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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倘不埋在活人心中,那就真真死掉了

鲁迅,曾用名周樟寿,后改名为周树人。可能是现代文学里最无法忽视的存在。

爱吃甜食,拥有数十个以上笔名。

有独特的时尚品味,曾经教导萧红如何穿搭,骂过半个民国文人圈……

直到他去世后的几十年,他的言论和预言再度频繁地出现在各大新闻事件中,人们才逐渐意识到,我们失去的是什么。

今天我们把时间倒回鲁迅先生逝世的那一刻,以及之后的83小时。试着还原那些天的种种细节。

【逝世 0小时】

1936年10月19日晨5点,鲁迅因肺病医治无效,病逝在上海。

这一天,他本与好友内山完造有约,却只能临时取消,用最后一点力气,写下了一封信:“出乎意料之外,从半夜起,哮喘又发作起来了。因此,已不能践十点钟的约,很对不起。”

这成为他的绝笔。

【逝世 0.5小时】

噩耗传到他挚友耳中,相距只有几百米的内山完造第一个赶到。

他到的时候,鲁迅的额头还温暖,手也还温暖。但呼吸已经停止了。

“我用一只手握着先生的手,一只手按在先生的额上,温味渐渐地消失下去了。”

【逝世 1.5小时】

7岁的“小白象”周海婴从沉睡中醒来。

仆人许妈眼睛发红,低声告诉他:“爸爸呒了,侬现在勿要下楼去。”

但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冲下了楼。

【逝世 3小时】

萧军得到消息赶来。

他没有犹豫,没有停歇,没有客套和应酬,直扑到鲁迅遗体的床前,跪倒在地。

这个关东汉子就在鲁迅的床前号啕大哭,好久没有起身。

直到许广平对他说:“不要哭了,我们做事吧。

【逝世 4-8小时】

在寓所里,治丧委员会成立。每一个,都是当时有名的文人和名士。有蔡元培、内山完造、宋庆龄、茅盾、胡风、周作人……

他们向全世界发表了鲁迅先生的讣告和遗言。里面有一条是:

“不得因为丧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

“除祭奠和表示哀悼的挽词花圈等以外谢绝一切金钱上的赠送。”

——这时全世界才开始得知鲁迅先生去世的消息,举国悲痛。

【逝世 9小时】

鲁迅的遗体被移到了胶州路万国殡仪馆的二楼。殡仪馆派车来接。

殡仪馆的吊唁大厅和走廊,早已经挂满了挽联,直到大厅外的空地上,都拉起绳子挂满了雪白的挽幛。

【逝世 13小时】

他生前的好友奥田杏花,用特殊的技术为鲁迅制作了一个石膏遗容。在制作的过程中,还粘下了鲁迅先生脸上的20根胡须和2根眉毛。

一个人死了,我们用这样的方式,“刻”下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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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世 24小时】

日本的报纸报道了鲁迅逝世的消息,正在日本的萧红,也终于在报纸上看到这则消息,标题是鲁迅的“偲”。

她看不懂,但心里已经隐隐不安。

她在书里写道:“在我看来,虽是早晨,窗外的太阳好像正午一样大了。”

她前几天买的那本准备送给鲁迅的画册就这样永远留在了手上,再没能送出去。葬礼之后,她曾经写了一首诗:

我就在你的墓边竖了一根小小的花草,

但,并不是用以招吊你的亡灵,

只是说一声:久违。

【逝世 28小时】

瞻仰遗容。灵堂上被各界送的挽联和花圈塞满。

上海烟厂工人的挽词是:“精神不死”。

而郭沫若的挽词则是:“方悬四月,叠坠双星,东亚西欧同殒泪,钦诵二心,憾无一面,南天北地遍招魂”。

生前的“世纪骂战”,人死后,终于恩怨全消。回头想来,还有点怀念的热闹

【逝世 58小时】

在万国殡仪馆举行“启灵祭”,在最后的行礼瞻吊后,鲁迅的面容永远隔绝。

签名的人一共有九千四百七十人,但还有更多人没有签名。

很多人就只是静静地来了,呆了一会儿,又悄悄地离开。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个故事。确定的是,鲁迅先生用笔写成了一张网,将那个时代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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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世 75小时】

出殡的日子。

仪式下午才开始,但是从早上开始,殡仪馆门前就已经站着长长的队伍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等在这里的,可能是天还没亮的时候。

他们自觉地,安静地站在这里。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有各种各样的脸。却都是一样的表情。

