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尽力局，斯蒂芬-库里，三分球17投8中平个人赛季纪录，个人独砍32分，勇士输给热火，一支被吉米-巴特勒卷入流言风暴的球队。
库里坐在替补席上，用毛巾裹头。
“这些比赛原本可以赢下来，对手实力‘排名和我们接近。”库里既生气又失望，输给国王、热火都没有传球助攻，16年职业生涯首次。
每场比赛，每次进攻，库里要面对难缠的防守恶汉。2024年最后一个客场之旅，库里整晚都在和杰登-丹尼尔斯缠斗，贴身对抗，比赛分割成两部分，库里和丹尼尔斯一台戏，场上其余八个人是另外一场比赛。联盟其余29支球队对待库里的方式简单粗暴，勇士进攻一过半场，派最强防守人如影随形跟着库里，即便勇士其他持球人近在眼前，也不问不顾，只有当库里持球，防守人才会注意球。
库里遇到这种防守也有一套解招——快走，举起双臂，仿佛要摆脱汹涌的海浪波涛，挥动左臂，也就是离防守人丹尼尔斯最近的手臂，将他撞向德拉蒙德-格林挡拆掩护的一面。一瞬间，库里获得狭小空间，完成接球、投射。 这两年，库里每一次得分都像人类征服自然那么艰难，他职业生涯从未如此艰难，勇士存在严重缺陷，这支球队面临一个悖论：勇士需要库里打满48分钟火力全开，却又下定决心对库里的使用小心翼翼。
“我想要尽可能长时间地坚持住。”库里说道，“我们又都知道，时不待我。”
所有防守强将轮流扑向库里，肆无忌惮，森林狼的丹尼尔斯、火箭队的狄龙-布鲁克斯、灰熊队的年轻人杰伦-威尔斯，他们身后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队友。新年前，库里看着2米01的杰伦-威尔斯——库里经历过大风浪，他从这个小15岁年轻人的眼睛、表情里看到一幅画——他成了这个年轻防守球员的食物。
那场比赛，库里7中0，只在罚球线上拿到2分避免挂蛋。
库里16年职业生涯，在这个星球上生活36年，每次联盟更换一代新人，库里在比赛里都必须寸土必争。没有任何人，无论詹姆斯、杜兰特、欧文、约基奇还是东契奇，需要像库里这样忍受这么多心烦意乱的事情。从一侧底线奔跑至另一侧底线，过半场就被双人包夹，一群想要一战成名的球员都扑上来撕咬。“非常累，但我喜欢。”库里享受其中，真正男人之间的比赛大抵如此，“这就是比赛中的比赛，竞争中的竞争，你必须学会苦中作乐，从中找到自我解压的心态。”
有时候，库里刚过半场就看到重型中锋、前锋、年轻球员联手围过来，他甚至哭心不由己：哥几个，真有必要这样搞吗？
库里十余年的技术动作刻在记忆里，形成下意识，对手追踪着他每一次快走、小跑、乃至眼神，这些防守人很清楚，面对库里时哪怕一秒的犹豫会有多危险。库里可能会朝某个方向移动，忽然一个回马枪转向另外一边，库里的身体、动作没有任何征兆。库里控球快而轻柔，让很多人放映不及时就失去防守位置。有时候，库里站在三分线持球，一个细微的假动作——防守人不敢赌库里——库里似乎练就读心术，能读懂防守人的心。
“库里不需要太多时间、空间。”加里-佩顿二世认为，“库里只需要指甲缝的空间，就能完成攻击。”
勇士原计划本赛季全力争冠，库里的发挥又遮住身后的问题：除开库里，勇士没什么好怕的球员。杜兰特、汤普森已离去，甚至没有乔丹-普尔这种神经刀。库里就是勇士，勇士就是库里，输或赢都看库里。
一旦库里完不成独唱，勇士大合唱肯定荒腔走板集体跑调。
新年前一周训练日，库里结束了一场马拉松式训练，坐在大通中心更衣室外放松。训练项目包括举重、球场训练、软组织按摩、冷水浴、热水浴，总共耗时三个小时，库里将这一套系统训练称为“全面洗车”，为了跑赢时间老人尽可能延缓年龄增长导致的竞技状态衰退。库里功成名就，四冠在手，薪水联盟第一，可以纵容生活不必自虐，库里说“到了这种情况下，需要偶尔这样享受一次。”
库里进化时间线上的另一个节点，2016年总决赛，被勒布朗-詹姆斯的球队无数次撂翻在场。总决赛后，库里钻进训练馆举重，一个夏天从文弱书生变成五大三粗的保镖。库里每年都在进化，2024-25赛季进入新阶段，记者问他这个赛季是82场独幕戏，还是由82章节组成的长篇连载剧？
“我觉得，已经变成82场独幕剧。”库里给出答案，“过去是另一部，如今必须时刻为每场比赛做准备，每场都各有特点，不再是一场接着一场演。”
在灰熊主场一球未进，职业生涯首次出战至少12分钟没有运动战进球，主场迎战国王、热火个人助攻为零。库里孤军作战，勇士迷航，开季12胜3负已成昨日繁华，一个半月时间6胜15负，这个赛季就像第一次喝醉酒的小青年，第一杯豪情万丈，接下来从似醉非醉到喝断片。
