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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醺

孙慈雨其实也不过三十出头,但是却偏爱老物件。比如主卧那个占地面积还有点大的老梨木梳妆台,颜色润润的,样子老老的,和这个北欧风的装修风格实在是不搭。

这几年孙慈雨搬了好几次的家,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东西买了不少,也丢了不少,唯有这个梳妆台,一直跟在身边,想想也有十年了吧。

孙慈雨一米六的个子,一张圆圆脸,皮肤白白的,眼睛大而有神,发型是十几年如一日的黑长直,很像小一版的郭碧婷。

她和男友栾沐在同一家设计所工作,两人谈了几年,即将讨论婚嫁,已经一起在城中供了一套小两居室,按部就班,平平稳稳,是她想要的那种状态。

孙慈雨生长在江南,本硕后留在西安,她告诉栾沐,她留在西安,是因为她喜欢西北高远而湛蓝的天,喜欢秋末里满目灿烂的金黄,喜欢那一股子辣味呛口又温润的油泼面

栾沐听着孙慈雨的话里,他并非她留在西安的理由,但是没关系呀,他出现得比较晚,他出现的时候,她已经在西安了,有这个爱人,不管是什么因素,栾沐就觉得是圆满的。

栾沐是土生土长的陕西人,大概从小见惯这些精致,并没有觉得有多么惊艳,但是只要孙慈雨喜欢,他也是会喜欢的,就算他其实不喜欢吃油泼面,可是每次他都很高兴地陪孙慈雨去面馆儿,爱情大概就是这样,互相陪着做一些事情,尽管说不上多么大的意义,但是很甜蜜。

孙慈雨也是有迁就他的吧,比如他喜欢美国烧脑大片,喜欢刺激的探险游戏,喜欢刑侦,但是孙慈雨却偏爱港味文艺,平价综艺,不过每每他看片儿或者玩游戏的时候,她也是会拿一个蒲团坐在地上陪着他看,在光怪陆离的电影画面的映衬里,栾沐觉得孙慈雨的侧颜真是精致如女神。

他们首次的分歧竟然是来自于那张老梨木梳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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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设计所事务繁多,上面要求的桥梁设计图一直改了又改,孙慈雨知道这是栾沐负责的项目,他压力很大,所以尽量不给添乱,周末在家的时候,连走路也要刻意放轻脚步。

那天下午栾沐又把画了一半的图稿扔到了垃圾桶,他“啪”地一声狠狠关上电脑屏幕,没想到左手被桌上的美工刀划了一个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栾沐赶紧用右手捂住伤口,大声喊着:“慈雨,我手割破了,帮我拿个创口贴和酒精消毒。”连喊着几声,都没听到孙慈雨应答。

也就那么凑巧,当时的孙慈雨正带着耳机,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一部老牌港片。

这是孙慈雨很喜欢的一部片子,前前后后看了几遍了,却还是如此聚精会神。

所以当栾沐“啊”地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并伴随着瓶瓶罐罐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孙慈雨才一脸疑惑地望向客厅。

但孙慈雨也只是疑惑了一秒,赶紧摘掉耳机往卧室跑,就看到栾沐额头磕破了一块,正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

他的右手死死地按着左手,满手的血,地板上也有血迹,混合着栾沐的脚印,场景如此凄惨紊乱,孙慈雨当下就吓疯了,一边说着:“怎么搞成这样?”一边把栾沐扶起来坐在床上,她赶紧拉开梳妆台下面的柜子,拿出了药箱。

孙慈雨的语气里是有担忧的,但此刻又生气又委屈的栾沐根本没有听出来,他眼神哀怨地看着孙慈雨,一字一句地说:“你为什么要把药箱放梳妆台这儿,这里又窄又暗,谁能看得清,你为什么要把这个讨厌的梳妆台放在这里,这个台子完全把路挡住了。过也不好过,退又退不回来。”

孙慈雨先看看他的额头,被梳妆台一角磕破了块皮,不大碍事,渗出了几点血珠子,接着抓着他的手,小心地查看伤口,“你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东怪西。”

