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姐是一起到遵义地区的一个山村插队落户接受再教育的,当年为了把招工的指标让给我,我姐最终嫁给了大队书记家的儿子,她成了大队书记家的儿媳妇,成了留守知青。因为这件事,我愧疚自责了好多年。

时间过去了五十多年,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和我姐还有好多同学是1969年3月下旬乘坐知青专列离开上海远赴贵州插队落户的。离开上海那天,我妈拉住我的手,眼泪汪汪地对我姐说:“惠娣(惠娣是我姐的小名,大名叫徐薇),你是姐姐,你弟弟小,你要好好照顾弟弟,不能让别人欺负你弟弟!”

其实,我姐就比我大一年零三个月,当时她的个头还不如我高呢。妈妈把这个重担撂在我姐的肩头,我姐啥也没说,就点头应下了我母亲交给她的重任。当时我小妹也拉着我姐的手说:“姐,你要照顾好哥哥的呀……”

知青专列缓缓启动的刹那间,我看同学们都抹开了眼泪,我也跟着哭了起来。我姐掏出手绢擦掉我脸上的泪水说:“弟,不哭,有姐在,啥都不用怕!”

在去贵州的途中,姐姐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好吃的她舍不得吃,都偷偷塞给我,还一个劲嘱咐我要多喝水,不许乱跑,注意安全。在姐姐眼中,我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就像我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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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载上海知青的专列一路狂奔,历时三天两夜,我们抵达了贵州省的遵义,在遵义做了短暂的停留,我们又乘坐汽车继续前行,最终我们几十名上海知青被分派在一个叫李家沟的小山村,我和我姐分在了李家沟五队。五队一共有十三名上海知青,是我姐提出要求后,大队书记才把我和我姐分在同一个生产小队的。

李家沟大队是一个典型的小山村,全大队五个生产小队,总人口不到九百人,包括我们新来的的六十一名上海知青。大队书记姓李,叫李茂林,四十多岁的年纪,很淳朴很善良,他也是我们五队的队长。

刚开始我们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李茂林是队长还是书记,他就笑着对我们说:“你们叫我李队长也行,叫我李书记也行,反正叫什么都是个称呼,无所谓的。”我们大家商量了一下,统一了口径,都称呼他李书记。

因为当时队部里只有一间空房子,李书记就让五名女知青暂时借住在老乡家中,我们八名男知青住在了队部那间破旧低矮的房子里。队部院子里还有一间木板厢房,厢房里有灶台和一口十二印的大铁锅,李书记安排一名大嫂来帮忙做饭,我们十三名上海知青都在队部一起吃饭。

当时的李家沟偏僻闭塞又落后,吃住条件都很差,乡亲们的日子很苦。当时我们知青第一年的口粮由国家供应,我们知青的吃粮问题倒是没有困难。最大的困难就是居住条件差,女生在老乡家借住感到很不方便。再一个难题是吃菜难,当时有钱也买不到青菜,好在乡亲们都自发地为我们知青送咸菜,有的老乡家头年秋季储存的水萝卜还没吃完,就给我们知青送两个来。萝卜太少不能炒菜,帮我做饭的那位大嫂就用萝卜给我们熬菜汤,偶尔喝一顿萝卜汤,就等同于改善伙食了。

安顿好了吃住的地方,我们知青就开始出工参加生产劳动了。当时正是春耕的农忙时节,我们不会犁地耙地,就跟着社员往地里挑粪,刨挖转不开牲口的小块耕地,天天都是早出晚归,天天都有干不完的农活。

记得是第三天往山坡地挑粪,一位大婶送给了我姐一个棉垫肩,她说戴上棉垫肩,挑粪时扁担就不硌肩了。那位大婶特别善良也特别热情,还亲手帮我姐戴上了棉垫肩。我姐戴着棉垫肩挑了一趟粪,就把她肩上的棉垫肩给我戴上了。还别说,肩上戴个棉垫肩,挑担子感觉好了很多,真不那么硌肩了。

过了一天,那位大婶又给我姐做了一个棉垫肩,她帮我姐戴在肩上说:“这个棉垫肩是我熬夜专门给你缝的,可不能再送给旁人。”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位给我姐缝棉垫肩的大婶就是李书记的婆娘,她对我姐特别关爱,看到我姐就问寒问暖,还嘱咐我姐刚学习干农活不要着急,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那年初秋,地里的农活暂时告一段落,李书记带领乡亲们为我们知青盖了五间新房,成立了五队知青点。新房建成后,我们十三名知青都搬到知青点居住了,我姐她们也不用在老乡家借住了。

之后的日子里,乡亲们经常给我们知青送蔬菜送好吃的,李婶(李书记的婆娘)到我们知青点来的次数最多,每次来给我们知青送菜,都会偷偷塞给我姐两个煮鸡蛋,她还经常当着同学们的面夸我姐,说我姐长得很漂亮,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李婶每次送给我姐的鸡蛋,我姐都不舍得吃,她都会偷偷送给我吃。在李家沟插队落户的日子里,我姐一直都很关爱我,帮我洗衣服,帮我缝补衣服,有点什么好吃的,她都会留给我吃,同学们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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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是1973年的秋天,我们插队落户的李家沟大队得到了四个招工名额,两个是去县变压器厂工作,另两个是去铁路段做铁路养护工作。当时大家都知道铁路段的工作比较苦,没人争这两个招工名额。到变压器厂工作虽然也不是很好的工作,可怎么也比在农村当农民强,我姐就偷偷买了两瓶酒去找李书记,希望李书记让我去变压器厂工作。

