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胜 文/摄

北马道是一条巷道,是古庐州城里驿站传递文书要件的专用道路,插着专用小旗的马匹上坐着汗流浃背的传递人员,手里举着勘合或火牌,从威武门进入北马道,一路吆喝着直奔金斗驿而去。

庐州府的著名驿道

古代可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的交通工具和交通网络,李白说“千里江陵一日还”那其实是浪漫的想像。比如那时的举子们赴京赶考,一去就是七八上十年,修一封家书,那得经过重重驿站的传送,所以才有“抵万金”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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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合肥城里读书风气还是很盛的,有人统计,合肥历代文武进士数量分别为160人和84人,包括状元三人、榜眼三人、探花一人;也有人分析考证,文进士实际不少于220人,武进士数量为100人左右,总之是不少。资料显示,清代合肥的进士数量是居歙县、桐城、休宁之后,居安徽第四。

而这些人在京期间,思念家人时,除了恰巧有返乡的友人顺道捎封信,主要的渠道还是靠驿站传书。当时的读书人有四个愿望,即“带一顶帽(乌纱),坐一乘轿,出一部稿,娶一房小”,为此,许多人是考白了头发也不还家。

最早驿站是官家和军事所用,那是驿站的主要功能,和平时期,大量的民间邮件也是通过驿站传递的。

合肥驿道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秦朝,合肥才刚刚置县,而那时实行的是“十里一亭”制度,亭既是乡以下以维持治安为主体的行政架构,又兼有公文通信功能,被时人称为“邮亭”,应该是后来驿站的雏形。

我在清冯煦主修《皖政辑要》里看到,当年的庐州府境内,金斗驿在合肥城内,至店埠驿四十里,至派河驿四十五里,至吴山庙驿六十里。金斗驿位于今天的安徽省博物馆后面西东方向,北马道是通向那里的快捷驿道。

哪里才是真正原址

也许是年代实在太久了,尽管大家都承认北马道巷在庐州城里真实存在过,可要想找出它的原址所在以及走向,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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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按照一位网友提供的线索去了明教寺那里,他发来一篇文章《不为人知的合肥历史》,上面说北马道“南起淮河路,东至立志巷,1987年旧城改造时拆除”,那其实是出自《合肥市地名录·废旧街巷名称一览表》。可我在立志巷里面采访了许多住户,他们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可能是驿道距离我们的确十分遥远了,加上不是那么特意留心,所以即使是经历过的人,也许都记不得了。不过还是有蛛丝马迹可以寻找的。按照《安徽省交通志》的记载,清代以北京为中心,通向各省省城的称官马大路,简称官路;各省自省城通向地方主要城市的道路称大路;联络县市和村镇之间的道路称小路。

当时自东京由东、中路至安庆,是清代著名的广东官路之一,而那条官路途中就经过合肥的护城驿、店埠驿、金斗驿。据民俗专家牛耘回忆,那条巷子当时可能也没有树标牌,老百姓都叫马道巷,甚至搞不清究竟是那几个字。

他对那条巷子还有印象,地点在今天的明教寺东边。抗战胜利以后,合肥有一张著名的报纸《公正报》,报社就紧挨着巷子。牛耘说,《公正报》是一张进步报纸,他当时经常给它投稿。

我在《合肥市志》里果然找到了关于《公正报》的记载:创刊于民国35年6月,民国37年底就停刊了。当时是4开4版,副刊专栏“杨子江”、“周末文艺”以及小说连载,在当时的合肥市民中间颇具影响力。

卖不掉以及买不到

因为地处老城区,昔日北马道巷周边都是热闹的地方,前面是东大街,后面是罗汉寺巷,附近还是著名庙宇集中的地方。

我在《合肥县傅城郭图》上看到,今天的明教寺周围,清朝的时候聚集了罗汉寺、白鹤观、东岳庙等,那时就是香火缭绕。

因为去得早,明教寺周围的香火和祭扫买卖还没有开张。一位姓崔的老板还在吃早饭,见我在那里东张西望,警觉地前来盘问我。几句寒暄之后,他告诉我,这一带现在虽然庙宇没有从前多了,但沿袭下来的买卖没有变,特别是与千年古刹为伴,烧香拜佛的络绎不绝。现在清明节又成了我国的传统节日,包括冬至、春节,有老人过世的人家都会来这里请香火、纸钱,到亲人的墓地前祭奠。

我问崔老板,这里的香火市场历史有多久?他说听老人说解放前就有了,自己是1953年住到那里的,除了文革期间中断了十年,那里一直都是香火和冥币的小市场。合肥有一句俗话:不到这里买不到,不到这里卖不掉。意思就是说,买卖香火和冥币必须到这里才能够成交。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只是这里名气大了,市场形成规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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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听到罗汉寺巷这个名称,崔老板说,你们说北马道巷南起淮河路、东至立志巷,其实应该是南起东大街,北至罗汉寺巷。那罗汉寺巷就是今天的立志巷,过去驿马从威武门进来,拐进北马道巷,再经过罗汉寺巷、北油坊巷,一直到金斗驿。

很奇怪,从威武门进来,直接走东大街一路往西,速度不是更快吗?

