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年间,湖北地区有个叫张影刚的人,因父母双亲过世得早,十四岁的他一人带着九岁的妹妹生活,家境很是窘迫。
因没有一技之长,又无人肯给他担保,很多店铺不会请他做事。影刚学人卖力气,在码头做些搬运的活,赚点小钱买米熬煮成粥喝,好过于自己和妹妹饿肚子。
其实吧,做这种活的人不少,而他身量不高,且看上去瘦弱,雇主们并不愿意请他做事。
无奈之下,影刚想了一个法子——自降工钱。
对于多做事少拿钱的工人,有些雇主还是乐意见到的。毕竟出门在外做生意,处处都是花销,能省点是点。
靠着此举,影刚接到了些生意。可是,却影响到了同行的利益。
即便是卖苦力的活,也有拉帮结派的人。有个叫于大标的汉子,就很看不惯影刚,觉得他把工钱讲得太低,简直是故意和大家抢活,坏了行内的规矩。
在码头上做事,大家心照不宣形成个不成文的约定,搬一船货向雇主要工钱不能偏差太大。你总低价抢生意,还让别人活不活?
于是,于大标和弟兄们多次出言不逊,想赶走影刚。
可搬运的活只有在码头才多,影刚自然舍不得走。装聋作哑,做一天算一天。
有日临近晌午,影刚接了个在码头搬运瓷器的活。
搬了数箱后,因肚子饿脚底下虚浮,不慎中招被于大标的人暗中绊了一脚。
跌跤后,不仅打碎了瓷器,还把自个儿的腿给弄断了。
东家气得很,连说晦气,骂他自不量力。
虽然没要影刚赔瓷器的钱,但医药钱也没给他一文,直接把人轰走。
影刚咬着牙拖着伤腿爬回家,妹妹影兰吓得赶紧去医馆请郎中为哥哥治伤。
杏林医馆的李郎中是个五旬的老者,治疗跌打损伤很有一手。
看到穿着破烂的影兰,他第一句话便是问:“小姑娘,你付得起诊金吗?”
是呀,看病得花钱啊!
在这个镇上,但凡请大夫出诊,诊金一般不会少于半两银。若还要出城,诊金又会更多些。
影兰怯怯地把捏得紧紧的拳头张开,手心里是五枚被汗浸得湿湿的铜板。
李郎中怔了一下,问:“还有吗?这点钱是不够大夫出诊的。”
影兰摇摇头,哀求道:“求求您了,我把家里的钱全拿来了。您行行好,救救我哥吧。”
李郎中摆了摆手,“就算我瞧过了,你也抓不起药,岂不是白跑一趟?”
见影兰还不肯走,他直接拂袖赶人:“你去别家瞧瞧,兴许有便宜的。”
没办法,影兰只好离开。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李郎中的妻子说道:“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挺可怜的……”
“妇人之见。”李郎中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今日我为五文钱出诊,明日就会有人用一文钱来请我。自贬身价坏了规矩的后果,只会让人怀疑我的医术。你且看好了,其他大夫定也不会出这个诊。”
这话不无道理,妻子立即噤了声。
如李郎中所言,影兰又去另外两家医馆寻找大夫,同样也遭遇了拒绝。
她心中悲凉,边走边哭地回了家。
影刚疼得满头大汗,强忍着听完原委,安慰妹妹:“你怎么把丁伯忘了?他能治好我的伤。”
看着一脸肯定神情的哥哥,影兰半信半疑,出门去请人。
丁伯正在晾晒金银花,他熟识山间野外各种药草,以炮制草药,卖去药铺为生。当听明来意后,他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讶。不过接下来没说什么,掉头跟着影兰走。
穷人生病请不起大夫,懂点土方的,就会去地里弄点草药,自己给自己看病。
再加上丁伯早年曾在医馆待过,学了两年徒,简单的跌打损伤对于他来讲,确实不算难事。
是以,影刚这条断腿在他的治疗下,三个月后恢复如初。
病好后,影刚没再去码头卖力气,而是也学起了采草药。
在他受伤期间,家中粒米不剩。影兰饿极,竟呆呆地看着邻居吃饭。
丁伯见到,心生恻隐,每日让妻子从家中送饭菜过来。
影兰是乖巧懂事的孩子,不白吃饭,抢着帮丁婶干活。
丁婶的手腕以前受过伤,虽说好了,可仍旧不太灵活,阴雨天还是会隐隐有些作痛。
影兰便把洗衣物的事情全给包揽了,冬季河里的水冷得刺骨,小小年纪的她没喊过一声苦。
丁婶心中感动,知道这孩子是个感恩的。就想让丁伯教兄妹俩炮制草药的本事,这样以后他们也能混口饭吃。
丁伯有些犹豫,这年头但凡人们有点傍身的本事,都是藏着掖着的,哪里会随便传外人。
半晌过后,他对丁婶说:“别看现在我们生活好点儿,可这技艺不过是我做学徒时偷学来的,教人怕是不够。”
丁婶白了他一眼:“你不过是怕人家学会了抢咱的饭碗罢了。放心,咱家有两亩田,勤快点,是饿不死的。你忍心看影刚再去卖力气,又被人使绊子断腿吗?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治好的。”
被说中了心思的丁伯皱皱眉:“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坏了规矩,别人容不下他也情有可原。”
丁婶正在给柜子抹灰,把手中的抹布一甩,愤愤道:“这人都快饿死了,还死守着哪门子的破规矩?”