栾沐那股子火突然噌地上扬了一下,“我受伤了,你竟然一点伤心的表情都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都没有。”

孙慈雨端正了下身子,“栾沐,伤口只是皮肉伤,流那么多血是因为你按压太用力了,我帮你止血。”

“孙慈雨,你能不能稍微表现出一点担忧,你的男朋友,不,你的未婚夫受伤了,你能不这么冷冰冰说话么,你知道么,你这个话就好像是一个外科大夫对病人说的,一点温度都没有。”栾沐的语气上扬,那股子声讨很明显了。

孙慈雨也是有点生气的,“就这么大点事儿,能不能冷静点,先把手伸过来。”栾沐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更是气得脑壳疼,“什么叫这么大点事儿,那非得我摔得不能动弹了残废了才算大事?”

“栾沐,你讲不讲理,难道要我哭得泪眼婆娑才算是表达关心,都是成年人了,你能不能有点样子。你工作压力大,我处处小心处处让着你,这个时代谁没点压力,就你撒泼发疯,你有意思么你?”孙慈雨的声音也变高了,她一手蘸着酒精棉,左手无名指和中指间夹着酒精罐子。

她实在不想吵架,她抓着栾沐的左手,意图帮他抹酒精,栾沐使劲一甩,这倒好,一小瓶酒精全部洒在孙慈雨的脸上身上,还有大部分洒在老梨木梳妆台上,酒精浓烈的气味发散开来,此刻特别像两个人的怒火,就要灼烧开来。

孙慈雨抹了把脸,转头看了一眼老梨木梳妆台,就在栾沐以为她要发脾气的时候,孙慈雨的语气突然间出奇的平静和疲累,“栾沐,你有病吧你,这段时间要么先冷静下。”她刚要转身就被栾沐拉住了。

“你才有病呢,你冷冰冰的给谁看啊你。”栾沐拉住她,喊得青筋快要爆出来了。

“栾沐,大周末的,我不想跟你吵,你要想吵出去走廊喊几声。”孙慈雨不容分说,甩掉了栾沐的手。

“孙慈雨,你诚实一点告诉我,你这么宝贝这个老梨木梳妆台,你看它的眼神比看我的时候温柔多了,不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是当年你和程路恋爱的时候从二手市场买的么,这么多年来,你每次搬家都舍不得扔,哪怕现在是我和你的两个人的家,你都要守着这么一个旧物,你诚实一点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未放下过程路,或者说,你从未在心里有过我?”

栾沐说这些话其实是想乞求一下孙慈雨的,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让孙慈雨对他关注一点,哪怕是愤怒,哪怕是飞扬跋扈,甚至扬手给他一巴掌也可以。那都说明孙慈雨的心里有他。

他其实很想像个小朋友一样撒个娇说,“你关心关心我么,像其他人的女朋友那样,眼睛里盛满哀伤。声音娇滴滴的让人听着也好受些。”可是话一出口就失去了初衷,变成了有怒气的责怪和叫嚣。

可是,并没有,孙慈雨看他一眼,扔下一屋子狼藉头也不回地走出去。那一眼比冰还冷。

这叫什么事儿啊这叫,栾沐双手抱住头,看着梳妆台,抬脚用力地踹了一脚,这倒好,脚指头破了,雪上加霜。

孙慈雨连着几天都不怎么说话,沉默地睡在小书房里,家里安静得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这回换成了栾沐,连走路都要刻意放轻脚步。

过了半个多月,栾沐从同事那里听说了孙慈雨申请去新疆分公司出差的事情,他火急火燎地在茶水间拦住孙慈雨说,“媳妇儿,我那天说那些话,总之,我希望你别生气,请你原谅我,再说你看在我现在额头也伤着,手脚也伤着的情况下,能不能不走?”

