前言:大明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四月,太祖皇帝朱元璋告太庙,大封诸子为亲王。在文华殿(位于奉天殿前广场东侧)宴请文武大臣之时,朱元璋说出了他封建诸王的用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在洪武朝的时候,为了对抗北元残余势力,从西起甘州,东至广宁的千里边防线上,一共有九位老朱家的亲王戍守于此。由西至东分别是:

肃王朱楧(封国甘州,今甘肃张掖)、庆王朱栴(封国宁夏,今宁夏银川)、秦王朱樉(封国西安)、代王朱桂(封国大同)、晋王朱棡(封国太原)、谷王朱橞(封国宣府、今河北张家口)、燕王朱棣(封国北平,今北京)、宁王朱权(封国大宁,今内蒙古宁城)和辽王朱植(封国广宁,今辽宁北镇)。

以上九王称九大“塞王”,每王置三护卫,“护卫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至万九千人”。其中晋王和燕王更是经常联合代、谷、宁、辽四王展开联合军事演习,对北元残部喊打喊杀。可以说在洪武朝后期开国武将勋贵大批凋零的背景下,朱元璋“亲王戍边”的政策起到了极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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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朱元璋驾崩之后,继位的皇太孙朱允炆调整国策,朝廷的对外政策日趋保守,守边亲王们也渐渐从国家的守卫者变成了朝廷的眼中钉。朱允炆君臣就此发动铁面无情的削藩运动,最终太祖第四子燕王朱棣在万般无奈之下起兵反抗。虽然朱棣创造了奇迹,以藩王身份干掉了大一统王朝的皇帝,但他登基之后依然延续了朱允炆的削藩政策,只是手段更为柔和。最终到朱棣的孙子宣宗朱瞻基手上,所有亲王的三护卫都被裁撤到只剩一护卫。大明的亲王也正式由保家卫国的柱石,变成了混吃等死的蛀虫。就在这个时候,“土木堡之变”发生了,大明宗室们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撕了个干干净净。

皇帝被俘,大军覆灭,惊心动魄的“土木堡之变”

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七月十五日,驻守大同的明军得到线报,瓦剌大军在太师也先的率领下进犯阳和后口。于是大同总督军务、西宁侯宋瑛,总兵官、武进伯朱冕,左参将、都督石亨率领大同明军出城迎战,不料却在阳和后口遇伏。宋瑛、朱冕战死,石亨逃归,明军几乎全军覆没。

就在同一天,当朝皇帝朱祁镇(朱棣曾孙、朱瞻基之子)宣布御驾亲征,留弟弟郕王朱祁钰居守北京。七月十六日,大军离开北京,兵发大同而去。八月初一日,大军抵达大同。途中经过阳和后口之时,看到大同明军“伏尸满野”的惨景,上到皇帝下到军士,无不胆寒。于是在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的劝谏之下,朱祁镇下旨大军掉头回京。

八月十三日,大军离开宣府,明军后军遭到瓦剌军队突袭,恭顺侯吴克忠战殁。前去驰援的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则在鹞儿岭中伏,明军再次全军覆没。八月十四日,明军在土木堡驻扎。八月十五日,明军大溃。皇帝朱祁镇被俘,扈从太监王振、太师英国公张辅、驸马都尉井源、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壄、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曹鼐等文武重臣全部遇难。

八月十六日,消息传回北京,当时城内羸马疲卒不满十万,人心恟恟。就在群臣不知所措,甚至打算南迁至留都南京之时,兵部侍郎于谦站出来斩钉截铁地说“欲迁者可斩!”,这才稳住了人心。

八月二十二日,皇太后孙氏下旨立朱祁镇庶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命郕王朱祁钰辅政。但由于形势危急,年仅三岁的皇太子无法理政,最终在群臣力谏之下,孙太后被迫同意立郕王为帝。九月六日,郕王朱祁钰登基称帝,尊朱祁镇为太上皇帝,下诏大赦天下。而瓦剌人显然认为此时的明朝已然虚弱不堪,太师也先骄气充盈,率领大军直扑北京而来。在重重压力之下,新科皇帝朱祁钰向天下宗室发出了一道明朝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勤王令。

壬子,致书宗室诸王曰:兹者虏寇乘机入关侵犯,京城危急之秋。尚赖宗室至亲以宗社为重,命将统率精兵,不拘多寡,星驰赴京勤王。以除虏寇,以安国家。期在旬月毕集,仍自镇静,固守藩疆。—《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八十四》

这道勤王令一出,天下哗然。那么被朱祁钰寄予厚望的宗室诸王又有什么反应呢?

