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研究

陈经济与他的女人们


作者:杨树
陈经济一生最重要的女人肯定是潘金莲……潘金莲遇见陈经济,本来是一出前世注定的姐弟畸恋——世人看见的却是一场不堪的母子乱伦。
他们初次相遇是在吴月娘的后院,除了西门庆和几个贴身小厮之外,那里通常不会有男性踏足。那一天,吴月娘请来陈经济仅仅是为了体现一位岳母对外子的关爱。其时,陈经济正起早贪黑替西门庆管着花园工程,而小伙儿只是暂时投奔你的一个“娇客”……吴月娘觉得有必要犒劳一下这位志诚的女婿。
女婿算是外人吗?这个问题可能连吴月娘都拿不准。因此,当西门庆中途回来后,月娘连忙撺掇小玉送陈经济打角门出去了……当时在场的除了月娘,还有孟玉楼和李娇儿,真正的主角却是中途闯进来的潘金莲。那一天,金莲银丝䯼髻上戴着一头的鲜花,她笑嘻嘻地掀帘子出现在大家面前。
陈经济瞬间的反应是心摇目荡、精魂已失……这是一次五百年后的再次重逢。他们前世的前世已经有过某种约定,开辟鸿蒙,风月情浓,陈经济终于再次遇见了潘金莲,他们二人联手将开创一番全新的事业。
吴月娘这次扮演的是月下红娘。她当然不知道自己这是一次引狼入室行为——事实上,这甚至是西门府的重大事件。


Chapter. 01
第一章 企及

第一次出现在陈经济面前的金莲竟然戴了满头的鲜花,那就像他们二人之后的情感生活:招摇、热烈而转瞬即逝。
西门庆的六房妻妾中,潘金莲无疑是陈经济的天选之子。二人将遇良才、君臣遇合,在那些隐秘的时光里,他们相互吸引并一同沉浸在惊世骇俗的情爱体验中。
西门庆眼皮底下苟且的日子惊心动魄,但终究不能痛快。求锤得锤的潘金莲被送还了紫石街,陈经济也离开了西门大院,他们的未来似乎又有了希望……为了满足王婆的贪婪,也为了两人的爱情,陈经济勉强凑齐了彩礼钱,准备正式为金莲披上嫁衣,不曾想姐姐已经被武松剖了心。
潘金莲死后,陈经济剩下的似乎只有垃圾时间,但陈经济花在孟玉楼身上的心思一点都不少。陈经济手里有一根刻有“玉楼”的簪子,他向潘金莲解释说是花园里捡的。后来孟玉楼跟随丈夫李衙内到了严州,凭借一根簪子,陈经济就觉得可以去敲诈一下;当玉楼说打点细软跟他私奔时,他立即就信了。
那时候,陈经济的智商已经蜕化到这个水平了吗?又或者是玉楼的某些行为给了陈经济自信?
也许孟玉楼没有看起来那么单纯。当初,玉楼死了男人,面前有两个选择:嫁给尚举人成为继室夫人,嫁给西门庆做第三房小妾。熟优孰劣非常明显,张四舅关于两个选项利弊得失的分析也合情合理……但孟玉楼执意嫁入了西门大院。
孟玉楼第二场爱情故事还可以有第二种叙述方式:玉楼死了男人,在薛嫂的见证下,与西门庆一见钟情。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西门大院也传出了一段佳话。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真相。玉楼人醉杏花天……簪子是西门庆送给孟玉楼的爱情信物,如此意境已经超越了孟玉楼的认知世界——簪子也是玉楼的替身,那就是西门庆最爱玉楼的日子……也是他与这第三个小妾最好的时光。
那时候,簪子也曾被绾在西门庆的头顶。潘金莲在西门庆的头上见到过它,那也是金莲最伤心的一天。但它终于落在了陈经济的手上……它真是孟玉楼遗失在花园里的吗?
西门大院里的孟玉楼是一个散淡的人,她好像不爱任何人,也尽量不让自己深度介入任何事件。是西门大院曾经的某些瞬间让陈经济觉得玉楼也会是他的猎物吗?
Chapter. 02
第二章 因果