都是从贫穷日子走过来的人,这话在不在理,丁伯心里明白,没再吭声了。
他也是个讲理的人,当下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等影刚病好,丁伯开始教他识草药。
一旦决定教了,就不会藏私。半年后,影刚不但把这山野田间带有药性的草认全了,还把炮制草药的技艺都学会了。
丁伯夸赞他的悟性好,同时又惋惜没有懂岐黄之术的人可以教他。否则,影刚定是个出色的郎中。
影刚自己是不以为意的,呵呵笑道:“别着急,指不定天上会掉个师父下来。”
大家都知他在说玩笑话,影兰更是朝他扮了个鬼脸,道:“哥,那你可要耐心等着哦。”
也不知是不是乐观的人会交上好运,后来影刚当真遇上了个好师父。
两年后仲夏的一个晌午,雨过天晴,影刚出去采药。很巧地在山上遇到个被毒蛇咬伤的公子,当时那人蜷缩在草丛中,已经奄奄一息了。
见此情形,影刚半分犹豫都没有,立即为他吸毒疗伤,并寻来解毒的草药敷在伤口。最后怕此人又会被毒虫所伤,索性不采药了,背他回家。
公子的命是救回来了,可影刚的嘴却是又肿又痛,连话都说不清楚。
这份过命的恩情,公子感激不尽。养好伤,离别之际,他拿出三百两银票给影刚。
“救命之恩,陆鸣没齿难忘。一点薄礼,还请恩人笑纳。他日恩人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可前去城中蒋府,只需报上陆鸣之名,自会有人接待。”
三百两银票,对影刚而言,是一笔很大的财富。要知道在乡间生活,一年的开销都不到一两银子。
只是,影刚丝毫没有要对方回报的意思。双手乱摇,不肯接银票,话倒说得很是洒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为自己积德呢,你别往心上放。”
他的拒绝让蒋陆鸣很意外,想了想,从行囊里拿出本医书送给他,“此书由我外祖父所写,他老人家医术相当高深。”
影刚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识字呢。”
蒋陆鸣为自己的唐突感到尴尬,没考虑到对方的实际情况。
下一瞬,坦然说道:“若恩人不嫌弃,我可以教你。”
影刚一愣,以为他开玩笑。往下细聊才知,原来,蒋陆鸣的外祖父是太医院的院使,父亲也在太医院任职。他此次回乡,是为了探亲。
蒋陆鸣从小学习医术,除了治蛇毒不在行,其他的都还不错。
尽管蒋家的医术不传外人,但一心想报恩的蒋陆鸣没管那许多,对影刚毫不吝惜,成了他习医的入门师父。
可惜的是,蒋陆鸣在城里只待了半年。父亲托人捎信来,催他去北地取一味极其难得的药材。
蒋陆鸣临行前夜,把影刚托付给自家大伯,请他继续教学。并且跟大伯蒋劲说,影刚对医术的悟性很强,指不定他日会成为蒋家医馆的得力助手。
但蒋家有蒋家的规矩,岂可因他蒋陆鸣一人打破?蒋劲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心底里压根就没想过教影刚医术。
影刚每日在蒋家医馆打杂,索然无味。而且,蒋家防他防得很紧,药工配药时从不让他靠近。
如此情形下,影刚识趣地辞别蒋家。蒋家也是求之不得,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一句。
由于蒋陆鸣离开时,还是为影刚留下了那本他外祖父所写的医书。
影刚虽说识不得几个字,但此前陆鸣都念过给他听。回家后细细琢磨几番,倒是悟出了些道道。对于一般的头痛脑热病症,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问题。
诊治的第一个病人是丁婶。那天,她早上去城西赶集,也不知沾染到了什么,黄昏时开始发热。
起初丁伯没当回事,熬煮常用的草药给她喝,以为很快就会好。哪知没丁点用处,到了半夜,反而热度增加。
情急之下,丁伯把影刚叫了来。影刚以前是跟在陆鸣后面学,现在让他自个儿实际操作,对方还是个熟人,说不紧张不太可能。
不过,他很快镇定住心神。仔细把过脉后,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出药方。
瞧他这副样子,说实在的,若不是丁婶烧得快要迷糊了,丁伯都不敢用此方。
只是这个时间点了去请大夫,人家肯定是不会来。没办法,咬咬牙按方子捡齐中药,开始熬煮。
一碗汤剂给妻子灌下去,丁伯忐忑地在床边守着。
快到天明时,丁婶出了一身的汗,完全退了热。人也清醒了,还喝了儿媳烧好的两碗稀饭。
丁伯很高兴,把影刚猛夸了一顿,但心里以为是他凑巧用对了药。