戍边诸王

当年靖难之后,燕王自己做了皇帝,辽东的辽王迁至荆州,大宁的宁王迁至南昌,宣府的谷王迁至长沙(后因谋反被废),九大塞王只剩五王。加上永乐年间就藩的韩王(封国平凉)和沈王(封国潞州,今山西长治),西北一带共有七位秦、晋、代、肃、庆、韩、沈七位亲王。下面我们就来看看这七大王府在“土木堡”事变前后的表现。

西安秦王府:

秦王封国西安,说老实话离边境还有一段距离,因此整个王府上下表现得相当镇静。直到第二年八月太上皇帝朱祁镇都回了京师,秦王才后知后觉地向朝廷献马一百三十六匹,估计朱祁钰骂娘的心都有了。果然在景泰三年的时候,镇守陕西、刑部右侍郎耿九畴派人密奏说有匿名文书,称“秦王五府王谋逆”。朱祁钰立刻派出驸马都尉石璟、内官方伯乐到陕西调查,顺便警告秦王。接着皇帝还使了个蔫坏,让已经在秦愍王陵寝监禁了三十多年的庶人朱尚炌子女住进王府,让秦王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

太原晋王府:

晋王朱钟铉和广昌王朱美坚打着朝贺新君的旗号,打算来北京避难。朱钟铉是首封晋王朱棡曾孙,朱美坚之父广昌悼平王朱济熇则是朱棡第七子。相比之下,当时仍然在世的朱棡第五子、太祖朱元璋第二十五孙宁化王朱济焕说法更为巧妙,他向朝廷提出带着自己六个儿子一同赴京,以便“随军杀贼”。对于这些叔祖、叔父的“好意”,朱祁钰一概以“藩屏为重”为由予以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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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代王府:

大同位于本次事变的风暴眼,藩封于此的代王家族自然是吓破了胆。山阴王朱逊煁上书欲同宫眷迁居内地。宣宁王朱逊炓上书打算同兄弟怀仁王朱逊烠、隰川王朱逊熮一起奉母往居河南。代王朱仕壥则请求移居汝宁府(今河南驻马店)。

当时的大同“精兵健马丧亡殆尽,城中兵不满千,马才百匹,虏众不时围城”,似乎也无法苛责代府宗室如此怂包的表现。当年首封代王朱桂率领大同三护卫出塞,随同晋王打击胡虏的盛况是不可能重现了。

兰州肃王府:

建文年间为了避嫌,当时的肃王朱楧已经请求将封国迁到了兰州。朱楧当年在甘州一带威名素著,他的儿子现任肃王朱赡焰也是宗室中难得的清流。在接到勤王令之后,朱赡焰立刻挑选了军士五百人、战马五百匹,打算前往北京勤王。

由于勤王令发出不久,朝廷就取得了北京保卫战的胜利,因此朱祁钰下旨让肃王只需把马匹运至京城即可,军士不必来。

宁夏庆王府:

和肃王相比,庆王家族就逊色了许多。庆王朱秩煃上书欲同宫眷搬移凤翔(今陕西宝鸡)居住。安化王朱秩炵、真宁王朱秩荧和安塞王朱秩炅也上书欲同宫眷迁居内地。朱祁钰以“保守宗社为重”的理由一一予以婉拒。景泰元年二月,庆王不屈不挠再次上书,这次皇帝则以“宁夏人心自此惊疑”为由坚拒。

丁丑,复书庆王秩煃曰:承喻以贼掠城外人马,府中惊惧,欲移居腹里地方。然城守终久监固,太平之日为多。封国是祖宗分定之地,若擅移易则宁夏人心自此惊疑,非国之利。宜自安慰镇静以居,专此奏复。—《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八十九》

平凉韩王府:

