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16日,我21岁的儿子故意杀害怀孕的女友后,带着妻子给他的五万元现金,租了一辆宝马车畏罪潜逃,后来,嘉兴警方根据宝马汽车的定位,在我老家的村庄,抓走了逃亡的儿子。
儿子从此就被羁押在海宁市看守所,直到他被执行死刑。
这两年里,我先后去“看望”儿子127次。但每次去看守所,按照规定,我是无法和儿子见面并通话的,我每次去那里,给他银行卡上存进一些钱后,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门口,朝着里面遥望,有时,也会绕着看守所走上一圈,我希望儿子能够感受到我在大墙外的心跳,和对他的牵挂。
儿子羁押于看守所之后,我了解儿子的信息,只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儿子写给我的信,第二种是通过律师那里传递给我的信息。
儿子每次写给我的信,每月只能一封,内容都写在明信片里,上面最多也就是两三百个字,每次他都写的密密麻麻的,内容大多是说他在看守所里面的生活。
为了避免我和妻子担忧,儿子几乎都是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在看守所一切都好,吃得好也睡得好,和同监舍的犯罪嫌疑人们的关系,相处得也非常融洽。
和儿子通信的日子,我渐渐了解到一些他在看守所的生活,儿子每月都有采购物品和生活用品的机会。但上限是一千元,也就是说,哪怕他账号上的钱再多,也是花不出去的。
两年里,我共往儿子账户上,存了11.7万元,但到他离世时,看守所账单上显示,余额还有十万出头。
儿子在信件里说,由于他是死刑犯,同监舍的人和监狱干警对他都格外“看重”,因此,他也获得了不少优待。
2017年国庆节前,儿子一审被判死刑。当时他的情绪波动很大,在信件里,我可以看出他的未来的焦虑和担心。
我在信件里告诫儿子,我和你妈在外面也在想办法,但你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你害别人失去了性命,对方的家庭其实会更苦。
我几乎每个周一都要去看守所一趟,有时一周会去两次,我在看守所的外面,感受着儿子的气息。有时我会静静地坐在车里,回想儿子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甚至那些即将被遗忘的细节,也被我想得清清楚楚。
儿子走入歧途,我是第一责任人,因为当初妻子提出将儿子带在身边,但我担心年幼的儿子影响我们创业,我毅然将他放在了老家,使他成了一名留守儿童。
我觉得如果儿子跟着我们,他的心态也许不会那么固执己见,
儿子一审被判死刑后,妻子每日哭泣,她悔不当初,恨自己当时因为“爱子心切”,鼓励儿子逃走,结果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局,恨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让儿子的人生走到了终点,如果她当时直接带着儿子直接投案自首,儿子充其量也就判个死缓。
妻子每天生活在自责里,我的劝慰改变不了她的心情。于是,我决定独自和律师联系,不再将负面的消息告诉妻子。
儿子一审判死刑后,我鼓励儿子上诉,我竭尽所能为儿子做最后的挣扎,但最终也是于事无补,2018年4月,儿子在二审还是被判处死刑。
儿子羁押的日子,尽管我在外面,但心同样是被囚禁的,尽管还负责着三家公司的管理,但我已经心不在焉了。
我习惯性在工作的时候,把自己手机的铃声调为震动,因为,我怕打扰到自己的妻子,如果她听到手机的铃声,就会问,是不是律师那边传来什么消息?
儿子羁押看守所的日子,我渐渐和一些人失去了联系,只有特别熟悉的人打来电话我才会接听,像陌生电话我一般都不接。在我单位,下面那么多的员工,都不知道我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那天,我在主持会议,忽然来了一个电话,我瞄了一眼手机,发现电话的标记显示为嘉兴法院,当时我隐约感觉大事不好,但我还是赶紧接听了电话。
我迅速走出会议室,来到了走廊里接听,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法院的工作人员打来的。
对方告诉我说,你儿子的最终判决结果已经下来了,我代表法院正式通知您,你儿子的上诉无效,最终维持原判,将在三日后被执行死刑,到时法院会在行刑前安排您和儿子见最后一面,时间定于4月6日七点半以前,请您做好安排。
听完对方的这番话,我一阵眩晕,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结局告诉妻子,尽管这个结果是我预料之中的,但我还是无法止住内心的悲痛,马上开车离开公司,回到了家中,我将反锁在卧室里,一个人无可抑制地痛哭起来。
当时,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尽管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我所能做的,只有流泪。
在家等待的三天里,对我而言,就像是三个世纪一样漫长,那天我将手机关机,不想再被其它的任何事打扰,我想安安静静地想念儿子,我想给儿子写一篇祭文,也想写给受害者的家庭。
那晚妻子从公司回到家,看到我哭红的眼睛,聪明的她顿时明白了一切。我们夫妻俩相拥着哭泣,两个人整整两天没有吃饭。
痛定思痛,儿子就要离开我们了,我和妻子决定给儿子买套衣服,鞋袜和鞋子,在六日一早去看儿子和他做最后的道别。
六日一早,那是我人生最后一次去看守所,那也是我儿子被羁押看守所后,第127次到那里。
短短十五分钟的会见,儿子的表现并没有让我太失望,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随后,儿子被法警带走了……
在儿子羁押的这两年里,我一直在为儿子忙碌,虽然我竭尽所能,最终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虽然我花了很多的冤枉钱,但是我从不后悔,如果可以用生命去交换,我宁愿被注射死刑的人是我。
可在这个世上,却没有这么多的如果,自己种的果子,只有自己去吃了。
儿子去了,我和妻子依然还要坚强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