有两个悠久的传说

我第一次听到罗汉寺巷这个名称,崔老板说,你们说北马道巷南起淮河路、东至立志巷,其实应该是南起东大街,北至罗汉寺巷。那罗汉寺巷就是今天的立志巷,过去驿马从威武门进来,拐进北马道巷,再经过罗汉寺巷、北油坊巷,一直到金斗驿。

很奇怪,从威武门进来,直接走东大街一路往西,速度不是更快吗?

80岁高龄的穆新声老人对合肥的历史、人文很感兴趣,退休后写写画画,收集了许多民间传说。他对我说,据他的了解,北马道巷的由来至少有两种说法。

当年的威武门在合肥的七个城门里算是高大的了,城门上有座“五凤楼”,也有人叫“回风楼”,楼有五楹二层,门洞有两道,即所谓的瓮城,不过上面的城楼只有三楹。驿马通过两道城门,进到城里后就放慢了速度。

虽然那时的东大街顺着金斗河,一直可以到达金斗驿,但繁华的商业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驿马难以快速通过。为了不去惊扰集市上的百姓,便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重新开辟一条巷道,转而经过罗汉寺巷和北油坊巷等,辗转而去。

还有一种说法,当年守城的骑兵就是从那里骑马上城墙御敌的,久而久之,百姓在周边盖房,逐渐形成了巷道。

前一种说法普遍被大家接受,因为从后来的罗汉寺巷和北油坊巷的遗存来看,那的确是可以直达金斗驿的。而后一种说法也有依据,从相关资料上,我发现除了北马道巷,合肥历史上还有南马道巷和西马道巷,那真的是骑兵登临城墙的路径。

巷道周边的变迁

我把两个传说讲给牛耘先生听,他分析说,北马道巷存在的时间很长了,起初可能也和南马道巷、西马道巷一样,是守城骑兵登临城墙的道路,后来北马道巷因为驿道的需要,演变成驿马奔跑的巷道了。

这从周边的演变可以看出,岁月的浸蚀足以使沧海变成桑田。比如驿马进城时经过的威武门,那前面的吊桥是合肥七座城门仅有的两座吊桥之一。但到了清朝晚期,李鸿章的胞弟李鹤章当时就住在东门大街,每当收租时,经过威武门外吊桥感觉很不方便,于是命人修建了一座石拱桥,从此一架三孔石桥则跨过南淝河,匍匐在高大的箭楼和瓮城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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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罗汉寺巷,名字改来改去,立志巷,励志巷,立新巷,清真寺巷,其实指的都是一条巷道,东起环城东路,西至逍遥津路,那里面也是有故事的。立志巷、励志巷、立新巷,一听就是时代的产物,而清真寺巷是因为巷子的北面有一座清真寺,1956年,合肥市人民政府于在那里征地2亩多建月牙楼清真寺,寺内遍植奇花异草,四季吐芳,是当时庐州一处景点。至今,那里的羊杂馆仍然吸引着饕餮们前去一饱口福。

牛耘先生生前对北马道巷附近的罗汉寺也是记忆犹新,他说罗汉寺应该是民间的叫法,真正的名称是兴国寺,他清楚地记得寺庙的门头牌匾上是“兴国寺”三个金色的大字。不过那里的香火到了抗战胜利以后已经不旺盛了,一度成为国民党广播电台的驻地。记得当时的台长姓许,家也住在撮造山巷,和牛耘先生是邻居。

解放以后,大约是上世纪50年代末期,罗汉寺成了街道企业的生产车间了,主要生产煤球炉子和棕毛刷子,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周边进行旧城改造,破烂不堪的老房子才被拆除。

街头的馄饨挑子

穆新声老人是安庆人,1949年随南下部队来到合肥,当时住在段家祠堂。

后来转业到了地方工作,没事的时候喜欢在城里到处转转。他喜欢听一个人溜达,一次,沿着九狮河旁拐进北马道巷,听巷子里的老人讲这儿以前的故事。那时的庐州城四周都是高高的城墙,城门桥一吊,就隔断了入城的土匪强盗。守城的将士从北马道巷上到城墙上面,那巷道里一个个拳头大的浅坑就是马蹄踏出来的。

北马道巷虽然紧挨着繁华的东大街,但闹中取静,假如没有马蹄声,就永远显得宁静、永远显得幽寂。

但让穆新声老人永远记住了北马道巷的,还是那里的馄饨挑子。

他问我知道“江万春”水饺吗?我如实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江万春水饺其实就是安庆馄饨。创始人江庆福是在清末光绪年间,从桐城罗家岭到安庆挑担子卖馄饨的。由于他的馄饨美味可口,久负盛名,又因其颈上长有一撮白毛,人们都习惯称其制作的水饺为”江毛水饺。后来,江庆福因生意兴隆,便带其三个儿子租房开店,取名“江万春”水饺店。

北马道巷那里馄饨挑子的老板也姓江,据他自己介绍,和江庆福还是远房亲戚呢。穆新声老人还记得江老板对他这位老乡“吹牛”后憨厚的笑容,当时他说他从来不对人讲自己和江庆福有亲,因为合肥人根本不知道江庆福。

问穆新声老人,北马道巷街头的安庆混沌和现在街头的安庆混沌一样吗?他说混沌挑子都是一样的,但口味现在的和那没法比了。当年的混沌挑子做出的馄饨皮如薄纸,馅如珍珠,形如猫耳,肉嫩汤鲜。

我仿佛听见了穆新声老人咽口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