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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艾小羊

文章配图:来自网络

《沉香屑·第一炉香》的预告片出炉,很多网友说不好看,男女主都好油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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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不太赞成通过预告片去判断一部电影的好坏,但这个预告片确实显得潮实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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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许鞍华在刚刚闭幕的威尼斯电影节上接受采访,把《第一炉香》定位为爱情电影。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预告片有那么多不必要的潮湿;马思纯的表情带着《七月与安生》的青春疼痛感;而俞飞鸿演的姑妈又那么像中学教导主任。

电影好不好看,我先不下结论。可以肯定的是,许鞍华取了《沉香屑·第一炉香》中最讨巧的一部分:爱情——男人玩世不恭,女人为爱献身,在日积月累中,女人念念不忘终得回响,爱,成为深陷泥沼与阴暗中的人们的唯一救赎。

美女与渣男的故事,中间夹着恶毒女二梁太太,这种典型言情小说的配置,容易收割年轻人的流量,许鞍华这个决策不能说错,甚至可以说明智,但就是聪明得很不张爱玲了。

张爱玲在小说《茉莉香片》里写:香港是一座华美的但悲哀的城。

她的七篇香港传奇小说,写的是7位女子的香港大冒险,她们与纸醉金迷却如浮萍一样飘于海上的这座孤岛似的城一样,慢慢迷失在无根的物欲中。尤其《第一炉香》,情欲只是幌子,物欲才是根本,可惜预告片里,除了情欲我们什么都看不到。

张爱玲的小说很难影视化,甚至很难定义它是什么类型的小说。

知乎上,有人说了一句《色戒》是张爱玲唯一的一部谍战小说,被批得体无完肤。但其实说啥都不对,你说是爱情小说,会被鄙视,说是中年危机还是会有一堆人反对。

张爱玲的小说,是专属于她的张氏小宇宙。她说过,人生就像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张爱玲是冷眼看人间的“捉虱人”。她笔下的人物,彼此挤压、伤害,偶尔亲近、取暖,呈现一种既凉又热、既丑还美的魔性蝼蚁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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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张爱玲的电影,亦正亦邪方得圆满,但正不可太多,邪亦不可过盛,暧昧粘稠得刚刚好才行。

徐枫曾经邀请擅长拍文艺片的台湾导演侯孝贤拍《沉香屑·第一炉香》,侯孝贤说自己拍不来那么幽微的东西,并且强烈推荐王家卫,认为只有他能拍出《第一炉香》绕来绕去的风情。

许鞍华不是不好,也不是不可以拍旧香港、老上海,但从她过往作品看,她对于《桃姐》、《天水围的日与夜》等现实题材的作品拿捏得更准,文艺青年群像《黄金时代》就拍成了流水账。

侯孝贤说自己适合拍朴素的电影,许鞍华同样如此,两位导演的区别是,前者知其难而退,后者知其难而上。

无论导演、演员还是我们普通人,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其实可以避免许多浪费与不适。

张爱玲笔下的香港,是无比华美的袍子上,长着壮志凌云的虱子。

如果许导决定走捷径,把《沉香屑·第一炉香》拍成华美的爱情袍子,马思纯与彭于晏是不错的选择。

首先两人的咖位和知名度在那儿。马思纯是目前新生代演员里为数不多的电影咖,虽然演技忽高忽低,但资源稳稳当当。

彭于晏形象好、人努力,难得两岸三地导演都喜欢他,不仅演过陈木胜、林超贤、张艾嘉等知名导演的作品,更合作过张艺谋、姜文这样的中国顶级大导演。

许鞍华的上一部剧情片《明月几时有》里,彭于晏也有份出演。一身正气的神枪手,这个角色很适合他,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许导能从这个角色身上,看出彭于晏可以演乔琪乔。

想想许导也不容易,如果不想费力冒险培养新人,年轻一点的男演员里,相貌与名气与彭于晏在一个level上的电影咖,还真想不出有谁了。

其次,两人都演过很多青春爱情作品。马思纯有《七月与安生》、《左耳》、《大约在冬季》等等,彭于晏最早靠青春偶像剧起家,《听说》、《我在垦丁天气晴》至今还是许多80后的青春回忆。