孙慈雨端着咖啡,眼神沉静得像一潭深水,“工作至上,哪里需要哪里填。”

“不是的,媳妇儿,新疆最近太冷了,你这么怕冷,要不过段时间再去。”栾沐近乎乞求着她。他知道,当年程路就是在新疆勘测的时候遇到了事故,再也没回来。就算他敏感也罢,多心也好,提起新疆,他内心特别惆怅,他知道自己不能妒忌一个已经故去的人,但他总会想总会比较总会嫉妒,这种情绪快要埋没他,但他又无计可施。

他抓着孙慈雨的手臂,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话,“那你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孙慈雨出发那天,栾沐在公司加班,他希望自己以一种淡然的心态来对待这场离别,不就是出个差么,最多个把月就回来了。栾沐这么安慰自己。他把自己埋在工作里。

可是等栾沐的桥梁项目绘图都完成了,孙慈雨还是没有回来。

他开始每天都盯着微信,希望有任何一条是孙慈雨发给他的或者回给他的,任何内容都可以。

他还跑到孙慈雨的项目组询问情况,说是孙工到工地去了,一起去的有好几十人呢,他们每天都提交报告,应该没事,平时那边可能网络不好,不好联系。

栾沐在无比焦灼中过了10天,第11天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了了,他跑到所长的办公室,打算请假去新疆找人,陈所长是老人了,在这间设计所工作了快30年了,当年程路和孙慈雨都是他带出来的徒弟。

“快10年了,小孙能从打击中完整地走了出来,也多亏有你。”陈所给栾沐拿了瓶水,并示意他坐下来。

“当年的程路和孙慈雨,一起毕业进了所里,是所里公认的金童玉女,两个人有天赋又肯努力,作为他们的师傅,我是最高兴的。可是这个世界,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程路出发前,还问我哪里可以打三金,他预备出完差回来就跟小孙求婚,并请我做证婚人。”陈所说着,眼眶也红了。

“没有什么比没有告别的生离死别更让人心碎,没有经历过的人不能虚言,这几年我看着小孙坚强地慢慢走了出来,也是欣慰的,逝者如斯,活着的人才更应该好好活着,道理大家都懂,但是真的能够做到的,很少很少。”陈所低头抹了下眼睛。

栾沐点了点头,他刚来到所里的时候,孙慈雨对谁都有礼貌,对谁都微笑,但是其实跟谁都疏离,她好像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事物一概漠然。

栾沐一开始只是对这个女孩充满了好奇,也零星听说了她和程路的爱情,毕竟是伤心事,大家也不愿意多提,栾沐知道他们曾经一往情深如今天人永隔,他也唏嘘,那之后因为有项目上的合作,两个人熟悉起来。

这几年里,他们也是真金白银地谈了恋爱,他爱得轰动而浓烈,孙慈雨也有回应,但是这个回应总像是隔了玻璃的阳光,照是照了过来,但不真实不通透,栾沐一直很有耐心,他愿意一直等,等到孙慈雨对他敞开心扉,全身心投入到和他的簇新的爱情里来。

哪知道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力,他的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终于需要释放,他借着工作压力,以老梨木梳妆台为媒介,他把自己的无奈,心酸,痛苦,发泄了出来。

那个老梨木梳妆台是有故事的,这个栾沐一直知道,他也愿意让孙慈雨带着,谁没个心事,谁没个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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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孙出发前来过我这里,把事情都跟我说了,她一切都好,他们小组这周末就能回来了,安心等着吧。”陈所说罢拍了拍栾沐的肩膀,用眼神给他力量。

栾沐从所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情轻松了许多,他把自己从焦躁的心情里收拾出来,给阳台的多肉浇浇水。

他记得当初商量阳台养啥植物的时候,孙慈雨想要长寿花,她说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她从外面回来看到院子里的长寿花开得呼天抢地的,顿时感受到生命的力量。但是栾沐想要多肉,整齐划一,主要是他觉得多肉料理起来省心。

