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7月,正值酷暑,冀中平原被无情的烈日炙烤着,肖万世趴在河岸边的荒草丛里,整个人仿佛和土地融为一体的石头。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那干得裂开的脸颊不停地滚落,一落到地上,很快就被干渴的土地吸干了。

他的眼睛瞪得像老鹰捕食时那般锐利,紧紧盯着弯弯曲曲的河面,不敢有丝毫懈怠。此时他的心里非常着急,因为已经整整3天了。他一直追踪的那支日军补给队突然凭空消失了,连个影子都没再看见。
他摸了摸手里的枪,枪膛里的子弹已经没剩几颗。要是再找不到目标,他就只能带着空空的粮袋和没了子弹的弹匣灰溜溜地回部队。

烈日当空,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喧闹声。肖万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往前爬。他轻轻拨开几丛高高的野草,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只见河湾那边一群日军正光溜溜地跳进河里,他们一边洗澡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他们的枪随便放在岸边,几件军装也胡乱堆在石头上。他们在水中嬉闹,全然忘却了战争,竟像是假日郊游一般惬意。

肖万世突然紧紧攥起了拳头,他的嘴角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似的,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起来。
他无声地咧开嘴,差一点就笑出声音来,紧接着他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看起来既像是心里激动得实在按捺不住了,又仿佛是在提醒自己要赶紧冷静下来。
这么多天以来,他就像在干涸的沙漠里苦苦追寻水源一样,一直紧追着目标不放,现在终于等到目标出现啦!
可让他头疼的是,这些敌寇数量太多,而且还分布得特别分散。而他却孤身一人,该如何张得开这张捕猎的网?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把三八大盖步枪,这枪拿在手里凉凉的,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镇定。他透过枪上的准星看去,只见那波光的河面和人影像在镜头里一样晃来晃去。
他慢慢地把枪口对准了岸边一个正叉着腰站岗放哨的鬼子。那个日寇背对着他,正优哉游哉地看着河里嬉笑打闹的同伴。
肖万世的心跳突然莫名的加快,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扳机护圈上,稳稳地先压了下去。接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手指稳稳当当地慢慢扣了下去,“砰”的一声脆响,枪声在空旷的河岸骤然响起,吓得几只在附近栖息的飞鸟扑棱着翅膀猛地飞起。

那负责警戒的哨兵,整个人向前直直地倒了下去溅起了一片混着尘土的泥尘。此时原本在河水里热闹嬉戏的几十个日军正光着身子玩得欢。
这突如其来的枪声,让他们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全都愣住了,满脸的惊愕和茫然,就好像木头雕的一样呆呆地杵在那里。
一时间,整个河湾变得死寂无声,那种安静仿佛冰冷的水,无情地浇在了原本充满热气和活力的河湾之上。

肖万世没有停顿,动作干净利落把子弹“咔嚓”一声上了膛。他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前方浑身湿漉漉的日军慌张地往岸边爬想去拿枪。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把弱点全露出来了。
肖万世端着枪,枪身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他牙一咬,手指狠狠按下扳机。“砰!”又一声枪响,那个日寇像块破麻袋似的栽倒在地。
他们拼命喊着中埋伏啦!光溜溜的跟受了惊的鱼群一样,拼了命往岸边冲,有的则慌里慌张往水深的地方钻。
岸边那些零七八碎放着的枪,成了他们眼巴巴盼着的救命稻草,可那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而致命。

肖万世的眼神里透着股冷冽,手里的枪响个不停,子弹像雨点般一颗接一颗地飞了出去。每开一枪,就有个在河滩上或者浅水里扑腾的日军应声栽倒。
原本清凌凌的河水,被那些受伤的日本兵折腾得浑浊不堪,再加上不断淌进去的鲜血,一片片暗红色在水里扩散开来。
在那一片混乱当中,有几个日军拿到了枪。他们朝着枪声的草丛方向盲目的开枪还击。子弹“噗噗”地打进肖万世身边的泥土里。
肖万世紧紧地贴着地面,就像一条灵活的蛇一样,迅速地蹬地、翻滚,不停地调整位置。尘土弄得他满身是灰。他每停下来一次,手里的枪就会稳稳地响起来。那子弹精准地穿过烟雾回击那些匆忙开枪的日军。

肖万世赶忙把最后几颗子弹从兜里掏出来,手指捏着子弹,一颗接一颗地塞进那已经打得滚烫的弹仓里。接着他又把枪扛在肩上,眼睛透过枪上的瞄准器处找目标。
这时有个日军士兵刚从水里爬上岸,慌里慌张地抓起一支步枪,想要拉开枪栓装子弹。肖万世想都没想就扳动了板机。那个日军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栽倒在地上。
这时肖万世突然觉得左臂一阵火辣辣地疼,一股热血流了出来。原来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一颗子弹擦到他的胳膊了。他皱着眉头,狠狠地咬着牙,硬是忍着剧痛把枪瞄准了新的目标!

弹仓里的子弹打完了。肖万世赶紧缩回到草丛的最里面,然后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后退。
他一边小心地听着后面越来越密集的枪声,还有日军的吼叫声,一边飞快地摸索着,将散落在身周的滚烫弹壳捡起塞进口袋。
其实在设埋伏之前,他就已经找好了撤退的路线。他熟练地利用那些沟沟坎坎,还有一丛丛长得特别茂盛的草快速地跑着。他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悄悄地钻进树林里慢慢地不见了。

很多年过去了,当人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去拜访这位深沉的老人时,想听他讲讲当年河边发生的那段传奇故事时,肖万世往往会慢慢地把衣袖挽起来,手臂上那道弹痕已经很淡了。
他望向远处轻轻地晃了晃脑袋。就好像那些沉重的往事,还有河水被血染红的样子都沉到了记忆里最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