库里坐在折叠椅上将近45分钟，几乎一动不动，消化记者提出的每一个问题，给出深思熟虑的答案。库里最不喜欢的问题——所有将他置于球队之上的问题。谈话最后谈到运动员职业生涯的死亡，对库里这个级别的球星来说必须面对，他说：“有时候无比艰难，有时候很可怕。我知道，来日已不多。”那些漫长的季后赛之旅，六次分区冠军，四座总冠军奖杯，以及与更年轻、更高大的防守队员对抗，让他付出巨大代价。
“天平肯定已经朝我对面倾斜。”库里说道，“我现在更谨慎。我依旧能维持在巅峰期，但是每场比赛都能打出高水平吗？可能不会，所能做的就是选准位置，尽力打好82场常规赛，以最佳状态进入季后赛。”
史蒂夫-科尔严格管控库里出场时间，着眼于4、5、6月，场均31.2分钟生涯最低。其结果就是勇士18胜18负，一只脚踩在西部附加赛之外。每场比赛库里少打四五分钟，直接关系到勇士能不能获得一张季后赛门票。
“很多年都是这个策略，我承受着巨大压力，坚持将库里的比赛时间控制在34分钟，每个半场休息8分钟。”科尔说道，“我说过，我们不是在追求赢比赛。其他人问我，那到底是为了什么？答案是拯救库里的职业生涯。作为主教练，我必须要承认，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避免库里超负荷打比赛。”
延续库里职业生涯，最好的办法是找来靠谱的帮手，勇士管理层却言行不一致。库里场均得分从上赛季26.4下降到22.8，勇士没有第二名球员得分达到17分，希尔德和施罗德的加入并没改变现状。勇士不想依赖库里，又找不到治好“库里依赖症”的偏方。主场输给摆烂队伍篮网，领先18分在8分钟内被逆转，当时解决勇士投篮打铁、无厘头传球和场上紧张情绪的答案就坐在科尔身边。
“我不会让库里长期拉满强度。”科尔为自己辩解，“我们想让他在季后赛发力，2022年成功夺冠就在于此。我们抓住机会，比赛按照我们的想法进行，库里做了库里应该做的事。我们想再次给他这样的机会。”坦率说，科尔执教库里的方式并非出于自私，他完全可以像汤姆-锡伯杜那样让库里和格林每场打40分钟以上，对库里的出场时间进行软限制，这出自双方心甘情愿。
“我们每天都讨论这事。”科尔说道。
库里接着说：“这是科尔的工作，他让我免于纠结。有时我会挑战极限，对话沟通一般有两种结果：要么因为他对我们临场状况不放心，大家都没法交流；要么我觉得有机会赢。当科尔询问我的感受时，我都觉得可以激进点。有时我感觉可以打更长时间比赛，有时候感觉沮丧，不过这也是我们曾经成功的原因。每次上场半决赛，我们都感觉自己是超人。”
勇士2009年选中库里，16个赛季都成为西部强队，如今的勇士，每场比赛都是对未来不确定的选择题。有库里在，勇士错乱的世界还可修复，有库里，勇士就有无限可能性。“一想到未来会发生什么，难免有点担忧。”勇士总经理迈克-邓利维说道，“我们还拥有巅峰期的库里，如果他还是25岁，我们总会乐观认为可以期待明年，现在，没有人知道来年会是什么样。”
老板乔-拉科布、管理层一直有个长期愿景蓝图，在库里巅峰期就进行“无痛重建”，顺理无缝过渡到下一个时代。2020年点詹姆斯-怀斯曼为榜眼，两条线建队的计划就此化为泡影。转眼间四年过去，勇士仍然死死攥着失败的方案不撒手，这种想法其实也对，问题是，库里职业生涯进入最后篇章，让库里慢慢老去淡出江湖，还是抓住巅峰尾巴再轰轰烈烈战一场？
“这支勇士有夺冠潜力，但我们还没达到那个水平。”科尔说道，“常规赛每场比赛都充满竞争力，信心十足，季后赛怎么样还有待观察。”
“事后看来，我认为双线任务效果并不好。”库里和管理层之间存在一些不同意见，“榜眼选怀斯曼，这不是他的错，我认为当时球队有办法亡羊补牢，结果并非如此。大伙都说2022年夺冠方式对我而言比较有趣，其实那是个“意外冠军”。”库里说完这话，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讽刺的双引号。
“我无权评价管理层做得怎么样，我想赢球，他们知道这一点。”库里继续说道，“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们都想再夺冠一次。就这样，我剩余职业生涯追逐的一切，就这些。我喜欢篮球，更想赢。或许当一切都结束那天，才能更好回答这个问题。现在，我们都在寻找答案。”
规范决策理论的原则——最大化期望值准则——意味着勇士应该梭哈手里筹码，最大化库里的优势潜能——在库里身边搭配一名靠谱的球星，布克之于杜兰特，欧文之于东契奇，利拉德之于阿德托昆博，以及年轻的汤普森之于库里。
库里职业生涯的时钟进入倒计时，滴答滴答提醒所有人。库里还是那张娃娃脸，个人财富每天都在增加，拥有个人电视节目和广告，有自己的球星品牌。“犹如波本威士忌烈酒香气带有烟薰和糖浆的混合味道。”库里仿佛在读酿酒师的笔记，谈起何时何地退役，“有件事很奇怪，我和妻子阿耶莎去孩子学习，我俩是最年轻的家长。”