过了几天,有消息传来,城里莫名起了一场瘟疫。那日和丁婶一起去赶集的乡邻,好多都染上了病,有几个救治不及时,已经死了。
丁伯兄弟家的侄子也病了,怎么用药都退不了热。听说丁婶病好了,连忙着跑过来打听情况。
丁伯这才想起那晚影刚小心翼翼开方的样子,莫不是他早就知道是瘟病?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索性领着兄弟去问影刚。
影刚起先有些懵,等弄清楚后,坦率回答,“我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就是觉得丁婶的脉象不似普通的发热,故寻思着要如何对症下药。”
接下来,即便他如何说自己学艺不精,可丁伯的兄弟就是不听,执意请他过去给自家侄子治病。
影刚拒绝不了,无奈之下只有前往。照样是认真把脉,对症下药,病人很快痊愈。
有邻人见到,心中觉得这少年医术尚可,紧跟着也请他去治病。
像这样的邻居,居然有四五家之多。
此次瘟病,在陆鸣给的医书上其实是有记载的,影刚再根据病人的实情变通下,基本能药到病除。
故,疫情之后,他俨然成了妙手仁医,在此地开始有些名气了。
这是影刚自己都没想到的结果。
不过呢,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斤两。
此次疫情,官府出手很快,及时将疫区隔离,减小受灾面积。且从各医馆抽调大夫和药材救治患者,是以,事态很快平息。
影刚诊治的病人,为疫区之外的患者,还都不属重症,这也算是一种运气吧。
既然知道自己医术不精,很多病看不了,影刚拒绝过不少人。但仍然抵挡不住人们的“热情”,以后的大半年,他家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这其中有个很大的原因,那就是他看病非但不要钱,还倒贴草药。你说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情,患者家属哪愿意错过?
于是乎,东家来请,西家也来请,就冲着这“免费”来。包括以前害过他的于大标等人,自己或是家人有个头痛脑热什么的,也厚着脸皮前来。
影刚不是记仇的人,能治的都给治了,不能治的,会把情况说清楚,请他去医馆找有经验的郎中。
他做事磊落大方,有的患者家属心中感动,会送点米面、鸡蛋以及园子里自种的蔬菜什么的作为回报。
影兰开玩笑,说道:“哥哥的医术只能赚这个,文钱是赚不着的,还得搭上我这个采药工。”
确实,有时影刚忙不过来,都是影兰去采药,拿回家择净晾晒。
影刚知道妹妹辛苦,小小年纪早出晚归地采药,但他的医术半吊子,真的不好意思收患者的诊金。
心里歉疚,嘴上却不肯承认,回她一个脑瓜嘣,“想那么多做什么,至少我们现在饿不着了呀。”
“那倒也是。”影兰和哥哥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现下的生活虽然还是没有钱,但相比以前家里米缸空空的境况,已经好得太多。
兄妹俩都不贪心,觉得安分守己,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心才会安定。
只是,影刚不知道他这种免费的行为再一次坏了人家的规矩,哪怕他主要诊治的是穷人。
城里的医馆听过有关他的传闻,甚是反感。因为总有患者家属在买药时,拿他出来说事。
医馆的花销甚大,既要养店面,又要养伙计。再说,所有的药材都是用真金白银买来的,能跟着免费吗?
不收诊金可以理解,那是因为张家小子医术还不到家,可不收药钱分明就是有意为之,故意埋汰同行。
也有的医馆掌柜想得“深远”,认为张家小子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呢。现在卖药不收费,等笼络齐了人心,不愁贵药卖不出去。
大家这样想那样想,就把影刚的无心之举给想“妖魔”化了。
有人查到影刚跟蒋家有关系,据说他的医术来自蒋家。
蒋家家大业大,还有人在京城任职,这谁敢惹呢?
但也有大夫不甘心,故意试探着去问蒋劲。
蒋劲对影刚的事情早有耳闻,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无论出自何种目的,对蒋家医馆都毫无影响。
因为他给患者的草药大多是些寻常用药,或许也有名贵之品,但数量绝对极少。
物以稀为贵,在山间若能常采到这种药材,就不会被称为名贵之物了。
而真正好的医馆,各类药材都应齐全,就比如蒋家医馆。
岂是一个小小的张影刚能捍得动的?
