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了3次针，阿根廷医生罗梅罗眼中的将信将疑融化了。“老寒腿”折磨他多年，久治无果。趁着到中国访学，他听了一节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风湿免疫科副主任医师王骁的课。一个半小时，罗梅罗被中医的治疗思路吸引，特意找到王骁的门诊挂号体验。
喝了几副中药、做了3次针灸治疗，罗梅罗感觉自己像“换”了副关节，直呼“太有用”！
科室里，王骁是接诊外籍患者最多的医生，屡获高赞——“Amazing！”（太神奇了！）龙华医院是被授予“上海市公立医院国际医疗旅游试点单位”的医疗机构之一。美国媒体曾在“20个来华旅游推荐”中，将中医诊疗列入榜单，还重点介绍龙华医院。
王骁半天的接诊量在三四十个患者左右，最多的时候外籍患者占到五六个。像罗梅罗这样，趁着访学亲身体验的不少。他们往往有深厚的西医底子，讲究药到病除，对中医的调和之道有疑惑。
王骁理解这种想法，“西医的底层逻辑是把不正常的指标变正常，是一种直线思维。但中医，绝不是一副方子包治百病，需因人而异、往发病的根源处开方子，启动人与生俱来的修复机制。两种思维，在个别疾病的治疗方案上甚至是颠覆式的，接受、消化理论需要时间。”
“能量”与“气”
对中医感兴趣的外国人越来越多了。这边，日本学员的中药学课时还没有结束；另一边，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访问团又来了。王骁英语好、临床经验丰富，被“点名”授课。
他讲的中医课，能让行医十几年的“资深”外籍西医动心，给患者试一试中医的法子。但中医课不好讲，且不说中西医之间的学术差异，光是东西方的文化隔阂，就能让这门课的听与懂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比如，老外不懂何为“气”。讲针灸补泻，若直接说拿一枚长针扎到某个穴位，转正三圈补气、逆三圈泄气，气血阴阳怎么平衡，他们不仅听不懂，还会觉得玄乎。王骁在对方的文化里面找一个对应词“能量”。如此一来，针灸补泻就变得相对容易理解。
“人体中一些具有功能属性的能量，能够推动人体的内脏进行正常的生理功能运作。针灸补充的是能量，结合针灸的食疗补充的是物质，物质会转化成能量。”
思维的转变之难，王骁感同身受。初出茅庐那会儿，身为中医的他面对病患的第一反应也是用药降指标。
那会儿，他常看最新发布的风湿病指南，里面有一些针对类风湿关节炎等疾病的用药指导，是西药。一旦患者确诊，他就不假思索地把这些一线的西药开上去。
但后来，他慢慢发现，风湿免疫领域所有的西药都指向免疫抑制疗法。它们通过抑制免疫功能减轻症状、延缓病情，但患者常会因为一些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感染的真菌，病入膏肓。治疗这些感染的费用极高、药物副作用很大，且一旦患者感染，医生往往无力回天。王骁开始反思，自己是研究中医的人，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试着换一种治疗思路？
“形象地说，中医不是靶向一个小点，而是要启动病患整个人的修复机制。”
于是在后来的教学中，相较于“听懂”，王骁更在乎“纠偏”。有一次给留学生上课，王骁问同学们：“你们觉得中药的一副药方能够治好所有的感冒吗？”当时，几乎所有的留学生都点了点头。王骁告诉他们，如果有5个症状不同的人来看感冒，他会开出5张截然不同的方子。这才是中医的底层逻辑——为病患量身定制药方，进行系统性治疗。
听这堂课的留学生中，有一位来自瑞典。如今，他已回国开张中医馆。最近他在微信朋友圈里宣推一本他写的中医书籍，里面就记录了这个例子。
效果与口碑
医生，好口碑是靠自己的医德与医术攒出来的。
王骁的接诊时间会比平均接诊时间久一些——同样半天，很多中医能看上百号病患，但他只能看三四十个。他有个习惯，趁着望闻问切的功夫，顺便给病患扎一针。“来看风湿的患者，不只有这一个毛病，往往还伴有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或者头痛、胸闷等。留针的时间不长，开完方子就拔了，他们出门的时候感觉会好很多。”
这一针，总能扎得外籍患者心服口服。
几年前，王骁曾被外派到马耳他，一个地中海中部的岛国。那里没有中药房，他开不了方子，只能针灸。有一名头昏脑涨但找不到原因的患者前来求诊，看着一排又细又长的针，问他：“中医跟祭祀有什么关系？”王骁也不多解释，先扎上一针。看着对方的神态逐渐变成惊叹与尊重，他颇为宽慰——
不出所料的话，这名患者应该被“种草”了。
他还接诊过当地一名慢性腹泻患者，每天腹泻8到10次，只能吃料理机做出来的糊状食物，可依然在长胖。腹泻是她十多年的老毛病，怎么也看不好。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她到了中医馆。王骁详细地问她饮食习惯，给出建议，并为她做针灸治疗。治了一个月左右，虽然还需要巩固，但这名患者自我感觉已经痊愈。
中医的名气传开了，还有人专程向他请教治病理念。王骁的病人变得越来越多。
一年以后，他在当地开免费公益讲座。这名患者主动向他问好，王骁至今还记得她的话——“以前我都没法出门，因为随时都可能腹泻。现在已经可以出去旅行了，特别想去中国上海看看。”
如今，王骁出诊时遇到外籍患者，有时候会想起这名患者，她叫蒂娜，头发是棕红色的。世间或许没有那么多巧合，但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无数个被中医“种草”的蒂娜——
他们口中的“Amazing！”是给上海的好评，更是对中医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