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加
近日，各电视台蛇年春晚进入彩排和录制阶段，殊不知，早在百多年前的清代北京城就举办过一场别开生面的新年音乐会。
光绪四年(1908)春节期间，为了帮助翔千学堂和实践女子学校筹款办学，北京热心教育事业的李君盘、刘树楠二人，借助当时名声很大的天乐园戏场，主办了一场新年音乐会。为啥选择天乐园，一是当时它名气大，易于引起关注；二是天乐园主人田际云很热心，免费提供演出场地，慷慨协助举办这次新年音乐会。
说起天乐园，在清嘉庆年间还只是小有名气，比起当时的七大茶园，天乐园只能接演一些莲花落、大鼓书之类的曲艺节目，算是个平民小戏园子。可是大栅栏的一场大火，竟使得天乐园发达起来。据仲方氏《庚子记事》记载：1900年的一天，义和团在大栅栏老德记大药房开坛做法，不小心引发火灾，整个大栅栏变成一片废墟，那一带几乎所有的剧场茶楼都毁于大火。而天乐园因位于大栅栏几百米之外的鲜鱼口东口，躲过了一劫。火灾过后，由于其他园子都忙着重建，无法开门营业，天乐园就成了前门一带的热门剧场，租场子唱戏的戏班蜂拥而至。这时，一位决定天乐园今后命运的人物登场了。
他就是田际云，清末民初著名的梆子演员，艺名响九霄，嗓音十分了得。清代王韬《瑶台小录》说他：“发亢引声，一座尽惊叹。于是上至贵人达官，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啧啧响九霄者。”自从田际云到了天乐园，他的玉成班就常年驻守在天乐园演出。
田际云颇有头脑，他的戏班发展很快。不久，他不仅买下了天乐园，而且大胆改革，使天乐园步入发展的快车道。当时的京城既有京剧，也有梆子，二者各具特色，争得不相上下。北京人觉得梆子不够雅气，而山西老板又觉得京剧不过瘾。田际云观察到这一点，在天乐园的舞台上来了个大变革，将京剧演员和梆子演员放在一个台上演对手戏，一出戏里既有京剧唱段又有梆子唱腔，满足了不同观众的口味。一时间，天乐园场场爆满。这种形式被称为“两下锅”，至今在戏曲舞台上还有保留。
正是由于田际云具有开放的思维和大胆创新的做法，才有了后来这场中西合璧的新年音乐会。在田际云的主导策划下，音乐会节目设计得很精彩，既有风琴独奏、军乐合奏、洋笛古琴合奏，又有各国国乐演奏，五花八门。
为了搞好音乐会，组织者让位于骡马市大街路南贾家胡同的江苏学堂音乐班的学生作为主要阵容，并聘请民间艺人助演。同时他们广泛开展宣传活动，开幕前三天，该校学生数十人组成西乐队，由音乐教员带领，上街鼓乐游行，散发传单，介绍音乐会各项内容。巡游从贾家胡同北口出发，经骡马市大街、西珠市口、前门大街，进大棚栏东口，过前孙公园到达厂旬。
当时正是厂甸春节庙会，人山人海，乐队便在一家大茶舍内现场宣传、表演节目，引得众人翘首围观；然后进西河沿，再经前门大街进鲜鱼口内的天乐戏园。如此反复宣传三天，天乐园要举办新年音乐会的消息传遍了北京城。
2月14日（正月十三）晚7点，首场演出正式开始。组织者在天乐园大门外高悬煤气灯，照得如同白昼；大门左右悬挂高大龙旗两面。门内前院靠东有售票处，进二门为检票口。检票口外一侧设有赠品处，桌上陈列各种礼品，有书签、笔筒、课本等学习用品，还有通俗小说、铁盒纸烟等。观众凭入场券领取相应赠品，这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观众参与。
戏园大厅内，二楼栏杆上挂满有关节目各国的国旗，五彩缤纷，十分醒目。戏台坐南朝北，台沿矮栏装饰着五彩鲜花，戏台为开放式，台前放一脚踏风琴，西角放一钢琴，中后部摆放着架子鼓等中西乐器和留声机，节目间隙用留声机放音乐，以免冷场。观众的待遇不错，观众席桌上摆放有各种洋点心和香茗。
当天的节目丰富多彩，有歌号合奏、国乐合奏、风琴独奏、军乐合奏、扬琴古笛合奏、箫笛合奏、四琴合奏、风琴洋胡合奏、钢歌调独唱、拉琴单奏、喇叭单奏、洋琴古号合奏、钢琴独奏、提琴独奏等15种。演奏的内容包括中国古乐、四时读书乐、玫瑰花、元宵乐、蝴蝶舞、跳舞会、黑人舞、欢迎曲、法国国乐、法国田家乐、法国女学、巴黎凯旋门、英国国乐、德国柏林、法国古诗、伦敦游、西女课徒、送毛伯温、日本进行曲三十四法等20种，真是古今中外荟萃，令人耳目一新。
2月16日演出的又有不少新内容，有叹希腊、望星感怀、德国凯歌、骏马疾驰、叹埃及、希腊古歌、希腊进行曲、希腊古乐、缓步行军、美人跳舞、希腊牧羊歌、希腊牧童乐、希腊土家乐、希腊博十歌等15种，尤其是欧陆乐风让观众大饱耳福。
演出进展得还算顺利，但观众却不领情，观众入场率很低，不像舞台上欧陆音乐演奏得那么热烈。尽管主办方大造声势，广泛宣传，因正赶上春节期间北京庙会多，开始的上座率并不理想，票房惨淡。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是全新的舞台艺术形式，观众要有适应过程，特别是西洋音乐，没有一定的文化层次一时很难发生兴趣。
为了做到雅俗共赏，提高上座率，主办者对此后演出的节目进行了调整，从17日起加进了京戏、梆子、京韵大鼓、民间小调等传统节目，上座率果然大为好转。18日又增加了儿童音乐合奏、南十番锣鼓等民族器乐节目，最后两场更是特聘演奏家王玉峰表演丝弦绝技，弹、拉、柔、滑结合，他在一把擂琴上竟能演奏出京剧名伶谭鑫培、汪桂芬等不同嗓音的唱段和文武场面的伴奏效果，引起观众极大兴趣。同时，在每场演出最后还放映电影短片，内容多为外国滑稽片和京剧折子戏等，这才让观众满意。
演出从2月14日至20日，除15日停演外，共计演出6场。这场历时6天的新年音乐盛会，可谓中西合璧，古今结合，别开生面，给当时的北京舞台增添了新的形式和内容，同时也带来了一股时尚的新风，让人们那一年的春节过出了另外一番滋味。
（本文作者为媒体从业者、文史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