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60岁的人生会迎来这样一场风暴。
那天，儿子坐在我面前，低着头，像小时候犯错后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他的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嘴唇动了几下，才终于开口：“妈，我爸出了车祸，现在下半身瘫痪了。医生说，他需要人照顾……您能不能搬回去？复婚也好，照顾他也行，您得帮帮我。”
听到这话，我手里的汤碗差点掉在地上。
孙子正等着喝汤，见状吓得后退了一步，没等我反应过来，汤洒了出来，滴在了孙子的小脚上，他哇哇大哭起来。
儿媳闻声跑过来，皱着眉头接过碗，语气冷冷地说了一句：“妈，这点小事您也搞不定？”她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甚至有一丝习惯性的嫌弃。
我愣了愣，但已经顾不上她的态度了。脑子里只有儿子刚刚说的那句话——让我复婚？和那个男人复婚？我伺候了儿子一家九年，图什么？现在儿子竟然开口让我回去照顾前夫，这算什么道理？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的前夫刘建国，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错误。年轻时，我是村里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刘建国是村长的儿子，家境殷实，人长得也算周正。他追了我整整三年，送花、送糖、送布料，几乎把村里的姑娘们羡慕得眼红。
父母见他家条件好，便经常劝我：“建国是个好人，又是村长的儿子，嫁过去不愁吃穿。你一个姑娘家，总不能挑一辈子吧。”
父母的话让我心动，再加上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哪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一来二去，我答应了他的求婚。婚礼办得热热闹闹，全村人都羡慕我，说我是“黄花大闺女嫁了金凤凰”。可谁曾想，这场婚姻不过是披着糖衣的苦果。
结婚没多久，我就发现刘建国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好。
他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心就摔东西。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他嗜酒如命，一喝醉就骂人，有时候甚至动手。
第一次挨打时，我抱着五岁的儿子，吓得瑟瑟发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我忍了几年，直到儿子七岁那年，一个冬天的夜晚，刘建国喝醉了酒，不仅摔了家里唯一的暖水瓶，还对我拳脚相向。那一刻，我彻底死了心。
第二天，我带着儿子离了婚。
那一年，他哭着在村口拦住我，说自己会改，可我没有回头。离婚后，我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娘家条件不好，我只能靠给人做针线活养活我们母子。那段日子很苦，但我心里却有了一点希望。我想着，只要儿子争气，将来有出息，我这辈子受的苦就值了。
为了供儿子读书，我拼尽了全力。
有一次，我接了一单急活，需要连夜赶工。
深冬的夜晚，灯油烧光了，我只能摸着微弱的月光继续缝补。结果一不小心，针扎进了手指，鲜血直流。我咬着牙包扎好伤口，继续干活。
那一晚，冻得手都僵了，可我没掉一滴眼泪。我知道，只有我撑住了，儿子才能有出路。
儿子也很争气，学习一直拔尖。他考上了大学，又在城里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以为，我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可谁知，生活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九年前，儿子结婚了。婚礼上，我看着他牵着新媳妇的手，眼里满是幸福的模样，心里一阵安慰。我想，我所有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可婚后，儿媳嫌房子太小，不愿意让我住在他们家。那时，我主动提出回老家，没想到儿子却拦住了我。
他说：“妈，我一个月工资才五千，孩子出生后开销大得很，媳妇一个人带孩子也不现实，您留下来帮帮忙吧。”我心一软，点头答应了。
刚开始，我觉得能帮儿子一家尽点力，是件幸福的事。可渐渐地，我发现，儿媳对我并不友善。
她嫌我做饭咸，嫌我带孩子不够细心，甚至嫌我洗衣服的水温不对。
有一次，我熬夜给孙子做了一身新棉衣，儿媳冷冷地说：“妈，这老式的手艺，孩子穿出去会被人笑话的。”那一刻，我心里一阵酸楚，却只能咽下这口气。
儿子看在眼里，却只会劝我：“妈，您多担待点，年轻人脾气急，过两年就好了。”可是，九年过去了，儿媳对我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反而变本加厉。
她甚至对我说：“妈，您伺候孙子是应该的，谁让咱家没条件请保姆呢？”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刺痛。
我为儿子付出那么多，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应该”？就在我以为生活已经难以更糟时，前夫的车祸消息传来了。
那天晚上，儿子回家后，支支吾吾地跟我说：“妈，爸出事了，在工地干活时被钢筋砸中了腿，现在瘫痪了。医生说，他以后都得有人照顾……”他顿了顿，低声说道：“妈，您是他前妻，您照顾他是理所应当的吧？”
“理所应当？”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当年他不管不顾我和你，天天喝酒打人，现在你觉得我该去伺候他？那我这些年的苦算什么？”
儿子低下头，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我回忆起这几十年的生活，第一次问自己：我活到今天，究竟是为了谁？为了儿子？为了家庭？可到头来，谁又真正关心过我？
第二天，我把儿子叫到跟前，平静地说：“建国的事，我不会管。他有兄弟亲戚，找不到人就请护工。至于你们一家，我伺候了九年，也够了。从今天起，我要回老家，过自己的日子。”
儿子愣住了，眼里满是震惊：“妈，您怎么能这么想？您不管爸，我的压力就大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坚定：“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压力呢？你小时候，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没过过一天轻松日子。你成家后，我伺候你们一家九年，连句谢谢都没有。现在你让我回去伺候一个当年抛弃我的人，你觉得这公平吗？”
儿子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妈，是我不懂事了。您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老家。
小院里的腊梅花开得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我每天清晨打理花草，午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宁。邻居们说，我这人走了一辈子的弯路，现在终于想明白了。我笑了笑，没有反驳。
是啊，我终于想明白了——人生只有一次，我不能再为别人活。
有人问我后悔吗？我回答：“不后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该我做的，我尽力了。不该我做的，我也不会再勉强自己。”正如那句老话说的：“人到晚年，不求儿孙满堂，只求心安理得。”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就是活得坦然自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