他给人免费送药的行为,只能说是冲击到了一些小医馆。
但即便如此,蒋劲也觉得这家伙的确坏了行内规矩,没有给同行留余地。
于是,淡淡回答:“鄙人从未教过他医术,亦不知他人品如何。”
语意再明显不过,全然否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问话的人放心了。
过了几日,张家来了群闹事的人,把口黑漆棺材往门前一放。口口声声说影刚是庸医,把自家父亲治死了,要他赔命。
领头的男子叫嚣得最凶,影刚看他眼熟,记起此人名叫庞三郎。上月末,他确是领了个老人前来求诊。
把过脉后,自己跟他说治不了,让带病人去城里的大医馆。原因一是沉疴痼疾难治愈,二是所需的好几味药材自己没有。
当时庞三郎说手头拮据,大医馆药价昂贵,自己负担不起。又不忍心看父亲成日痛苦,想让影刚开些药,缓解一下也是好的。
他再三地哀求,影刚觉得此人也算是孝子,心一软就答应了。开了药方,抓了几剂药给他。这些药具有清热解毒之功效,药材的配比分量也较轻,绝对不可能置人死地。
影刚复述那日的实情,据理力争。庞三郎虽理屈词穷,但丝毫不肯退让,一个劲地说影刚没有行医资格,胡乱开药,要去官府告他。
在当朝,从医的人家多为世代沿袭,子承父业。也有的是经过太医院考核,取得资格。而影刚两样都不沾,说他没有行医资格,确实没有说错。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受过影刚恩惠的人,见他处于劣势,纷纷主动上前维护。
于大标也在现场,更是要动手打庞三郎,认为他不是个东西,在这里胡搅蛮缠。
穷人看病难,影刚能免去他们医药费,这就是个好人。现在好人受欺,他们怎能看得下眼?
庞三郎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就这么闹了起来。
现在乱成一锅粥,有人去报官。于是衙役过来,把影刚和庞三郎带了去。
县令姓郭,京城人氏,进士出身。问明案情后,他寻思着在民间无证行医的人不在少数。影刚没有开医馆,也没有卖草药,不能以有无行医资格去判定他的对错。
庞三郎说他治死了自己父亲,那只能请经验老到的大夫前来,查看影刚所开药方是否有问题。
城里的蒋家医馆最有名,蒋劲就这么被请到公堂上。
看着手中的药方,他心里犹如惊涛骇浪般难以平静。
对于此药方,蒋劲可以很肯定并非出自影刚之手,他没这个本事。
各种药材配伍精妙,对庞三郎父亲之病有益无害。这种药方,只有医术极高深的人才能制定出,就比如崔陆鸣的外祖父陆国涛。
心中有疑问,就直接问了出来。
影刚倒也爽快,坦承说是朋友赠给他一本书,药方正是从此书中得来。
在此刻,他并不想与蒋家攀上关系,所以未说出蒋陆鸣的名字。
蒋劲听后,心里很不舒服。
陆国涛写了本医书,里面是各种疾病药方精华,可以说是将他毕生所学汇集在了一起。
此书仅有一本,传给了唯一的外孙蒋陆鸣。蒋劲曾想借阅,被侄儿拒绝。说外祖父有交代,蒋家长辈不能阅读,包括自己父亲。
现在蒋劲非常怀疑,影刚所说的朋友赠书,就是蒋陆鸣把陆老先生写的书赠予他了。
这么想过后,蒋劲心里产生了嫉妒。在侄子眼中,自己这个做大伯的竟然还不如一个乡间小子吗?
沉思片刻,他对郭县令拱了拱手,说道:“单看药方,是个好方。只是……用在庞三郎父亲身上,不算对症。”
庞三郎得意了,嚷嚷道:“草民就说嘛,庸医害人不浅。”
蒋劲的余光瞥到面带狐疑之色的影刚,心思一转,做人还是得留一线,明面上不能得罪此人。
于是,又道:“虽不对症,无益,亦无什么害处。”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庞三郎急了,“怎会无害呢?是药三分毒,我爹确是喝了庸医开的汤药撒手人寰的。天地良心,大人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说罢,还装模作样抹了把眼泪。
蒋劲拈须垂目,微微低着头,不再发表意见。
郭县令是个体恤百姓的清官,此前从未见过影刚,但在城中那场瘟疫中,免费救治病人的小郎中却是被他记得清楚。
蒋劲态度模糊,明显是想谁都不得罪。但自己这个做县令的不能和稀泥,得断出个是非曲直。
清了清嗓子,把面前的惊堂木一拍,声音很严肃。
“旧年城西那场瘟疫,想必各位还记忆犹新。当初事态紧急,为防瘟病泛滥,本官差人从各个医馆抽调好手去疫区。所用药物也一一由本官亲自过目,品质皆为中上等,无劣质药材掺杂其中。”
“可即便是如此的医治条件,仍有患者死亡,且药方出自不同的郎中。你们会说这些郎中是庸医吗?肯定不会,因为他们救活了更多的病人。”
旧年的事跟今儿这事有关联吗?
堂下旁听的百姓感到纳闷,都好奇起来。
郭县令面不改色,继续说道:“那场瘟疫中,张影刚也救治了不少患者,无一人死亡。本官对此很好奇,将他所开之方,一一找来看过,每张药方皆是在同一张原方上进行的加减。”
“精妙之处在于,药材配伍和分量都恰到好处。对症下药,病人不可谓好得不快。此张除瘟疫的原方,本官能很肯定是出自太医院院使陆国涛老先生之手。”
“今日庞三郎拿来的药方,其实同样也由陆老开出。此方虽说治愈不了庞三郎父亲的绝症,但功效清热解毒,同时能益补身体,对庞父之病只会有好处,无丝毫坏处。”
话说到这里,张影刚是惊讶不已,全被郭县令说中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不成,他也瞧过那本医书?