无论如何,陈经济从一开始拿到的就是一副好牌。当我们深夜出门要深一脚浅一脚摸索前进的时候,陈经济却是自带光源的——他就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萤火虫,只需标示出自己的位置,便可以静待愿者上门。
如书中所言,这小伙儿还生的齿白唇红、貌如冠玉……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走出家门遇见的大部分目光都比别人更温柔。
除此以外,他应该是有一个漂亮的姐姐或妹妹,先嫁了掌管八十万禁军的东京权贵杨戬,并顺理成章地攀上了当朝蔡太师,然后再被西门庆攀亲……近日又与东京杨提督结亲,都是四门亲家,谁人敢惹他!
陈经济的父亲陈洪原是清河县卖松香的商人,家境一向殷实。两家结亲,应该是西门大姐高攀了陈经济,再加上男尊女卑的社会大环境,陈经济就是西门大姐的天!
但陈经济出场后的大部分生活被限制在了西门岳父家,这有什么不同吗?那一次月娘问大姐:“陈姐夫也会看牌不会?”西门大姐随口答道:“也知道些香臭儿。”其不屑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像当年李瓶儿在蒋竹山面前?因为是主场,西门大姐事实上已经把陈经济当成了上门女婿——赘婿吧?
旧时代,年景不好时普通人家可能会“卖爵赘子,以接衣食”。赘子就是把女儿卖做奴婢,或者将儿子“卖”做上门女婿。这就是赘婿,其社会地位等同于奴隶。
清河县的大部分日子里,西门大姐都是陈经济的“主人”。身形胖大的西门庆生了一个平庸的女儿——吴神仙眼里的西门大姐形象如下:鼻梁低露,声若破锣,面皮太急,行如雀跃……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有过绸缪的时光,但可以肯定的是,陈经济根本不爱自己的“主人”。
虽然枕上无情趣,睡到天明不要钱……西门大姐原本是陈经济最重要的女人,但她在陈经济心中的价值约等于零。赘婿拧巴的世界远超西门大姐的想象,为了一个近乎无关的卖笑人冯金宝,陈经济亲手结果了自己的发妻。
这位大姐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香臭儿”。

Chapter. 03
第三章 洗尽

因为招赘的身份,蒋竹山最后被李瓶儿赶出了家门……泼水休夫让这个男人丧失了最后一点颜面。相对而言,潘金莲不是更嫌弃武大郎吗?但她只能被动地等待大郎的一纸休书——没有休书,金莲永远都是大郎“合法”的妻子。
陈经济本可以韬光养晦,然后以西门庆外子的身份继承岳父的泼天富贵——那时候他就可以呼风唤雨了。但他亲手“梭哈”了手上的所有好牌,并最终落得沿街乞讨。
是潘金莲导致了这一切吗?无论如何惊世骇俗,我们相信陈经济和潘金莲是有前缘的,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算琴瑟和鸣。对陈经济来说,为了这位小丈母,他有充足的理由冒天下之大不韪,并与全世界作对。
庞春梅呢?春梅的前半生娇俏可爱、谑浪刻薄,成为守备夫人后却猝不及防地蜕变成了一个欲望之奴,它完全抵消了命运大反转带给我们的畅快感。
所有这一切好像都是为了让春梅在守备府与陈经济演绎一场不可思议的生死恋。被庞春梅收留,让已跌至谷底的陈经济抓到了一根稻草。除此之外,我们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真正的情感纠葛——金莲已死,经济不会再为任何人动心。
春梅似乎为陈经济动了真情,但这场恋情中竟然又挤进来一个韩爱姐——这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她先是被作为礼物送给了东京权贵,再莫名地依附陈经济,又理所当然地被彻底毁灭……她的情感历程在陈经济这里完全不合逻辑。
这是在告诉我们什么特别的人生道理吗?《金瓶梅》的主人公是西门庆,主人公一死,观众只想散场回家——就像诸葛亮一死,谁还听三国呀!
我们看见的后20回更像是一个说唱艺人的脚本,只有情节铺陈,几乎没有细节,人物语言也简单粗鄙……春梅的暴虐、经济的癫狂都是专为晚场听众而设。可能仅仅是为了留住观众,需要把陈经济与春梅的故事演说的足够离奇吧?
另外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可能是这样的:被庞春梅豢养在守备府的陈经济,其实际身份依然是一个“赘婿”,他的癫狂也只是一个赘婿对自己身份卑微的抗争。
Chapter. 04
第四章 解脱

吴月娘是《金瓶梅》里的薛宝钗,她名正言顺、货真价实,且言行一致。在她眼里,母狗不掉尾,公狗就不会上身。作为西门庆正妻,她高高在上,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当初是她把陈经济招至后院,但这个正头娘子不是陈经济的菜。
但是,陈经济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当初投奔岳父家的他像个惊弓之鸟,一个十六七岁的惨绿少年,对外界的种种变故既不了解,也无以把控。西门府的日子看起来还不错,身边的一切都充满诱惑,但所有这一切都不属于他……
他最后被一群拿着棒槌妇人赶出家门的样子像足了一个无赖。陈经济流落清河的日子只能说是因祸得祸,如果一直留在东京他的人生完全可能改写。比如,保留西门大姐大房的地位,然后娶一堆侍妾……那不就是西门员外一样的理想生活吗?
豪横的西门庆天生就是人生赢家,他深谙社会运行机制,且十分清楚它的bug在哪里。这是西门庆可以尽情挥霍的前提,陈经济却以为直接下嘴就可以了。
西门家的未来主要跟西门庆和吴月娘有关,陈经济只是一个亲密的外人——这就是赘婿的现实处境。如果有机会偷吃一口主人的食物,他当然不会犹豫。
陈经济就像是现代都市里的偷井盖者,都市的繁华和文明本质上与他无关,跟他有关的是下水道上的铸铁井盖——可以立即变成钞票,行人的安全同样跟他无关。
但这个小偷儿却又是符合传统“美男子”标准形象的——至少在戏剧舞台上是这样。《西厢记》中的张生走下舞台大概就是陈经济了,他们面庞姣好、身材瘦削,声音则是女性化的……
陈经济的反面就是武大郎,两个人都是潘金莲最重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