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那个六月的下午，公园湖边聚集了一百多人。穿黄色外卖服的年轻人浑身湿透，抱着一个咳嗽的孩子。

一个女人尖叫着从人群里冲出来，举着一只湿漉漉的包："十万块！你赔我十万块！"

年轻人愣在那里，手臂还在流血。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后来，那个穿旧T恤的中年男人出现了，他问那个女人："2万够吗？我给你100万。"

女人的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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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李明那天接到第七单外卖的时候，手机屏幕上显示还有四十分钟送达时间。他骑着电动车穿过两条街，车后座的保温箱里装着三份黄焖鸡和一份麻辣烫。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乌云已经压过来了。

他在红绿灯路口停下，看了眼手机。外卖平台上有两条差评，都是今天早上的。一条说他送晚了五分钟，一条说他把外卖放在了门口没有打电话。每条差评扣五十块钱。李明关掉手机，继续骑车。

城南公园在他送餐路线的拐角处。平时他都会绕过去，但今天为了赶时间，他决定抄近路，从公园的林荫道穿过去。电动车驶进公园的时候，他看见湖边有很多人。有遛狗的老人，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还有几个在拍照的女孩。

李明放慢了车速。公园的栏杆年久失修，他经过的时候注意到有一段栏杆的螺丝已经松了，整根栏杆晃晃悠悠的。他想了想，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骑。送完这单，他今天就能赚够五百块了。

湖边有个女人在拍照。她穿着白色连衣裙，举着手机，手臂上挎着一只橙色的包。女人不停地换角度，对着镜头微笑，然后又皱眉，再换一个姿势。她把包放在湖边的石台上，退后几步，继续拍。

李明骑过那片区域的时候，看见一个小男孩在湖边蹲着。男孩大概六七岁，穿着蓝色的T恤和短裤，手里拿着一个玩具球。球从他手里滑落，掉进了浅水区。男孩站起来，趴在栏杆上，伸手去够那个球。

就是那段松动的栏杆。

李明还没来得及喊，栏杆就断了。男孩整个人翻了过去，掉进了湖里。水花溅起来，很快就平静下去。湖水是深绿色的，看不见水下的情况。

李明扔下电动车，跑了过去。他脱掉外卖服，跳进水里。水比他想象的要深，他沉下去，睁开眼睛，看见男孩正在往下沉。他游过去，抓住男孩的手臂，往上游。

水下有很多杂物。树枝，塑料袋，还有一些他看不清的东西。他的手臂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很疼，但他没有松手。他抱着男孩浮出水面，游向岸边。

岸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人在喊，有人在打电话。李明踩着水，感觉脚底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那个女人的包。包已经完全泡在水里了，橙色的皮革泡得发黑。

他顾不上那么多，继续往岸边游。有人伸手把他和男孩拉上岸。李明把男孩放在地上，男孩闭着眼睛，嘴唇发紫。李明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他在部队的时候学过，手法还记得。

按了几下，男孩咳嗽起来，吐出一口水，睁开了眼睛。

围观的人松了一口气。有人在鼓掌，有人在拍照。李明站起来，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滴在地上。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外卖超时了。

一个中年男人冲过来，跪在男孩旁边。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脸上满是汗水。他抱起男孩，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事之后，转头看向李明。

"谢谢，谢谢你。"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明摆摆手："应该的。"他准备离开，去找他的电动车。

这时候，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尖叫起来。

二

赵雅婷从浅水区捡起她的包，包已经完全湿透了，里面的填充物吸了水，沉甸甸的。她举着包，冲到李明面前。

"我的包！你看看我的包！"她的声音很尖锐。

李明停下脚步，看着她。

"这是爱马仕！十万块！"赵雅婷把包举到李明面前，"你弄坏了，你得赔！"

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李明看着那只包，又看看赵雅婷："我在救人。"

"救人跟弄坏我的包有什么关系？"赵雅婷说，"你救人是你的事，我的包坏了是你弄的，你就得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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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不说话了。他看着地上的血迹，那是他手臂上流下来的。

"你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赵雅婷继续说，"我有律师朋友，你不赔我就起诉你。"她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那只湿透的包拍照。

围观的人开始分成两派。有人说救人要紧，包算什么。有人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救人不是损坏别人财物的理由。还有人在刷短视频，把现场的情况发到网上。