试想，你做某件事全球顶尖，比如你是打字员：速度最快，最准确——打字如果是一项团队游戏，你即便是全世界最好的打字员，最终命运有一部分取决于不太熟练的打字员，他在那里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敲键盘，拼错单词，不断用后退键改错，他们正在拖后腿。
这有多难？把他们从座位上踢开？
库里无疑是世界篮坛最顶尖的射手，职业生涯投进3876个三分球独占历史第一，领先第二名的哈登841个，占比超过24%，职业生涯罚球命中率91%历史第一，还是篮下终结能力最有创造力的球员，拥有在必要时改变投篮方式的能力，圣诞大战最后读秒时刻迎着詹姆斯迅速逼近的防守，在空中瞬间改变出手防守，从左侧变换成右手边投篮。库里耗费多年才进入这个境界，并一直维持独一档的水准，问题是：库里如何才能让队友也能做到？他有没有想过把那些打字速度慢、错误多的人踢走，亲自接管键盘？
“有些人投篮姿势不对，或者投篮能力长期没有提高。”库里目光越过大通中心，给出答案，“很多时候，你必须明白如何努力，以及要努力做什么。在这个级别，很多人认为这种表现理所当然，其实有时候你想要得到帮助，提供一些诸如智慧这种东西。”
他笑了，目光越过我的头顶，望向大通中心球场，在说出这些话之前，他先在脑海里想出了最圆滑的答案。“有时候，”他有点遗憾地说。“有时候你会看到一些投篮姿势不正统的人，或者投篮水平年复一年没有提高的人。所以，是的，你要问自己这些问题。大多数时候，你必须明白如何努力，以及要努力什么。在这个级别，你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有时你想要得到一些指点，提供一些智慧或诸如此类的东西。”
看库里打球，不会有那种谦虚礼让，他在比赛里是个天胜张狂的表演者，每次投篮命中会打铁，现场似乎像巨大的肺快速呼吸，急速扩张和收缩。就算库里投进决胜三分，将双手放在倾斜的头下做出“晚安”动作，这种非常无礼的姿势也没人感到被冒犯。库里自带这种魅力、魔力，让对手都觉得值得。联盟中的球员将库里视为神话中的超级英雄，近乎完美——尽管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的人，库里也如此。
对手讨厌乔丹，因为他神勇无双总是虐杀对手，詹姆斯更严苛且40岁还在持续输出，很多事情令人难以接受。库里也会冲裁判怒吼，偶尔情绪失控，将牙套扔在球场表达愤怒情绪，然而，似乎没有人对库里有不满情绪。
“说实话，这种程度的个人追捧让人很不舒服，也让人感觉不真实。”库里不喜欢任何崇拜，“我不想成为那种‘最好球员’，我不想这样。我希望对手认可你能成为全世界最好的球员，或者拥有全世界公认的一项技能。我喜欢赢球，竞争意识一直伴随我，享受带来的表演和娱乐价值。我只有人类平均身高，比赛里我容易接受教练的指导，当我把这些元素与我能达到的水平结合起来时，这种感觉很不真实。可能，要等我的比赛结束才会体会到这一点。”
库里打比赛自由发挥、充满热情、镇定，以至于有时候会发现，他有些焦虑，每场比赛对未来充满不安的恐惧。圣诞大战第四节对阵湖人单价砍下17分，奥运会金牌之战面对法国队命中8个三分球，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抛弃情绪化的心带领球队在超出想象的距离投中关键三分。
“当然，我当然会焦虑。”库里承认，“这很大程度上与我设定的期望，以及和我想要达到的水平有关。这对自己期望，打出一场精彩的高水平比赛。这是一种健康的不安全感，因为你必须每天都证明自己，这很酷，就让这种焦虑感保持下去。”
勇士输给森林狼那场比赛，第三节中断，库里持球突破到篮下，左手将球传给左路库明加，他在距离篮筐6米处接到传球。库里传完球，防守人麦克-丹尼尔斯有那么一秒走神，库里沿底线冲刺，准备在底线投三分球——16年来，勇士体系一直如此运转：球在移动，库里快速跑动，防守人一直追赶但永远无法抓住他。最终，转瞬即逝的那么一点点空间出现，库里接回传球，再投进一记三分球。
这一次，就像本赛季经常发生的情况一样，球再也没有回来库里手，库明加命中一记长距离两分球。库里站在底线，双手高举到腰部做出接球动作，准备接住一个永远无法接到的传球。表面上，这是一次成功进攻，然而，对勇士体系而言，库里空手而归，这可能是一个失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