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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以为我永远不会为你写这种潸然泪下的文字……

文:王兴辉

夕阳西下,晚风吹动了你的白发。父亲,你知道吗,这是我记忆最深的画面。

第一次注意到父亲的白发,至少也有四十年了。

那时,我还是个少年。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空旷的原野只有田头这边的我,和田头那边的父亲。莫名的孤寂和恐惧将我包围。我隔着田块喊着:“爸,咱回家吧?”

父亲喊道:“马上就好!”

隔着田块,我看到暮色中父亲举起抓钩刨地的身影。夕阳下,晚风吹起了父亲的头发,映着夕阳,父亲的头发晶亮发白。

我慌忙跑到父亲跟前,轻轻地叫了声:“爸。”

父亲冲我笑了笑,说:“马上就好。”接着又刨了起来,脚底下泥浪翻滚。天已经全黑了,我不再恐惧,也没再嚷着回家,直到父亲收工,父亲用他的大手将我牵回家。

说起父亲的头发,不得不提及父亲的身份。父亲是个知识分子,虽然出身成分不好,但也算是公家人,和那时的工作人员一样,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他一直留着偏头。子女多,人口众,父亲工作之余,也下地干活。即使下地干农活,父亲也不会邋里邋遢。

后来,我要到外地念书。学校说,如果自己带上大米,学校中午可以免费帮着蒸一盒干饭。于是父亲扛起了一袋几十斤的大米,带我上路了。

一路上,看着父亲汗流满面,我就说:“爸,我来背一会。”

父亲总是说:“不累。你攒着劲留着读书吧。”

因为躲雨,快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晚了。走了一天,那袋子米就压在父亲肩上一天。父亲说:“今天报到也晚了,咱先吃点饭吧。”

于是我们就在路边小店门口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因为天色已晚,店门口的布棚也已经收起了。雨过天晴,感觉也很敞亮。

父亲给我要了一碗肉丝面,自己向店家讨了一碗白开水,嚼起了干粮。

望着饭桌上一碗漂满油花的香喷喷的肉丝面,一碗冒着热气透亮的白开水,我怎能动得了筷子?我说:“爸......”

父亲冲我笑了笑说:“习惯了,一样。你正在长个子,养好了身体,好好念书。”

一阵晚风吹过,透过泪光,我看到父亲的白发在夕阳中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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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成长。父亲在衰老。

我结婚生子时,父亲的背已经隆起。

每次回家,父亲都说:“工作这么忙,大老远的,不用老是往家里跑。有电话,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父亲每次看到我们回家,总是满脸的喜悦,都会做一桌丰盛的饭菜,看着我们美美地吃着,他都会在一旁抽着烟,满脸微笑地看着。

父亲有时候也很固执。

每次我们赶返程班车,他都要送我们到镇上的车站。我总是说:“爸,熟门熟路的,不要送了。”

父亲总是说:“好好好。”嘴上答应着,脚步还是一直往前走。

夏天还好,冬天日短。到班车发车时,往往已经是夕阳西下,西风刺骨的时分了。可是父亲仍是坚持把我们送上车,帮着找到座位,把东西放好,再摸摸孩子的手和脸才下车。

下车后还是站在车边看着我们。我便拉开车窗,对父亲说:“爸,回去吧,风太凉了。”

父亲总是说:“不怕。你看好孩子,看好东西,别慌啊。天冷,把窗户关上吧。”

只要汽车不走,父亲就在汽车周围转悠。

汽车发动了,我打开车窗说:“爸,车开了,你回去吧。”

父亲挥挥手说:“好好好,路上小心啊。”

他话还没说完,汽车已经驶出老远了。隔着飞尘,我仍然能看到父亲在原地,努力地挺直腰身向我们挥手。

夕阳下,我的眼里只有晚风掀起的父亲的白发!

前几年,父亲的腿摔坏了。

我说:“爸,跟我一起住吧,哥哥姐姐们都忙。”

父亲说:“城里楼高,住不惯。”

其实父亲是怕我耽误工作。他知道单位上班要守时间,他要回老家跟我哥住。虽说农村日子清苦一些,但是时间相对自由一些。父亲明白着呢。

父亲住在老家,我回去的次数便多了一些。每次回家,父亲都要责备我:“不要老是回家,你哥照顾我好着呢。放心吧,别耽误工作,让别人说闲话。照顾好孩子,好好工作,外面不比家里。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来来回回,钱都扔路上了,还过日子不?”

我笑了,父亲也就不生气了。

那天,我错过了一班车。回家后对父亲说:“爸,今天我有空,您想去哪儿,我推你去。”

父亲没说啥,冲我笑了笑。

我说:“你看我哥一天忙到晚,也不好说让他推你出去走走。今儿我有空,咱出去逛逛去。你说咱去哪儿?”

父亲又笑了笑,说:“天晚了,能去哪儿呢?要不,咱去河堰?”

我的心咯噔一下,我咋没想到呢?自从父亲的腿摔坏了,他已经很久没去河堰了——河堰有座坟,是我母亲的。

我说:“好的,爸。咱去看我娘去。”

一路上,父亲说着我娘的孝顺、慈爱、勤劳、善良、坚韧......没有悲切,没有欢愉,平静地像大运河发的脉脉流水。

夕阳穿过林稍,洒下一地殷红,运河的水面如流动的金沙。一阵风过,哗啦啦地撒了满地的落叶。母亲坟头的枯草叶随风瑟瑟地抖动着。

父亲凝望着母亲的坟头,自言自语地的说:“挺好,挺好。”

映着夕阳,父亲的眼睛有些光芒在闪动。

我担心父亲过于伤心,便故作镇静地说:“爸,我娘在这儿挺好的。天晚了,咱回去吧。”

父亲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说:“我是对你娘说的,说你们都很好,让他放心。”

暮色四合,流水无声。回家的路上,只有晚风偶尔吹来,晚风掀动了父亲的白发,这白发就在眼前,这么真切,这么细微,似乎每一根都撩拨着我对父亲日渐衰老的怜惜与不甘。

我在后面推着,父亲端坐在轮椅中,他眼视着前方说:“你娘那儿很安静。等我老了,跟你哥他们说,都不要破费,都不要伤心难过。你们都是好孩子。只要你们都过得好好的,我闭上眼也就心安了。”

看着父亲满头的白发,听着父亲平静的话语,我鼻子一酸,泪水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