此刻,堂下旁听的百姓是一片哗然。
郭县令的意思,是认可张影刚的医术,不认为他开出的药方致庞三郎父亲死亡。
可这与蒋劲的说法不相同啊,到底谁说的是正确的呢?人们纷纷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蒋劲。
庞三郎心中极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他的父亲确实是身染绝症,无法医治才亡去的。
城中几家小医馆的郎中得知庞父此前在张影刚那儿开过药,就拿钱来买通庞三郎,让他诬陷张影刚。
眼下,这事情被郭县令揭穿,到手的钱也要飞了,庞三郎哪肯啊!
故,硬着头皮大胆说道:“大人,您可瞧清了?蒋大夫是咱城里最好的郎中,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他怎可能说错?”
郭县令说得对与不对,蒋劲心里无比清楚。他感到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尴尬,面上又不好意思承认,遂低着头不吭声。
郭县令本来不想拂他的面子,见到了这地步,也就不能不说了。
“本官自幼喜爱岐黄之术,一直跟随太医院院使陆国涛老先生学习。即便在京城国子监读书,也未停止,且已通过太医院考核。”
“只是家父反对,希望本官用文人之笔劝人为善,惩戒恶行。这才弃下药箱,走上仕途。本官虽离开老师多年,但对他所开的药方是牢记在心的。”
“陆老先生花费数年写下一本医书,书中是他老人家对各种病例记下的经验药方。我们几位弟子每人都阅读过,无不为其中精妙的药材配伍所赞叹。”
“只是老师为人谦虚,说此书不适合我们任何一个,更不适合有丰富经验的郎中。他认为药材配伍,各人有各人的见解,太过倚仗他的药方不见得是件好事。但此书对于入门者,却是一本不错的教材。”
“是以,老师把医书交到外孙蒋陆鸣手中,嘱他日后遇到有天赋的初学医者,可将此书赠予出去。”
郭县令的目光看向张影刚,“你口中的朋友应是蒋陆鸣,所得医书就是由他所赠,本官可有说错?”
县令认识自己师父?张影刚眼中放光,忙不迭地点头,“是他,我的入门师父正是蒋公子。”
此刻,蒋劲老脸通红。侄儿不把医书拿给蒋家长辈们看,真实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心中惭愧不已,到底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还有这个郭县令,来此地两年,居然深藏不露。陆国涛的弟子,这是何等的人物?
自己昏了头,才会在人家面前胡言乱语,丢脸呐!
镇定精神,带着歉疚的口吻拱手说道:“老夫学识浅薄,闹笑话了。”
郭县令笑了笑,宽慰道:“你未见过老师医书,不知药方出处,判断出现失误,也在情理之中。”
给足了蒋劲面子,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他和蒋陆鸣的父亲蒋江关系匪浅,蒋江的医术不低啊,怎么他的兄长这般糟糕?日后回京,定是要把此事说一说。
现在郭县令把事情说开,这案子就很好断了。
庞三郎知道再嘴硬定要被重罚,不敢再隐瞒,承认自己是在讹诈张影刚。为了脱罪,他把背后的主使全部招了出来。
郭县令让衙差把那几家城中小医馆的郎中带来,他们伏在堂下瑟瑟发抖,但更多的是羞愧难当。
最后,以惩促戒,庞三郎和他们每人得了十个板子。
案子审理完后,这些人出门,被于大标领头的一些百姓狂扔烂白菜,骂他们是黑了心肠的货色。
张影刚被郭县令留了下来。
郭县令跟他说:“他们说你坏了规矩,倒也是没说错。你明明学艺不精,却敢替人看病,早晚要出大事。”
“……”张影刚以为自己也要挨板子,吓得心跳得厉害,唯唯诺诺不敢应答。
见状,郭县令以为自己太过严厉,怕吓到他,有意将声音放缓许多。
“免费送药,拯救穷苦百姓,你的初衷是很好的。只是,这样容易被有心人钻空子,从而耽误真正需要救治的患者。帮助百姓的法子有很多,可以根据实际情形来变通。”
“……”张影刚仍是不敢作答,只会猛点头。
郭县令摇了摇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是你得到老师的医书,就是与老师有缘。今后,你可跟我学习医术。陆鸣从蒋家转投老师门下,也是先跟我习了两年半。”
师父的师父要教自己吗?太好了。
影刚心头狂喜,慌手慌脚地行了个大礼,“师公……”
郭县令嘴角抽了抽,“你喊我师公,以后遇上老师怎么办?你如何称呼陆鸣,也如何称呼我吧。”
这么大的官,还这么谦恭,影刚顿生崇敬之心。
重新行礼,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师父。”
张影刚兄妹俩生活窘迫,郭县令体恤他们,让影刚带影兰一起住进县衙后院。
从此,有人教他们习字,也有人教他们习医。
大家可能会奇怪,郭县令整天忙着衙门里的事,怎么有空教他医术呢?