不过对于这部电影的选角,理解归理解,担忧归担忧。即使许导立志把张爱玲降维拍成饶雪漫,在这个故事里,马思纯与彭于晏依然有难以规避的硬伤,就是与《第一炉香》颓废、糜烂的气质相距甚远的“壮实感”。

这种“壮实”,既不是彭于晏的肌肉,也不是马思纯不够瘦,而是两人身上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这两个年轻人不仅脸上有正义光明,身上更充满了奔向未知生活的活力,想演绎出旧香港上流社会的虚伪与孱弱,恐怕真有些难。

马思纯与彭于晏很可能会垮,但更不适合的演员,其实是俞飞鸿。

梁太太是什么人?年轻时宁愿与家人决裂,也要嫁给有钱的老头子做四房姨太。老头死后,她继承遗产,老幼通吃,床上既有相好十几二十年的老情人,也有亲侄女的小鲜肉同学。

与其说梁太太是一个女人,不如说她是一具被欲望支配的、毫无底线的行尸走肉。她如果没住在半山大宅里,就是《倩女幽魂》里的树精姥姥。

小说里最毁三观的一段,是梁太太劝乔琪乔跟葛薇龙结婚,让葛薇龙援交养他。

梁太太说:“你要钱的目的原是玩,玩得不痛快,要钱做什么?当然,过了七八年,薇龙的收入想必大为减色。等她不能挣钱养家了,你尽可以离婚。在英国的法律上,离婚是相当困难的,唯一的合法的理由是犯奸。你要抓到对方犯奸的证据,那还不容易?”

说这段台词的人,可以是惠英红,也可以是邬君梅,甚至可以是刘嘉玲,但俞飞鸿,她美丽的脸上只有美、仙、正气,如果没看过原著小说,只看预告片,梁太太看上去就是一个阻止晚辈早恋的封建大家长。

俞飞鸿太高级了,脸上没有邪恶的欲望。更要命的是,梁太太还极度市侩,这可能是俞飞鸿更难驾驭的一面。

做个小试验,预告片里的这场床戏,梁太太勾引与葛薇龙互生好感的男同学,只要带入俞飞鸿的脸,大家是不是立刻出戏了?

马思纯、彭于晏、俞飞鸿本质上都属于正面型人格,与张爱玲的幽暗宇宙格格不入。

他们身上独有的正大光明与“壮实感”,在沉迷于物欲、情欲的人身上是看不到的。这三人都是随时会端出一碗鸡汤的人,而《第一炉香》里的人们,无不喝着迷魂汤,今朝有酒今朝醉。

预告片不多的信息里,首先崩塌的是彭于晏。

彭于晏的气质,与他身上的肌肉一样,是实打实的,他喜欢一个人,也是实打实,演不出逢场作戏的感觉。

花花公子在情场上的拈花一笑,他越想演,就会越油腻。

你可以说这是表演的天赋,但我更倾向于它就是演员的风格。再好的演员也不可能演好所有的角色;而一个不适合的角色,则足以把帅哥美女们拉下神坛,分分钟让他们成为“油腻演技派”代表。

小说的最后,葛薇龙很忙,忙着为乔琪乔搞钱,为梁太太搞人。不过呢,马思纯与彭于晏在一起,你会觉得彭于晏这么壮实,去工地搬砖它不香吗,为啥吃太太的软饭。

马思纯与俞飞鸿在一起,年轻貌美还是单身 (寡妇) 的梁太太,要是长成俞飞鸿这样,还用马思纯帮她搞人?那些人是瞎吗……

演员与角色之间需要互相成就,再好的演员,演了不适合的角色,也会“硌得慌”。 而演员与观众之间最好的纽带是一个“信”字,如果观众信,角色就成了,如果观众不信,用再多的演技也没用。