李书记是一个讲原则的人,他笑着对我姐说:“徐薇,这次招工大队已经商量好了,一个生产小队一个招工名额,从一队开始分配,咱五队这次分不到,等下一次就轮到咱五队了。”李书记帮我姐把那两瓶酒退给了供销社,把酒钱还给了我姐。

第二年春天,我们五队也得到了一个招工名额,是去县钢丝绳厂工作,那时也叫八七厂。我们十三个人面对一个招工名额,李书记也很为难,他就让社员们推荐选举,谁得票最多,谁就去钢丝绳厂当工人。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社员们也是最公平的,因为我姐平时劳动积极表现好,还义务教社员们识字认字,大家都推荐我姐去当工人,我姐得票最高,李书记直接把钢丝绳厂的招工审批表给了我姐。我姐特别高兴,当即就对李书记说:“李书记,我想把这次招工机会让给我弟,你就同意让我弟去钢丝绳厂当工人吧。”

当时李书记不同意,他说这是大伙推荐的,咋能说让就让啊,这样做其他知青也会有意见的。李婶看大队书记不同意,就过来帮我姐说话:“人家徐薇和徐斌是姐弟,她愿意留下当农民,就让她留下嘛,她弟顶替她的名额,谁会有意见呀?”“要是这样,以后再有招工名额,徐薇可就不能争了。”李书记苦笑着说道。

我姐说只要让我招工,哪怕她一辈子留在李家沟,她都没意见。就这样,我到县钢丝绳厂当了工人,我姐继续留在李家沟务农。离开李家沟的时候,我姐让我带上了她的初中课本和高中课本,嘱咐我空闲时间要多看书学习。李婶给我煮了鸡蛋,还宽慰我说:“徐斌,你放心走你的,我们会照顾好你姐姐的。”

那年冬季,我姐回上海探亲,回上海时她到厂里找了我,说李婶托了媒人,想让我姐做她的儿媳。李书记的儿子我熟悉,他叫李军,初中文化,长相不错,人品也不错,是李家沟小学的民办教师。我姐还告诉我,他说李婶说了,只要我姐同意这门亲事,就安排我姐去学校当民办教师。当时我也没有主意,就让我姐回上海后征求父母的意见。

春节过后,我姐从上海回来,带来了好多上海特产,好吃的东西基本都留给了我。我姐告诉我说,父母的意思是婚姻大事让我姐自己拿主意,只要我姐看着行,当父母的没意见。

1975年初夏,我姐嫁给了李书记的儿子李军,我用积攒下的工资给我姐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那年秋天 ,我姐到学校当了民办教师,是顶替李军到学校教书的。当时李家沟大队购买了拖拉机,李军当上了拖拉机驾驶员。

恢复高考时,我姐刚好赶上生娃娃,也就错过了第一年的高考。我顺利参加了高考,并以优异的成绩被上海机械学院录取。离开遵义回上海读书的时候,我去和姐姐辞别,我姐姐拉住我的手泪流满面,她真舍不得我走,我走了,她在遵义就没有亲人了。

当时在李家沟插队落户的上海知青后来都去遵义化工厂当了工人,我姐姐因为嫁给了农民,她失去了招工的待遇,只能一辈子留守在农村。当时我心里也很难受,我姐当初要不是把招工的机会让给我,她早就离开农村了。

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姐也没能参加高考,她要照顾两个孩子(龙凤胎),还要到学校教书,实在是没有时间复习功课。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重工局工作,后来也有了可心的家庭。我是1983年秋天结的婚,原本打算邀请我姐和姐夫带着孩子回上海参加我的婚礼,可巧我姐考上了县教师进修学校,他们一家就没能回上海。我姐毕业后转成了公办教师,后来我姐夫也享受了知青家属待遇,被招工到县农机站工作,转成了非农业户口,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1994年秋天,我姐面临了一次艰难又痛苦的抉择,当时上海出台了政策,我姐家两个孩子的户口只能一个人迁回上海,可两个孩子都渴望回上海读书,毕竟上海的教学质量比遵义地区好。最终,我姐决定让她儿子回上海,把女儿留在了遵义。因为这事,外甥女好多年记恨我姐。每当说起这件事,我姐就抹眼泪。

我外甥大学毕业后有了一份理想的工作,也在上海结婚成家,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外甥女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到化工厂当了工人,后来又遭遇了下岗,她的工作和婚姻都不尽人意,外甥女总抱怨我姐太偏心,当初没让她回上海,我姐一直为此感到愧疚和自责。

目前,我姐还生活在贵州,我说让她和姐夫回上海生活,毕竟外甥生活在上海,条件也不错。我姐说她的根已经扎在了遵义,遵义还有她的女儿,她就不回上海了,她要留下来帮衬一下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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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每当回忆起在贵州插队落户的那段时光,我心里有温暖也有愧疚。当初我姐要不是把招工进城的机会让给我,她的生活就会比现在好很多。这件事成了我心里的一个负担,能让姐姐晚年生活得更好一些,是我最大的心愿。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了:徐斌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