起先住进来时,影刚也有这样的怀疑,但很快疑虑解开。
翌日午后,郭县令得了空,带兄妹俩悄悄出城,去了城郊的一个医馆。
对于这家医馆,影刚是知道的。几位大夫医术了得,有两位还是从京城来的。不仅此,医馆的药材成色好,价钱也公道。
所以,这家药馆才开大约一年多的时间,名气却有赶超蒋家之势。
但影刚不知道的是,药馆主事的大夫居然是个端庄秀美的女子。
这世间,女子行医少有,开医馆就更是件稀奇事了。
郭县令让他们叫女子“师娘”,影刚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原来,这医馆里两位从京城来的大夫,就是郭县令夫妇。
他立即乖巧地喊了一声“师娘”,但影兰却一动未动。女大夫眉宇间的英气让她心生羡慕,竟然看呆了眼。
见状,郭夫人笑了,伸手摸摸影兰的头,“悬壶济世,不仅男人可以,女子同样也可以。这世道对女子苛刻,隐疾难治。有女大夫在,会好上许多。”
影兰听得似懂非懂,但不妨碍她使劲点头,“师娘,以后我就跟着您学了。”
郭夫人其实也是陆国涛老先生的弟子,是郭县令的师妹。她白天在医馆负责接诊,遇上解不开的疑难杂症,夜间回府便会找郭县令商议。影刚两兄妹跟在他们身边,着实学到了许多。
郭县令让影刚也跟着其他大夫学。他说,广收博采、兼收并蓄,以后若能自成一派那就极好。
显然,他对影刚抱有很大的期望。影刚心里明白,每天都不敢懈怠。
半年后,蒋陆鸣再次回来。得知影刚跟随郭县令在学医,很高兴。说他运气不错,遇上了良师,自己也就放心了。
陆鸣这次来,是带着父亲手信,劝蒋劲从蒋家医馆主事的位置退下。否则,就将医馆关闭。
原来,郭县令等不及回京,就把蒋劲居然识不得陆老所开绝佳好药方的事情,写信告诉了蒋江。
蒋江斟酌再三,明白郭县令是在提醒自己。蒋劲不是识不得好方,而是心长歪了。这样下去,恐怕日后要出事。
蒋家如今风头正劲,但树大招风,每行一步都必须谨慎。于是,他让儿子亲自带书信前来。
另有一封是写给郭县令的,信中有对他们往昔情谊的追忆,也有感恩他父亲的提携。
郭县令看完,淡淡地笑了笑,把书信搁置一旁。
三年后,郭县令升任知府。又是五年过去,他得了个机会,任大理寺少卿,即将去京城赴任。
此时的影刚其实早已出师,但没有也不想另立门户,一直在医馆帮忙做事。倒不是图郭夫人给的薪金高,而是他觉得自己学艺还不精。
他学医像是学痴了,二十三岁的人了,也不肯成亲,成日里就知道研究药方。
这些,都被郭知府看在眼里。回京时,他把影刚带了去,说在京城不仅可以增长见识,还会有更多的机会。
影兰如今十八岁,旧年由郭夫人做主,嫁给了自家幼弟况道松,也是位妙手仁心的大夫。回京前,她把医馆交到影兰手中,嘱咐她好生打理。
妹妹已经长大,且与夫婿伉俪情深,影刚算是了无牵挂。
赴京之路迢迢,但因为夫人身怀六甲,郭知府倒也不急着赶路,求个安稳。
是以,每到一处驿站,必定要歇息。而影刚闲得无事,便会出外寻找草药。
这日终于到了京郊,郭知府估摸再往前行,正遇上关城门的时刻。于是找了一处客栈歇下,准备第二天再进城。
晚饭吃得很早,申时还未过半。影刚悄然出门,打算去附近的山上转转。
没想到后面跟了两个“尾巴”,是郭知府十三岁的大女儿郭慧欣,还有十岁的二儿子郭意琛。
走到半山腰时,影刚才发现他们。不好赶他们走,怕会遇上毒虫等物,只好一并带着。
再行了一段路,听见有清脆的流水声传来,郭意琛兴奋地说道:“这肯定就是乡人说的温泉,我们去打些温泉水带走。”
这孩子性格固执,拗不过他,影刚只能带他们前往。
所谓温泉,就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水潭。乡人在潭边设下剖开的毛竹,根根连接,将泉水引到山下,清脆的流水声就是这么发出的。
郭意琛只觉索然无趣,嚷着要去别处。转身之际,发现水潭里有个人,啧啧了两声,“居然有人在此泉中洗澡。”
郭慧欣也看到了,道:“好像是个女人呢。”
非礼勿视!影刚准备加快脚步离开,却隐约听见“救命”二字。
他心里一惊,顿住脚步细听。
果然,又是一声。
声若蚊蝇,应是没什么气力了。
影刚转身去看,一个上身赤裸、未着一缕衣物的女人侧着脸,双手扒在潭边。潭底泥打滑,她无甚力气撑住,随时可能滑倒跌入水里,生命岌岌可危。
郭慧欣皱起了眉头,同行三人,只有她是女子,可自己的力道显然不足以把那女人从水潭中拉出。
正在思索间,影刚脱下自己的外衣交到她手中,“我去把此人从水中拖起,你给她把衣裳裹上。”
“可男女授受不亲啊!张公子,你可不能坏了规矩。”
郭慧欣冲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影刚顿足。
他略略沉吟,说道:“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不再犹豫,急步上前,把水潭中的女人救起。
期间,目不斜视。随后,往一旁走开,由郭慧欣给她穿衣。
被救的女人是个少妇,人快虚脱了,说不出话。
影刚给她把脉,神情严肃地说道:“我是大夫,你现在很危险,需要背你去驿站救治。请相信,我们不是坏人。”
少妇动了动嘴唇,郭慧欣不知是何意,问:“她是不愿去吗?”
