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九年（1581）的某一天，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的一天。
慈宁宫，像往常一样，万历皇帝来这里向他的母后请安。可是碰巧李太后不在，万历就坐在一边歇息，这时一个年轻乖巧的宫女来给万历倒茶，19岁的万历，正值青春，精力极旺，看到这个宫女突然一时冲动，然后……和狗血剧里演的相似，浪荡少年一次不负责的行为，可怜女子要空承受。
但这不是电视剧，是历史；万历也不是个普通的浪荡少年，是大明天子。各种巧合酿成了大明王朝著名的事件——万历朝“国本之争”，也构成了万历人生的一大失意。
万历一时冲动临幸了那位宫女后，有些后悔，因为这事实在不怎么地道，时间是在他向母后请安的当口儿，地点在慈宁宫，随便找了个卑微的宫女，干的是淫事。这让从小熟读圣贤书的万历很是羞愧，关键是他真是出于一个冲动，并不喜欢那宫女。于是告诫身边的人把这事瞒了下来。
过了不久，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那个宫女居然怀上了！这可不得了，龙种啊！事情很快传到了李太后耳中，瞒不下去了，李太后当即查了近来的“起居注”（起居注是源自汉代的一种专门记录皇帝起居详细细节、尤其是后宫生活具体日期的资料，在史学研究中有很强的可信度），虽然没有声张但这件事被记录下了，确定这肚子里的确实是帝王血脉。
李太后对儿子在自己宫里做下的这荒唐事倒没怎么生气批评，估计经历惯万历他爹隆庆的荒淫，这点小冲动在她眼里嘛也不算什么。她反而是很高兴，自己可能要有孙子了！接下来便催促儿子赶紧给这个宫女名分。
万历郁闷啊！这等阴暗之事要被公诸天下，女主还是个普通的小宫女。但不承认不行，老娘逼着呢，他只好不情愿地册封了这位幸运的宫女，号恭妃。恭妃娘娘不负众望于八月诞下皇长子，起名朱常洛。
不爽的万历唯一一件开心事，就是他不久之后找到了他的真爱！这年三月，一名年仅14岁的姑娘郑氏被选入宫，走进了万历的生活。这个女孩不仅聪明漂亮，而且能歌善舞、通文晓墨，在生活上给了万历充分的精神陪伴，相比起后宫多数唯唯诺诺、谨慎小心的嫔妃，郑氏大胆活泼，甚至敢挑逗嘲笑万历，这让长期受捆绑教育的万历有着耳目一新的感觉，他们幸福地享受着美好的生活。
万历十四年（1586），郑氏生下了他们的皇子，起名朱常洵。万历特别高兴，比起长子朱常洛是次意外的冲动，常洵是真正的爱情的结晶。
他打算立刻进封郑氏为皇贵妃，却遭到了一致反对，因为当时的皇后没有生育，所以根据规矩是要立皇长子，也就是恭妃生下的朱常洛为太子的，而皇帝却要进封生下幼子的郑氏比恭妃更高的地位，这不摆明了也很可能准备让偏爱的小儿子入主东宫嘛！于礼不符！立太子那是“国本”的问题，怎么能由着万历胡来呢！
于是，万历十四年（1586）二月，前廷的名嘴们开始行动了，内阁大臣申时行直接上疏，要求皇上册立皇长子为太子，满朝文武也纷纷响应，指责万历专宠郑贵妃什么的，拉开了“国本之争”的帷幕。
万历对群臣的攻击采取敌进我退的策略，他装傻，避而不谈，以长子年幼为由一味推脱，大臣一看，完了，万历真的想玩儿废长立幼的事儿了。前面我们讲到了大明这些不惜死的名嘴有多厉害，这时候就是他们一展风采的大好机会！
户科给事中姜应麟出场，他给出的奏疏大致是说，皇上你要立郑氏为皇贵妃，这不合理啊，皇长子他娘还没有这位分呢，皇长子才是国之根本啊，再者长子年幼就不立太子了？没这先例！皇上还是弄清道理为妙！万历看见了这陈词十分火大，大呼“科臣奈何讪朕！”（你个小言官凭啥骂我），一挥手就把姜大人贬到地方去了。
首战失利，刑部主事孙如法再上，这货更硬，直接质问皇帝，恭妃生长子这么久了也不见给她封赏，郑氏生了幼子你就要给她皇贵妃之尊，你这是按祖法办事吗？不怀疑你丫的动机都会遭雷劈！——这话着实狠了点，万历阴笑着说，遭雷劈啊，潮阳雷雨倒挺多呢，你滚去那里思过吧！孙如法也败了。
类似一系列上疏的官员都被清理，这反而激起了大明士大夫“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刚烈精神，前朝沸腾了！名嘴奋起了！
他们携着一身的浩然正气跟万历不屈不挠地抗战，一个言官倒下了，千万个言官站起来了！满朝上下口水飞溅喷出一条标语：立太子！
万历郁闷得要死，他就是想给心爱的女人一个荣耀的名分，或许还有给二人的宝宝自己最好的衣钵，作为一国之君的他却怎么也做不到。
失意万分的他同时病魇缠身，又胖又懒不想动弹，更不想搭理前朝那堆嘴巴，也许换个暴君直接砍了所有反动臣子，诏告天下朕就是爱郑氏，要立她的儿子做太子！别问为啥因为老子是皇帝！可万历不可能，从小的教育和天生的性格决定了他的软弱，他选择了龟缩在后宫一天到晚睡觉，大臣闹去吧，我就是不理你。
前朝躲了，后宫难防，李太后也在催促儿子赶紧办事，一方面恭妃一直不受宠听话老实，而郑氏活泼迷人，万历最爱，典型的太后讨厌的“狐媚子”。
另一方面呢有个故事，万历有一次搪塞不立长子的理由，给太后来了一句“彼都人子也”，意思是他是宫女的儿子，显然看不起恭妃的出身，太后一听火冒三丈：“尔亦都人子！”（你小子也是宫女生的）嘿，这李太后出身也是原来在王府的侍女，万历犯忌了吧？连你亲娘都敢鄙视？与恭妃同病相怜的李太后必然也是支持长子的。
还有一件故事记载，万历倦懒卧病的时候，恭妃一直守候，面容凄哀，而郑氏只是不时来点个卯且没什么担心的样子，据传万历病中脆弱的小心灵一下就动摇了，一举封了朱常洛为太子。不过我个人有些相信是万历烦得崩溃了，再加上郑氏母族过于嚣张，这个懒惰但是绝对腹黑的皇帝深思过后下了诏书。
万历二十九年（1601），恭妃之子皇长子朱常洛正式入主东宫，漫长的15年“国本之争”尘埃落定，却因为这事引了无穷后患，比如万历烦心“怠政”，比如大臣党争涌起……溯源到事件最开始——年轻冲动真是魔鬼啊！
选摘 | 《时拾史事（第1辑）》
作者 | 宋燕 主编
出版 | 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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