【逝世 81小时】

开始出殡。

宋庆龄、蔡元培、沈钧儒和作家巴金、萧军扶柩上了灵车。。

队伍跨着沉重的步伐前进,沿途又有许多群众加入了行列,送葬的队伍越来越长。长到望不见头。

终于,在哀乐声中,宋庆龄将一面绣着“民族魂”的白绸旗子,覆盖在灵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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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世 83小时】

人们将棺木下葬,人群在暮色中默哀,鲁迅先生就此长眠于万国公墓20年,直到1956年才迁至上海虹口公园。即便是到了今天,还有不少人专门去拜谒鲁迅先生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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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生前的遗言里,曾这样写道:

一、不得因为丧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但老朋友的,不在此例。

二、赶快收敛,埋掉,拉倒。

三、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

四、忘记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就真是胡涂虫。

五、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

六、别人应许给你的事物,不可当真。

七、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

欧洲人临死时,往往有一种礼仪,是请别人宽恕,自己也宽恕了别人。

鲁迅却说: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早已离世的鲁迅先生,在我们这个时代面目反而一点点亲切了起来,好像从来没有离开,就好像他说的:

死者倘不埋在活人心中,那就真真死掉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鲁迅始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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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

比如鲁迅先生那些振聋发聩的声音:

01

老调子将中国唱完,完了好几次,而它却仍然可以唱下去。

我想,凡有老旧的调子,一到有一个时候,是都应该唱完的;凡是有良心,有觉悟的人,到一个时候,自然知道老调子不该再唱,将它抛弃。但是,一般以自己为中心的人们,却决不肯以民众为主体,而专图自己的便利,总是三翻四复的唱不完。于是,自己的老调子固然唱不完,而国家却已被唱完了。

——《老调子已经唱完》

02

穷人的孩子,蓬头垢面在街上转;阔人的孩子,妖形妖势,娇声娇气的在家里转;长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会转,同他们的父亲一样,或者还不如。……

中国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们的人,不负教他的责任。虽然“人口众多”这一句话,很可以闭了眼睛自负,然而这许多人口,便只在尘土中辗转,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

——《随感录二十五》

03

中国大约太老了,社会上事无大小,都恶劣不堪,像一只黑色的染缸,无论加进甚么新东西去,都变成漆黑。可是除了再想法子来改革之外,也再没有别的路。

我看一切理想家,不是怀念“过去”,就是“希望将来”,而对于“现在”这一个题目,都缴了白卷,因为谁也开不出药方。所有最好的药方即所谓“希望将来”的就是。

——《两地书》

04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

——《记念刘和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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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而自以为正路。在这路上,就证明着国民性的怯弱,懒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满足,即一天一天的堕落,但却又觉得日见其光荣。

在事实上,亡国一次,即添加几个殉难的忠臣,后来每不想光复旧物,而只去赞美那几个忠臣;遭劫一次,即造成一群不辱的烈女,事过之后,也每每不思惩凶、自卫,却只顾歌咏那一群烈女。

——《论睁了眼看》

06

中国人的虽然想了各种苟活的理想乡,可惜终于没有实现。但我却替他们发现了,你们大概知道的罢,就是北京的第一监狱。

这监狱在宣武门外的空地里,不怕邻家的火灾;每日两餐,不虑冻馁;起居有定,不会伤生;构造坚固,不会倒塌;禁卒管,不会再犯;强盗是决不会来抢的。住在里面,何等安全,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了。但缺少的就有一件事:自由。

——《北京通讯》

07

我先前总以为人是有罪,所以枪毙或坐监的。现在才知道其中的许多,是先因为被人认为“可恶”,这才终于犯了罪。

——《可恶罪》

08

中国中流的家庭,教孩子大抵只有两种法。

其一是任其跋扈,一点也不管,骂人固可,打人亦无不可,在门内或门前是暴主,是霸王,但到外面便如失了网的蜘蛛一般,立刻毫无能力。

其二,是终日给以冷遇或呵斥,甚于打扑,使他畏葸退缩,彷佛一个奴才,一个傀儡,然而父母却美其名曰“听话”,自以为是教育的成功,待到他们外面来,则如暂出樊笼的小禽,他决不会飞鸣,也不会跳跃。

——《海上的儿童》

09

战士死了的时候,苍蝇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嘬,营营地叫,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士已经死了,不再来挥去牠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牠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

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战士和苍蝇》

10

我独不解中国人何以于旧状况那么心平气和,于较新的机运就这么疾首蹙额,于已成之局那么委曲求全,于初兴之事就这么求全责备?

——《这个与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