如今,家里的阳台种满了多肉,玉露,雷神,白鹭,星美人,八千代,全是他说过的名字,却是孙慈雨一个个从花鸟市场背回来的,此刻它们胖胖的,长得很是可爱。

他接着把书架整理了一下,他的书都放在目之所及处,放眼过去,按照类型,年份,甚至他的喜好,逐一排开,在书架的最右边,是他这几年收藏的碟片,也是按照年份排得整整齐齐。

书架每一层都贴了指引的字条,有一张上写着:栾小沐,你爱的斯嘉丽约翰逊。

栾沐突然热泪盈眶,这些年,他其实也活在自己的心事里,他总觉得自己爱得辛苦低微,一切围着孙慈雨转,哪知道孙慈雨在某一个时刻,可能已经迈开了大步子,向他飞奔而来。

而他非但没有敞开怀抱,甚至拿着刀狠狠挖着她的心,走投无路的她只好躲到新疆去疗伤。

真混蛋啊,栾沐,你真是混蛋啊。栾沐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泣不成声。

这天中午,孙慈雨终于给他打了个电话,声音清亮而雀跃,“那边太冷了,冷得电话都没有信号,再说我也不知道该跟你怎么说,索性就不联系了,公司每天都有我们小组的进度表,你能知道我们一切都好。”

紧接着她指挥着栾沐说:“我想吃你炖的土豆牛肉,还有糖醋里脊,如果还能再点的话,玉米排骨汤。嘻嘻。”

栾沐在电话这边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还给你做了个油泼面。”这是他这周回家跟母亲学的,既然媳妇儿那么爱吃,自己做的更有味道。

他下楼接孙慈雨,远远看到她穿着火红火红的羽绒服拖着行李箱,离得近的时候,她裹了裹羽绒服,连同冬天的空气,一起扑进了栾沐的怀里。

她说,“吃完饭你有空么?”

“有啊,怎么了?”

“我想去家具城看看,买个新的梳妆台,现在这个跟家里风格实在不搭,再说我也不喜欢了。”

栾沐夹菜的手停了停,他考虑了一分钟,才抬起头说:“慈雨,我想过了,也想通了,是我小心眼儿,一直以来妒忌你对程路的情谊。”

“不,这段时间,我也冷静下来想了许多,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一想到他埋在冰凉的地下,而我仍然鲜活地活着,我就像死了一样的难过。我冷淡地对你,冷淡地对待生活,仿佛我活得不好一点,才能对得起程路。”孙慈雨摇了摇头,她这段时间过得也辛苦。

“但最近我懂,这对你不公平,我特意申请去当年程路出事的地方出差,其实是鼓起勇气去做一个告别,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敢面对,这次去,我走了他走过的路,去他去过的工地,住他住过的宿舍,内心里慢慢宁静下来,我想他能够懂我,他也希望我过得好。所以,我决定放过自己。在今天之前,他是我最爱的人,今天之后,你是。所以,我也想郑重地问问你,你还愿意好好爱我么?”

孙慈雨热泪盈眶,眼睛直直地看向栾沐,那双眼睛里,有期盼,有热情,她拿着筷子的右手不断抖动着。

栾沐递了纸巾过去。他很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他站起来,抱住孙慈雨的头,像抚摸一个婴儿一样摩挲着她的头发。

屋里的暖气烧得旺旺的,烧得人的血液无比崩腾,孙慈雨抱着他的腰,终于畅快地哭了出来。

-全文完-

每晚5点,我们不见不散~

沐儿碎碎念:

这是一个十分感人的故事。女主深情,男主也执着。

学会放下,学会与自己和解,才能幸福。

昨天周日出门了,晚上没来得及写。不过现在已经写好了,明天来自述系列!

大家帮我多点点“在看”。您的一次点击,就能保我们平安。

感谢你们点“在看”,期待你们的留言。

后花园最新原创

作者:微醺,爱读爱写的中年南方少女,思想和行走一样,天马行空,自由畅快,偶尔一杯酒,烫一下,佐料两三,微醺状态下,世界迷离又晴明。本文首发沐儿的后花园(ID:muaih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