影刚没作声,径自背起少妇,快步下山。
回到驿站,影刚着人去禀报师娘,说有位女患者,自己不方便出手医治。
郭夫人闻讯赶来,看到此人,面露惊讶之色。但什么都没说,只是赶紧给她把脉。
而少妇见到她,似乎终于放心。松下一口气后,整个人昏迷过去。
郭慧欣觉得纳闷,转头有话想问影刚,却发现他已经走去屋外了。
翌日清晨,郭知府夫妇俩同去看望少妇。
她已经好了许多,身体虽还虚弱,但头脑清醒。
“婉芸,你怎会一人跑到山上去?”郭知府关切地问她,“你夫君郑庆祥呢?”
婉芸恨恨道:“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回京城后,我定要父亲杀了他们。有辰哥,听闻你将赴任大理寺少卿,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那是自然。”郭有辰,也就是郭知府宽慰她,“有冤屈只管跟我讲来。”
接下来,婉芸的叙述着实让他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自己还没上任呢,就遇上了一起谋杀案,凶手居然也是自己认识的。
婉芸姓许,是户部尚书的二女儿。而郭知府的父亲呢,为兵部尚书。两家大人既是同僚,府邸又挨得近,关系还算不错。
郭知府跟婉芸幼年就相识,但在她及笄后,两人见面次数极少。只知婉芸在十七岁时,嫁给了郑庆祥。
郑家家境不错,郑父官拜三品,长女是后宫的宠妃。
当时,许父也是三品官职,户部的左侍郎,两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大家都认为婉芸嫁得很好,因为郑庆祥还是探花郎,长得一表人才。
可她却有自己苦恼之处,迟迟怀不上身孕。日子久了,公婆颇有微词。
因为此事,婉芸找郭夫人看过几回病。
郭夫人也觉得奇怪,她的脉象并无异常,不知是何原因怀不上,只能安慰她说是和孩子的缘分还未到。
但最后,原因还是被婉芸自己给发现了。
郑庆祥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外室是个戏子,名叫牡丹,郑庆祥极其宠爱她。
要想正大光明地接人进府,婉芸就不能怀有身孕,这样他才有理由纳妾。所以,他绞尽脑汁在婉芸身上做手脚。
婉芸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心中有愧。在郑庆祥再一次唉声叹气后,同意了他纳妾。
而牡丹进门后,却不甘心做妾,想要正室的位置。于是,动起了歪脑筋。
她并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做了几次手脚,反而被婉芸发现了端倪。
婉芸悄悄派人出去查探消息,才知郑庆祥干的丑事。
愤怒之下,婉芸和丈夫大吵了一顿。同时,她也对郑家失望透顶,公婆处事极为不公正。
准备回娘家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的父亲,打算和离。
近几年,许父得势,仕途一路向好,如今官拜二品。而郑家却不行了,郑父虽仍是三品,却挂着是虚职。
郑庆祥深知,一旦和离,自己的前途尽毁。自知理亏的他,在婉芸面前表现得无比懊悔,并称自己一定会痛改前非。
婉芸这人心软,也知事情已发生,再揪着丈夫的过往毫无意义。于是松了口,未再提回娘家之事。
可牡丹是个吃不起亏的人,不愿事事低婉芸一头。如今郑庆祥不再来她房中,她更是气得不行。
杀心就是在此时萌发出来的。牡丹找了个机会撺掇郑庆祥,欲让婉芸悄无声息地死掉。只有她死了,就没人再敢拿旧事威胁他们了。
郑庆祥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两人谋划出一个计策。由郑庆祥假意骗婉芸出来踏青游玩,趁机在酒中下药,迷倒她后推入潭中,对外只说是醉后失足落水。
婉芸从未想过枕边人会这么狠毒,所以他们的计策实施得很顺利。
牡丹偷偷跟着前往,怕她会从潭中爬出,还将她身上的衣服全都脱去。
事情说完,婉芸愤恨之余又有些庆幸,“若不是遇上你徒弟,我这条命真要丢在山上,遂了那对恶人的心。”
郭知府挑了挑眉,“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做了坏事,早晚有一天会让人知道的。郑庆祥中得探花,却仍没有一官半职,你清楚里面的缘由吗?”