那个中年男人抱着男孩，站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他看着赵雅婷，又看看李明，眼睛眯了起来。

赵雅婷越说越激动。她打开手机，开了直播。镜头对准李明，然后转向那只湿透的包。

"宝宝们，你们看看，"她对着镜头说，"我在公园拍照，这个外卖员救人，把我的包弄湿了，现在不肯赔。这可是十万块的爱马仕啊。"

直播间里瞬间涌进来几千人。有人刷礼物，有人打字评论。评论区吵成一片，有人骂李明，有人骂赵雅婷。

李明站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他的手机又响了，是外卖平台的罚款通知。这一单超时，罚款两百。

赵雅婷看他不说话，更来劲了。她走到他面前，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他的脸。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心虚了？"她说。

李明抬起头，看着她。他的眼睛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就是很平静地看着她。

"我没钱。"他说。

"没钱？"赵雅婷冷笑，"没钱就能随便弄坏别人东西？我告诉你，没钱你就去借，去贷款，这个钱你必须赔。"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开始拍视频，有人打电话报警。那个中年男人把男孩交给旁边的人，走了过来。

"这位女士，"他说，"我儿子得救了，这个恩情我会报。至于你的包，我来处理。"

赵雅婷打量着他。旧T恤，运动裤，脚上穿着一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她撇了撇嘴。

"你谁啊？"

"孩子的父亲。"中年男人说，"我叫陈致远。"

"那你说说，怎么处理？"赵雅婷双手抱胸。

陈致远没有马上回答。他走到湖边，看了看断掉的栏杆，又看了看地上的监控摄像头。他在湖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来。

"报警吧，"他说，"让警察来处理。"

三

派出所的调解室里，空调开得很足。李明坐在椅子上，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赵雅婷坐在对面，把那只湿透的包放在桌上，还特意拍了几张照片。陈致远抱着儿子坐在旁边，男孩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脸色恢复了正常。

调解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警察，她看了看双方，翻开笔记本。

"说说情况。"她说。

赵雅婷抢先开口："警察同志，我在公园拍照，我的包放在石台上，他救人的时候踩到了我的包，包完全坏了。这是爱马仕，我有购买凭证。"她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是一份合同，上面写着包的型号和金额。

调解员看了看照片，又看看那只湿透的包。

"这位先生，你怎么说？"她看向李明。

李明说："我在救人，没注意到有包。"

"救人是救人，损坏别人财物也是事实，"赵雅婷说，"我现在要求他赔偿两万块，我已经很仁慈了，原价十万呢。"

调解员记下这些，看向陈致远："孩子的家长，你的意见呢？"

陈致远没有马上回答。他掏出手机，翻了翻，然后抬起头。

"两万？"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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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两万，"赵雅婷说，"我这已经打了很大的折扣了。"

"两万太少了。"陈致远说。

调解室里安静了几秒钟。

赵雅婷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两万太少了，"陈致远重复道，"这样吧，我给你一百万，够不够？"

李明猛地站起来："陈先生，您不用……"

陈致远抬手制止他，看着赵雅婷："一百万，买你这个包，够吗？"

赵雅婷的呼吸急促起来。一百万。她算了算，租这个包花了五千块，如果拿到一百万，还完信用卡和网贷，还能剩七十多万。她的手开始发抖。

"够，"她说，声音都变了，"当然够。"

她立刻换了一副表情，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您真是太大方了，我就知道，有钱人都是讲道理的。这样吧，您现在转账给我，我们就算两清了。"

陈致远点点头，掏出手机。他拨了个电话，对着话筒说："小张，准备一份和解协议，金额一百万。对，现在准备，发到我邮箱。"

挂了电话，他看着赵雅婷："我的助理正在准备协议，大概十分钟就好。"

赵雅婷喜不自禁。她打开手机直播，对着镜头说："宝宝们，看到了吗？人家一出手就是一百万，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直播间里一片哗然。有人刷火箭，有人打字："土豪啊！""这个爸爸人傻钱多吧？""雅婷姐要发财了！"

陈致远站起来，走到赵雅婷面前。他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他说了一句话。

赵雅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的脸色从红润变成惨白，只用了三秒钟。她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不……不要了，"她的声音在发抖，"我不要这个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