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品读》2025年第1期内容
胖淇姐妹俩从乡间采回一束野花，小心翼翼插入花瓶，置于窗台。下午我从单位归来，见她俩正埋头写着作业，我便轻轻地坐于窗前，伸手拨弄那束野花。突然，花蕊中爬出一只紫褐色的蚂蚁，蚂蚁顺着花束往下，爬向旁边的写字台，台面上刚好摆着一只新买的地球仪。
姐妹俩抬头的刹那，正好与蚂蚁相遇，那只蚂蚁开始在地球仪上奔跑。大地球与小蚂蚁，这是一个寓意深藏的画面。姐妹俩放下作业，飞快地扑向窗前，注视着那只黑芝麻般的蚂蚁。看它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奔跑着、焦急着。那一刻谁也没有吱声，好像害怕谁一吱声，就会惊扰蚂蚁，使它坠入奔腾的河流，或者飘向蓝色的大海，葬身游鱼的肚腹。
这个下午，我们各怀心事，女儿看到了蚂蚁的有趣，而我却听到了蚂蚁的告白。这是一只带有象征意味的蚂蚁，如同一粒飘浮的尘埃，用最渺小的身躯在虚构一次宏大的旅行。
爬累了的蚂蚁不再急切，它左顾右盼，走走停停，终于在阿拉斯加州着陆。接着又顺着经纬线往东南飞奔，很快到达加利福尼亚州的好莱坞电影城。它不知道这里有闻名天下的电影大片，它继续向着东南方，爬到了墨西哥。此时蚂蚁好像有些犹豫起来，开始眺望前方，面对大海，想借助一艘客船的帮助，去往欧洲……
四时有序，季节更替，在饱含写意的秋风里，在高远湛蓝的天空下，一片如火的枫叶从枝头翻飞飘落，飘向澄明碧清的水中。这个季节是溪水最含蓄收敛的时候，溪流带着大山的嘱托，穿越丛林，流过暗河，钻出溶洞，向大江大河汇集。一只爬高的蚂蚁跟随一片枫叶，飘进了小溪，溪水打着漩儿，往下流去。
蚂蚁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来得及与同类告别，就这样匆忙上路，于是随着水流的起伏动荡一路漂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蚂蚁的命运，它停留在树叶，观察着变幻的世界，峡谷在往身后退去，家园越来越远，天空与大地在成倍放大。
忙碌在小溪上游的蚂蚁，不知道下游的壮阔。直至一路漂流，才知道原来滴水能够成海，小溪可以汇聚成河，多少强大的生命，最初都孕育于弱小之中。于是在险象环生的漂流中，蚂蚁重建信心，不再绝望，它在观察身边的环境，不停寻找自救的机会。
当一道拦河大坝挡住树叶，重生的机会终于来临，蚂蚁逃离树叶，顺利登岸。爬上高高的土堆，蚂蚁听到秋风在歌唱，歌声里阳光伸出宽厚的手掌，将田野村庄逐一摇醉。晚稻、玉米、棉花、大豆、高粱腆着凸起的肚子，等待收割。蚂蚁望着田野中挥汗如雨的农人，心生温暖，他们俯首弓身，扑向大地，亲吻果实，储进粮仓。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对于粮食的珍爱，人和蚂蚁，惊人相似。
原标 题《蚂蚁远行》
作者：詹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