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十二月的湖北，寒风凛冽。

鄂南某地级市的街头依然熙熙攘攘，市民们穿梭于各个商铺之间，为即将到来的新年采办年货。

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商铺门口摆放着年画和春联，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一辆灰色的桑塔纳轿车缓缓驶入这座城市的主干道，车子看起来并不新，车身上还沾着一些泥点，似乎经历了一段长途跋涉。

车后座坐着一位身穿深灰色呢子中山装的老人，约莫六十出头，面容清瘦，鬓角已有些花白，眼神却炯炯有神。

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则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壮实青年，寸头，面容坚毅，穿着一件深蓝色夹克衫。

老人摇下车窗，冷风夹杂着市井的喧嚣涌入车内。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的店铺和行人。

「小严，这地方比我想象中要热闹许多啊。」老人轻声说道，声音温和而沉稳。

驾驶座上的小严点了点头，「是啊，这里是商业区，临近年底，自然热闹。但据说这地方治安不太好，您看，路口连个红绿灯都没有，行人和车辆乱成一团。」

老人微微皱眉，「要了解真实情况，就得亲自来看看。光听汇报是不够的。」

01

车辆缓缓前行，拐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警用摩托车突然从右侧飞驰而来，与桑塔纳擦肩而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在桑塔纳的右侧车门留下了一道明显的划痕。

「喂！注意点！」小严立即摇下车窗，对着那位骑着摩托车的交警喊道。

那交警约三十五岁上下，留着平头，身材高大魁梧，听到小严的喊声后，猛地刹车，回头打量了一眼这辆普通的桑塔纳，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

「怎么？你小子想找茬啊？」交警将摩托车支好，大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车内的小严。

「同志，您骑车太快了，把我们车刮了。」小严指着车门上的划痕说道。

「谁刮谁啊？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那交警扯了扯自己的警服领子，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可是执勤，你这破车挡我道了！」

小严性子本就急，闻言立即火冒三丈，「你这是什么态度？身为人民警察，撞了人还恶人先告状？」

「我怎么了？我还能撞你这破车？」交警脸一沉，伸手指着小严的鼻子，「再啰嗦，带你去队里喝茶！」

「你——」小严正欲下车理论，老人连忙制止了他。

「算了，小严。」老人轻声说道，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交警身上，似乎在用心记住什么，「我们还有事，别耽误时间。」

交警的对讲机此时响了起来，他哼了一声，「小子，算你走运！」说完跨上摩托车绝尘而去。

「这警察素质也太差了！」小严愤愤不平地重新发动车子，「普通老百姓哪敢跟他们顶嘴啊？」

老人沉默不语，眉头越皱越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认真地记录下了什么。

离开那个路口后，老人让小严将车停在了一家茶馆门前。

「走，下去喝杯茶，听听老百姓的声音。」老人整了整衣领，下了车。

茶馆里热气腾腾，几张八仙桌边坐满了各色人等。老人和小严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壶普洱。

「老板，生意不错啊。」老人笑着向一位忙碌的中年茶馆老板搭话。

「还成，年底了嘛，大家都有空出来坐坐。」茶馆老板递过来两个茶杯，随口答道。

「这地方治安怎么样？」老人状似随意地问道。

茶馆老板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唉，这地方治安差得很。上个月我表弟店铺被砸，派出所都懒得立案。」

邻桌一位老人插嘴：「咱老百姓办事难啊，街道办的人爱答不理，派出所连个案都不受理，城管欺软怕硬。」

「谁说不是呢，」另一位客人附和，「有关系的横着走，咱老百姓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老人默默记着，小严眼中流露出担忧。

老人一边喝茶，一边认真听着这些市民的牢骚，时不时地点点头，还掏出小本子记了几笔。小严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老师，不如我们直接去找市委方书记吧，他肯定早就派人在等我们了。」小严小声建议道。

老人放下茶杯，轻轻摇头，「不急，这次来不是为了看面子工程。小严啊，治大国如烹小鲜，我们要先了解实情，才能对症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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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中午时分，寒意更甚。老人和小严回到车上，打算找个地方吃午饭。

「前面有个小饭馆，看起来人不少，我们去那里尝尝当地菜。」老人指着前方一家门前挂着「天外天饭店」招牌的小餐馆说道。

就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小严突然看到前方路口处停着几辆警车，几名交警正在检查过往车辆。

「老师，前面在查车。」小严提醒道，声音里有些不安。

老人微微一笑，「按规定来就是了，我们又没做错什么。」

车子刚驶近检查点，一名交警便挥手示意停车。小严将车靠边停下，摇下车窗。令人意外的是，这名交警正是上午与他们发生冲突的那位高个子。

高个子交警显然也认出了他们，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熄火，下车。」交警命令道，语气生硬。

小严依言照做，老人也从容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驾驶证。」交警伸出手。

小严从钱包里掏出驾驶证递了过去。交警接过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抬头看向小严，「外地人？」

「是。」小严简短地回答。

「车辆行驶证呢？」交警继续问道。

小严一愣，转头看向老人，「老师，行驶证好像没带，这车是李老借给我们的。」

「行驶证？」老人思索了一下，「我看看车里有没有。」说着便转身去翻看车内储物格。

搜寻了一番无果后，老人走回来，「同志，确实没找到行驶证。不过这车确实是借的，如果需要核实，我们可以打电话给车主。」

「没有行驶证？」高个子交警冷笑一声，「借来的？你们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

另一名交警也走了过来，「老李，什么情况？」

「两个可疑人员，开着辆没有行驶证的车，肯定有问题。」高个子交警——老李对同事说道，然后转向老人和小严，「你们两个，靠边蹲下！」

小严一脸不可置信，「什么？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又没违法！」

「没违法？无证驾驶还不算违法？」老李冷笑道，「赶紧蹲下，双手抱头！」

老人保持着镇定，「同志，我们确实是借的车，可以打电话核实。无需这么粗暴吧？」

「你算老几？教我办案啊？」老李一步上前，推了老人一把，「我说蹲下就蹲下！」

老人踉跄了一下，但站稳了。他直视着老李的眼睛，声音依然平静，「同志，我希望你能理性执法。」

老李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理性执法？你教我怎么执法？」他转向周围的同事，「这老头还挺横啊，一看就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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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老李突然推了老人一把，老人没站稳，向后跌倒。小严见状大怒，上前就要和交警理论，「你敢推人？」

「推又怎么样？」老李不屑地说着，突然挥起手来，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老人脸上。

「你敢打人？！」小严彻底怒了，冲上前去就要还手，却被其他几名交警拦住。

老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依然镇定，「小严，别冲动。」

老李显然被老人的态度激怒了，又是一脚踢了过去，「装什么大尾巴狼？老子打的就是你这种装模作样的老东西！」

小严挣脱了其他交警，大吼一声冲了过来，「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

「小严！」老人厉声制止了他，「不要声张。」

老李一看小严挣脱，立刻招呼同伴，「把他铐起来，送派出所！」

几个交警一拥而上，将老人按倒在地，给他戴上了手铐。小严则趁乱挣脱，撒腿就跑。

「给我追！」老李指着小严的背影大喊。

两名交警骑上摩托就要去追，老人突然开口，「追不上的，你们还是先把我这个『嫌犯』处理了吧。」

老李狠狠地瞪了老人一眼，「老东西，挺横啊？到了派出所看你还嘴硬不！」说着一把将老人拽起来，推搡着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