这就是为什么选择与角色贴合的演员,是成功的第一步,其次才是演技,好导演都是调教演员的高手。

张爱玲的作品难拍,难就难在要拍出暧昧不明的氤氲之气,既不是有经验的导演努努力就可以的,也不是有经验的演员努努力就可以。

有些东西靠努力,有些东西只能靠天赋。

在写作上,张爱玲无疑是百分百天赋型选手。她写《沉香屑·第一炉香》时,不过二十二、三岁。10年前,我一个写剧本的朋友知道这件事后,陷入了沉思。不久,她就回老家继承了父母的家具厂,如今是某南部省份的精英女企业家。

张爱玲聪明到什么地步?她知道写一园子的花,不管用多少笔墨去描摹都很难惊艳;但如果是烂泥里的一朵花,必定惊鸿一瞥,过目难忘。

张氏小说往往全员恶人,她有本事将生命中最冷酷的东西,描摹得极为精致,竟莫名地让那些冷酷,生出些许的暖意。

适合做张爱玲小说男女主角的人,底色要冷、消极、颓废、充满不健康的苍白;生命之光,只是他们人生意外的惊鸿一瞥。

有这种气质的演员,我心目中有几位。

葛薇龙,网友提名人气最高的是《金粉世家》时的刘天仙。

外形方面,饰演白秀珠的刘亦菲简直是从张爱玲小说里走出来的。这一年,她15岁,粉扑子脸,细长的眼睛,“表情木讷却富有古中国情调”。

浓妆的时候,外型也完全胜任堕落成交际花的葛薇龙。

但如今,刘亦菲是英气的花木兰,不是援交的葛薇龙。当下能胜任这个角色的,我提名春夏。

在外型上,春夏不是顶适合的那位,但只要看过《踏血寻梅》,你会发现春夏演绎自毁型人格简直手到擒来。

与马思纯的正大光明脸恰恰相反,春夏的气质属于南方阴冷潮湿的冬季,眼神里的冷感,与葛薇龙日渐堕落并终成悲剧的人生相得益彰。

可惜春夏,这个有灵气的女演员,资源实在太虐了。

比俞飞鸿更适合演梁太太的女演员很多,惠英红、刘嘉玲甚至陈冲都可以,但我最想看邬君梅版本。

邬君梅脸上天生的精明、刻薄、市侩,简直是梁太太本人了。

她跟周迅的这张合影,可不就是梁太太与葛薇龙本尊?只是周迅如今演葛薇龙年龄上吃力了,但梁太太完全可以是邬君梅。

网友提名的梁太太人选陈冲,跟邬君梅在一起都显得太正。

最难的是乔琪乔。如果时光倒流十年二十年,乔琪乔至少可以从尊龙、陈冠希,古天乐,张国荣,吴彦祖、陈坤甚至黄秋生里随便挑。

别以为黄秋生一直是抠脚大汉,他年轻时的混血神颜,与张爱玲小说里的乔琪乔,外形上至少有90%的重合度。

但如今,相貌达到吃软饭标准,演技又不拉垮的男演员确实想不出来谁可以,看来男演员的断层比女演员更严重。

想来想去,四字弟弟说不定可以试试。

如果看过《少年的你》和《长安十二时辰》,会发现易烊千玺演有点坏的男生,比演正人君子有味道太多了。

痞帅也完全能hold住。三小只里面,易烊千玺是最不像“好学生”的一个,这决定了他做演员的可塑性相当高。

激发女性强烈保护欲望的柔弱感与撩人感,在易烊千玺身上也有。

当然,这算是一个脑洞题了。我私心还是觉得当年没有一丝白发的陈冠希最适合演乔琪乔。

“乔琪乔没有朝她看,就看也看不见,可是他知道她一定是哭了。他把自由的那只手摸出香烟夹子和打火机来,烟卷儿衔在嘴里,点上火。火光一亮,在那凛冽的寒夜里,他的嘴上仿佛开了一朵橙红色的花,花立时谢了,又是寒冷与黑暗……

在人性崩坏的纸醉金迷里,善念、温情都不过是这花火,瞬时灭了,重回寒冷与黑暗。

这就是张爱玲《第一炉香》的世界。

她笔下的旧香港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失去了善与美的世界,爱不值得,一切都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