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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孩子档案》是2021年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获奖作品。一对从事录音纪实工作的夫妇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从纽约出发,开始了去往美国西南部的旅程。妻子决定记录那些难民儿童的声音,而她的丈夫则打算研究印第安原住民阿帕切人的历史。

家庭即将瓦解。在最后一次共同旅行中,他们发现自己的生活开始和那些失踪孩子们的命运纠缠在一起。这些孩子为了更好的生活逃离故土,跨越美墨边境,原本期待与家人团聚,却在沙漠里悄无声息地消失、死去。一家人拿起相机和录音笔,记录下这些被人遗忘的声响,把它们变成层层叠叠的档案——令人心痛的讲述、相片、书目、笔记……

作者路易塞利1983年生于墨西哥,长期生活在纽约。《失踪孩子档案》对墨西哥和中美洲移民问题的关注,也包含了作者自己身为移民的身份认同和由此出发的现实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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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孩子档案》[墨西哥]瓦莱里娅·路易塞利 著,郑楠 赵祎麟 译,世纪文景 | 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内文选读:

那天飞机带着小孩们飞走之后,我们回到车里,妈妈没有打开音响,一会儿都没听。她跟爸爸在前座,你我在后座。她打开她那张皱巴巴的老地图,爸爸专心看路开车。我们一路开得像飞一般,好像在躲什么东西的追赶似的。所有人都不说话,所有东西都是安静的。感觉就像我们都迷失了一样。不是因为我看见了什么,而是因为我就是知道。就是那种你刚醒来的时候,有些事你就是知道但解释不清的那种感觉。这件事也一样,解释不清,不过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后来我们从那个飞机带着失踪儿童起飞、不知飞向何处的罗斯韦尔机场开车离开,等开得够远了之后,我问爸爸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你那时候还在睡,我拉住爸爸驾驶位的椅背,被安全带拴得痒痒的,只为了离他近些。我等着爸爸说些什么,就像当时用望远镜聚焦的时候那样等啊等,不过这会儿我只是等他说话。爸爸两只手紧握方向盘,跟平时一样眯着眼睛看着高速路,也跟平时一样,几乎完全沉默。

我又问妈妈她觉得飞机里那些失踪儿童会怎么样。她说她不知道,但也说如果他们要是没有被这么抓到,他们本会散布到全国各地的,她说的时候,像平时一样从她的座位上展示着那张大地图,手指在上面比画着,好像在画画。她说,他们每个人本来都会找到去处。我问什么去处,他们会去哪儿,她说不知道确切去哪儿,也说不准会是地图上具体哪个点,但他们都会住进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房子里。“他们会上学吗?”我问。“会去。”“会去游乐场吗?”“会。”“那公园什么的呢?”“会的。”

曾经,每天早上我们父母也陪我们走去学校,然后他们去上班,但之后他们总会来接我们,有时候下午他们带我们去公园,有时候周末带我们沿着大灰河骑自行车,尽管你每次都在幼儿座椅里,所以不能算骑车,每次都过不多久你就睡着了。那段时间里,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在一起的,因为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地图里。从我们踏上旅途起,就不住在那个地图里了,就算是我们一直都一起挤着坐在车里,感觉上却好像跟“在一起”完全相反。爸爸一直往前看路。妈妈一直看着铺在她腿上的地图,给我们讲我们要去的那些地方的名字,像小石城、博斯韦尔,现在是罗斯韦尔。

我问了妈妈一些问题,她回答了。那些小孩儿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到这儿的?她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他们坐火车过来,在坐火车之前他们走了不知道多少里路,脚都走坏了,需要医治。他们经过沙漠时活了下来,不得不躲着坏人,得到了好人的帮助,最后终于到这里,来寻找他们住在这边的父母,也可能是住在这里的兄弟姐妹。她说,可惜他们被抓了,被装上飞机移除,从地图上消失,这算是隐喻但也不算。因为他们真真切切地消失了。

后来我问妈妈她为什么那么生气,而不是伤心,她没立刻回答,反倒是爸爸终于开口了。他说别管那么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束了。然后她开口说话了。她说是啊没错。她说她生气正是因为这件事可以就这么结束了,过去了,都没人愿意瞥一眼。我明白她说的话,因为我也看到飞机带着小孩们消失了,我也看到阿帕切墓地里墓碑上的那些名字,看到他们的名字从我相片里抹除,而且我也在我们的车经过一些地方的时候看到窗外,比如孟菲斯,说的不是你孟菲斯,我说的是田纳西州的孟菲斯市,在那儿我看见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奶奶,几乎像骷髅一样,在人行道上拖着一大包纸板,我还看到一群没爸没妈的小孩坐在路边空停车场里的一个床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