婉芸摇摇头,“我曾问过他,只是他并未作答。”
“他当然不好意思说。”郭知府轻嗤一声,“科考时他舞弊了。错已犯下很难纠正,所以顶了个虚名,却根本不可能有前途。”
“原来如此。”婉芸恍然大悟,“难怪公公在他中得探花郎后,被换了官职。”
心中有了底,这场官司自己赢定了,有人会比自己更着急惩治郑庆祥。
她所料没错,报官后,官府受理此案很快。
而且,此事也很快传到皇上耳中,龙颜大怒,这种有伤风化的行为必须严惩。
于是,郑庆祥和牡丹都没好下场。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郑家教子不严,郑父官职被撤去,除为平民。
郑家二老受人指点,去许家求情,却被人赶出。
随后,门里扔了一张和离书出来,许婉芸跟郑家再无瓜葛。
不久后,郑家长女在后宫中失宠,被打入冷宫。
虽说影刚救了人,却没关心后续如何。因为一入京城,他便被陆鸣引荐给了陆国涛。
陆老听完他这几年的历程,只说了一句,“规矩坏得好。有辰事务繁多,以后你就跟着老夫习医吧。”
至于是哪里好,并没明说。
影刚也不问,心中狂喜,拱手作揖,“师公。”
许家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正值婉芸幼妹选夫婿之时,许尚书心思一动,想将幺女婉清嫁给影刚。不仅仅是报答,而是他觉得此人人品不错,是位真君子。
许夫人很犹豫,认为一个乡间小子配不上自家女儿,“婉清嫁给这样的人家,不仅会吃苦头,我们许家还会招人笑话。若你实在中意他,不如招他入赘。”
“妇人之见啊。”许尚书摇头,“你以为他没有仰仗吗?必要时,郭家、蒋家、陆家都会是他的靠山。你信不信,我们愿意将女儿嫁过去,人家未必愿意接受。”
许夫人自然是不信,二品大员的女儿,会被人抢着要好吧!
但现实让她哑口无言,影刚真没答应。
他说,目前只想认真学习医术,对娶亲没想法。
其实吧,他心中的理想夫妇,就是像自己师父师娘那样的。若是遇不到,情愿不找。
郭有辰,如今应称郭少卿了,他知道此事后,严肃地跟影刚说:“老师肯亲自教你,说明他很看重你。如此好的机会,你千万不可浪费。其他杂事,不想也罢”
影刚认真答道:“师父放心,徒弟绝对不会给您丢脸。”
郭夫人见了,笑而不语。
四年后,早已通过太医院考核的影刚,正式进入太医院,做了一名医士。
医士的事情,本来是协助御医。但他被陆国涛直接要了去,放在自己身边。
不得不说,影刚真的极受陆老先生的赏识,连亲外孙蒋陆鸣都未有此待遇。
影刚已经二十七岁,这个年纪再不论终身大事就说不过去了。
郭少卿亲自做媒,把女儿郭慧欣嫁给影刚。
十岁的年龄差,把影刚吓得不轻,不敢答应。
郭夫人笑着劝道:“有辰让你不要想其他杂事,实则是要你等慧欣四年,这是他们父女俩商量好的。”
影刚救许婉芸一事之后,郭慧欣问父亲,“平常看他死守规矩,以为定是呆板之人。可在那种时候,又是如何能做到坏了规矩?”
郭有辰答道:“年少时,他曾数次打破规矩。现在能有礼有节、懂得变通,说明他真正领悟了权变之道。”
郭慧欣若有所思,又问:“及笄后,我可以嫁给他吗?”
郭有辰欣然同意:“当然可以,为父想法子拖住他。”
对于郭有辰而言,女儿不需嫁个有钱有权之人,但对方人品一定要好。而影刚,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听罢缘由,影刚挠了挠头,“师娘,您和师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慧欣。”
郭有辰确实没有看错人,影刚和郭慧欣成亲后,夫妻感情升温得很快。
后来,影刚又是“坏”了几次规矩,在御前屡立奇功,就此飞黄腾达。
即便如此,在医术上他仍不肯懈怠,精益求精,最终自成一派,完成了师父的心愿。
功成名就的他告老还乡后,创办了一所医学堂。学子不分贫富,只要肯学,他就愿无私地传授。
妻子问他:“你不学学人家的规矩,留一手吗?”
他笑答:“若每个大夫都想着留一手,学子必将一代不如一代。只有打破规矩,才会有更多优秀的人才出现。”
数十年来,影刚从不曾忘记当初苦难的滋味。淋过雨的人,才知淋雨时的狼狈和无奈。所以,影刚愿意伸出自己的伞,尽可能地为有需要的人遮风挡雨。
在他夫妇二人的努力下,培养出了不少优秀的医学人才,造福天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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