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协副主席张炜1月3日上午做客山东省报告文学学会,参加《山东新时代报告》创刊座谈会。张炜回顾了新时期报告文学的发展历程。他指出,山东是报告文学创作大省,在全国报告文学的发展进程中,参与的比重很大。报告文学有过非常辉煌的时期,但现在存在着报告多、文学少的现象。他希望山东的报告文学作家写出文采飞扬的、有分量的、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

“报告文学难写,是因为它很容易混同于公文或新闻通讯,所以一定要强化它的文学性。”张炜说,“《山东新时代报告》第一期转载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这个作品当年对我们的撞击很大,因为它跟那个时代的总体语调和文风有一个距离和反差。要提高报告文学的水准,多一些有力量、有文采,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不必求多求大,要像写精品短篇一样,一句话一个字地去抠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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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德巴赫猜想》插图 赵瑞椿绘

在当代文学史上,《哥德巴赫猜想》具有里程碑意义。1978年1月,徐迟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以数学家陈景润为主人公的《哥德巴赫猜想》,引起了轰动效应,成为新时期报告文学的“报春燕”。诚如评论家李朝全所言,《哥德巴赫猜想》开启了新时期报告文学创作的闸门。其诗化的叙述语言、生动感人的情节设置以及对知识分子的重新肯定等,使这部作品在当代报告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标志性意义和价值。报告文学这个闸门一经打开便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当年写陈景润时,徐迟也是犹豫的,写还是不写?能不能写,敢不敢写?当时政治气候乍暖还寒。为此,他专门学习了马克思的著作《数学手稿》,坚定了写的决心。徐迟的抉择告诉我们,要写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必须有直面现实,不回避矛盾,不回避问题,与时代同频共振的勇气。

这篇1万8千字的报告文学,徐迟写了一个月。他在中科院数学所待了一个星期。徐迟为写铁人王进喜《石油头》,在一口油井那里待了5个月。当年他已经63岁了,还这么拼。徐迟的写作态度给人一个启示,写作就是打井,打一口深井,打出水来,打出油来,要写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必须扑下身子融进去,有时间作保障。反思我个人,写的所谓的报告文学,遗憾多多,往往就是到现场转一圈,浅尝辄止,翻翻材料,就堆砌起来,没有对人物和事件的整体把握。转身一看,写出来的东西平淡无奇,让人眼前一黑都算不上,更别提“眼前一亮”了。

好的东西就是好。因为好,所以好。徐迟将抽象、玄奥的科技术语和概念形象化,为我们后人树立了典范。你看他写《哥德巴赫猜想》枯燥的数学公式时,来了一段抒情:“何等动人的篇页!这些是人类思维的花朵。这些是空谷幽兰、高寒杜鹃、老林中的人参、冰山上的雪莲、绝顶上的灵芝、抽象思维的牡丹。这些数学公式也是一种世界语言……”接着一笔荡开,“且让我们这样稍稍窥视一下彼岸彼土。那里似有美丽多姿的白鹤在飞翔舞蹈。你看那玉羽雪白,雪白得不沾一点尘土;而鹤顶鲜红,而且鹤眼也是鲜红的。它踯躅徘徊,一飞千里。还有乐园鸟飞翔,有鸾凤和鸣,娇妙、娟丽,变态无穷,在深邃的数学领域里,既散魂又荡目,迷不知其所之。闵嗣鹤教授却能够品味它,欣赏它,观察它的崇高和瑰丽。”因为闵嗣鹤教授的名字而展开了如此瑰丽的想象,闵嗣鹤教授太了不起了,陈景润200多页的论文,他抱病看完了,看得“鹤眼也是鲜红的”,他看懂了。我在初中时,就买过闵嗣鹤的《格点和面积》。这本小册子,介绍了几何数论的一些重要而有趣的基本概念和知识,写得深入浅出。闵嗣鹤懂得陈景润。徐迟因为闵嗣鹤懂得陈景润而兴奋不已。

张炜说,报告文学比虚构作品难写,因为要花大量时间到现场去,而长期写小说,会养成一个虚构想象的习惯。他建议作家最好能写一写报告文学,这样对以后的虚构作品有好处,他本人也常常能从非虚构作品中获得益处。要写,就得一字一句地抠,一笔都不能省,倾注感情,唤醒激情,写真实,写结实,写扎实,写朴实,写出诗意,写出独特光泽。

让人眼前一亮的好作品在哪里?在脚下,在现场,在不厌其烦的调研中;在推敲,在琢磨,在结构,在起承转合,在穿针引线,在想得脑门上都要沁出血珠来。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勇气和锐气。

记住,真正的好东西从来不偷懒,它总是在打深井的地方等你发现。

(大众新闻记者 逄春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