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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所记的人物,大体上可以分为人、鬼、狐、神、怪五类,而每一篇故事中,都是以人为主体,分别与其他四类中的一、二类发生关系。

蒲松龄所以把他们作为描写的对象,一方面是由于他平实的生活背景,一方面是由于当时的政治环境。

蒲松龄一生落拓不遇,使他大部分的岁月,生活在广大的农村里,因而有机会接触到农村社会形形色色的事物和传闻,而鬼、狐、神、怪正是农村社会的普遍信仰,他借着它们的形象,来搜集和编撰故事,以达到惩恶劝善的教化效果,本来是极自然的事。

何况,谈鬼说狐也是他本人的兴趣,他在《聊斋自志》里说:“才非干宝(晋人,著有《搜神记》),雅爱搜神;情类黄州(指宋人苏东坡,曾任黄州团练副使),喜人谈鬼。”

正是一种表白。至于前文所提到的他出生的传奇,我们几乎可以相信,这些鬼、狐、神、怪,也是他个人的信仰了。

其次,我们再就当时的政治环境来说,清朝以异族入主中原,一方面用科举制度来笼络士人,一方面又用高压的手段来打击有反抗思想的知识分子。

当时的学界领袖如王夫之(船山)、顾炎武(亭林)、黄宗羲(梨洲)等人,都以民族大义为号召,形成了一股反抗清朝统治的暗流。蒲氏生当其时,康熙二年(1663)的庄廷鑨明史狱,六年(1667)的沈天甫诗狱,五十年(1711)的戴名世南山集狱,都是他亲身见到的,这种刻骨铭心的经历,给予一个传统的读书人心灵的煎迫,是可想而知的。

而在他家乡,层出迭起的反抗事件,如顺治三年(1646)的高苑谢迁之变,十八年(1661)的栖霞于七之变,死事之惨,更使人触目惊心。

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之下,他对于时政和社会的不满,只有借着鬼、狐、神、怪来发泄了。这样,他既不必顾虑政治的报复,也可以免除人事的干扰。他爱写什么就写什么,凡是人类社会一切可歌、可泣、可恨、可痛的事迹,他都可以借那枝生花妙笔,把它一一地收进《聊斋》里。

王渔洋说他“厌作人间语”,应该是很了解他的话。就是他自己也承认,《聊斋志异》是一本有“寄托”的“孤愤之书”(《聊斋自志》),所以我们阅读《聊斋志异》,非但不能为它的神异色彩所迷惑,而且应该把它所含蓄的旨意找出来,这是最最重要的一层。

其次,我诚恳地建议读者,应该把《聊斋志异》当作以下三种书来看:

一、把它当作文学的作品来看:《聊斋志异》使用的是文言,在今天以白话作为表达工具的社会里,文言的使用──特别是用来创作,范围已越来越窄。但是就文学所负的使命和它对于艺术技巧的讲究来说,却是没有古今之分的,我们读《聊斋志异》,自然应该从这一方面去认识和注意。

二、把它当作社会的史料来看:文学作品是反映社会的,特别是《聊斋志异》,它的写作时间,超过了半个世纪(相当于清王朝的五分之一)。
它所反映的不是某一个家族,也不是某一个阶层,而是这一段时间里中国社会的全貌,举凡一切政治、经济、文化的活动,我们都可以从四百三十多篇的《聊斋志异》里找到它的痕迹,它可以说是一部社会实录。我们要了解那个时代和社会,《聊斋志异》应该是值得注意的一部书。

三、把它当作哲学的书籍来看:蒲松龄在作品中批评社会、分析道理,固然代表了那个时期人们的情感和希望,但是在批评和分析中间,我们可以清清楚楚地发现他的价值观念。蒲松龄的思想,不可讳言的,含有一部分佛家的因果轮回和道家的神仙出世思想,可是在基本上,他仍然是儒家的嫡系子孙。

他在《聊斋志异》里所表达的平实、正大、通达的人生见解,可以使我们得到许许多多的启发,对我们进德修业,是大有裨益的。

以上只是概略地说说《聊斋志异》的读法,当然,读书贵在自得,读者如果能从其他的方面去留意,进而得到身心上的助益,更是我们衷心所期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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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摘 | 《聊斋志异:瓜棚下的怪谭》
编撰 | 周学武
出版 | 九州出版社

鬼狐神怪与人类具有同样的思想、情感和个性,蒲松龄借着他们的形象,忠实地反映了那个时代和社会的现象;借着他们的口吻,婉转地表达了他对人生的憧憬和关注。这是一本充满奇异色彩的文学书,也是一本有深厚意味的哲学书、历史书和社会学史料。许多名篇脍炙人口,被改编成戏剧而成为经典。本书是《聊斋志异》的精编白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