平凉地当要害,韩王家族也甚有血性。在平凉守军兵力不足的窘境下,韩王调安东中护卫屯军七百人赴平凉,操守城池。襄陵王朱冲炑欲奋身勤王,乐平王朱冲烋条陈保护宗社数事。景泰元年正月达贼犯边,官军兵力调用不敷,韩王再次派出六百护卫官军供宁夏总兵官张泰调用。

潞州沈王府:

分封在潞州的沈王家族一向以文化人自诩,面对来势汹汹的瓦剌人自然也是魂飞天外。沈王朱佶焞、陵川王朱佶煃也是打算以朝贺为借口逃往北京。对此朱祁钰都懒得伪装,直接以“道远跋涉”为由予以拒绝。

腹里诸王

当然除了戍边七王之外,大明在中原、湖广、江西还有大批亲王,这些王府在朝廷有难之时又有何表现呢?

楚王府封国武昌,可在西北却有马场。“土木堡之变”后,楚王朱季埱立即将本府西安州马场所牧骟马四百匹、骆驼一百匹无偿赠予朝廷。

鲁王府封国兖州,在听说也先欲往山东临清抢掠的消息后,鲁王朱肇煇从兖州护卫调兵五百,赴临清听平江伯陈豫提督掺练。

蜀王府封国成都,虽远在西南,但为了对付逼近贵州的苗贼,蜀王主动提出将成都左护卫原征麓川官军、指挥同知郑启等一千五百人交由朝廷调遣。

唐王府封国南阳,虽不像楚王那样拥有马场,唐王依然向朝廷进献战马一百匹。

赵王府封国彰德,作为宗室近亲,赵王朱瞻塙自告奋勇欲领军出征,救回太上皇帝朱祁镇。

丙戌,赵王瞻塙奏:“太上皇帝被留虏廷,臣切齿痛恨。乞敕臣领军舍死捕贼迎回,以释祖宗之恨,以谢神天之怒,以安天下之心。” 帝以书慰止之。—《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八十三》

以上宗室亲王除赵王朱瞻塙乃太宗朱棣之孙外,其他都是太祖系亲王。然而和当朝皇帝血缘最亲的仁宗系亲王,包括朱祁钰的叔父郑王朱瞻埈、襄王朱瞻墡、荆王朱瞻堈,堂弟淮王朱祁铨在内,在“土木堡之变”前后却全无任何反应。

大明皇帝的女婿们

赵辉,太祖皇帝第十六女宝庆公主的夫君,当朝皇帝的曾祖姑父,此时在南京掌左军都督府事。这位平时吊儿郎当的驸马爷,此时主动要求奔赴北京报效朝廷,惹得朱祁钰也好好夸奖了他一番。

帝曰:辉忠勤之心,朕已悉知。今南京正当用人,不必北来。—《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八十九》

沐昕,太宗皇帝第五女常宁公主的夫君,此时在南京掌后军都督府事。和他的长辈赵辉不同,沐驸马毫无前往北京的打算。宋瑛,,太宗皇帝第四女咸宁公主的夫君,西宁侯宋晟的儿子,此前已经在大同殉国。

井源,仁宗皇帝长女嘉兴公主的夫君,此前已经在土木堡殉国。焦敬,仁宗皇帝次女庆都公主的夫君,朱祁镇御驾亲征之时,辅助郕王居守。土木堡之变后,掌管神机营,负责提督官军巡视皇城四门。

石璟,宣宗皇帝长女顺德公主的夫君。事变之中碌碌无为,只是在北京保卫战胜利后奉命前往泗州祭祖陵,中都祭皇陵。薛桓,宣宗皇帝第三女常德公主的夫君,靖难功臣阳武侯薛禄的儿子。土木堡之变后,奉命掌右军都督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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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永乐七年(公元1409年)淇国公丘福北伐失利之后,发誓要报仇雪恨的朱棣下达全国总动员令,当初光秦王府和庆王府就能调集护卫官军19000人。而四十年之后的土木堡之变,像肃王这样的亲王也不过能拼凑个500人勤王,韩王这样的亲王也不过能拼凑个700人守城,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而在大难临头之际敢于挺身而出的宗室更是凤毛麟角,一场“土木堡之变”撕下了明朝宗室所谓“藩屏国家”的遮羞布,将他们的不堪和懦弱彻底暴露在了天下民众的面前。不知当年叱咤风云的洪武朝亲王们看到后辈如此不成器,心中不知是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