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文康林
生肖轮转，蛇年将至，我们免不了要聊一聊蛇。
认识一事一物，必先要定义赋名，不知名的东西谈不上认识，只有知道了名字才算认识了。蛇，是啥？为啥叫蛇？我们来摆一摆。除了认识蛇字，还要说几个与蛇字意义紧密相关的字，如虫、它、跎、虺、啥、巳、巴、也、虽。
蛇 AI生成图
蛇是啥？虫、它二字本是蛇
蛇，按照字典解释，是一种爬行动物，身体细长，体上有鳞，没有四肢，舌头细长分叉，有蜕皮现象。蛇的种类很多，据说有两千多种，有的有毒，有的无毒。蛇以蛙、鼠为食，大蛇亦吞食大的兽类甚至人类，如蟒蛇可以吞鹿，人被蟒蛇吞食的新闻也屡见不鲜。蛇适应环境的能力非常强，根据生活区域寒热不同，有的冬眠，有的夏眠，既可以卵生，也可以卵胎生。卵胎生即受精卵在母体内孵化，发育成熟为幼蛇后产出，看起来像胎生，其实与哺乳动物的胎生还不一样。
蛇读作shé，命名方式为“其名自呼”，人们对动物的称呼普遍有“其名自呼”的传统，如羊叫咩咩，猫叫喵喵，狗叫汪汪，龙则得名于闪电的隆隆声。流沙河先生说，普天之下的蛇都发出咝咝声。蛇在英语是snake。试急读之，竟和汉语的蛇有相似之处。可知“其名自呼”的命名法，不论欧亚，古人都懂。他还讲了一件趣事，蜀人称大蛇为梭棒（本作蛇蟒二字），同英语的大蛇serpent的读音几乎相同，倒转来便成了今人说的蟒蛇一词。
蛇（它）字源字形。汉典截图
蛇字，左虫右它，虫和它字都是指蛇。东汉许慎《说文解字》未收录“蛇”字，收有“它”字：“它，虫也。从虫而长，象冤曲垂尾形。上古草居患它，故相问‘无它乎’。凡它之属皆从它。”《玉篇·它部》：“它，蛇也。”弯弯曲曲的长虫，拖着尾巴，就是指蛇。它和虫在甲骨文里都是头呈三角形的毒蛇，其实是同一个字，它字的篆文像毒蛇的三角形头部和直立的颈部。它字注音为食遮切，就读作蛇（shé）。它被假借为代词后，为了和原来指蛇的意义区分，就画蛇添足地加上虫字旁，作蛇。蛇字产生后，代词它的读音和意义都发生了变化，音托何切，读作tā。甲骨文它字头上加一只脚（足），上下结构变为左右结构，成为“跎”（tuó），属于它的异体字，也是指蛇，意在提醒小心脚下有蛇。
虫和它字。流沙河书写，图片来源于《白鱼解字》
虫字，甲骨文字形像头呈三角形的蛇，《说文解字》：“虫，一名蝮，博三寸，首大如擘指。象其卧形。”虫是一种大约长三寸，头大如拇指的蛇。“虫”的篆文像蛇卧在地上，“它”的篆文则像蛇立起头颈、拖着尾巴而行，古人认为“卧者较易制，曳尾而行者难制”。虫字注音为许伟切，本读huǐ，即虺，是毒蛇中最毒的蝮蛇，《诗经》中有“维虺维蛇”。《尔雅注》称“江淮以南曰蝮，江淮以北曰虺”。其实虺与蝮是指同一种蛇。《埤雅》记载：“虺一名蝮，旧说蝮蛇怒时，毒在头尾，螫手则断手，螫足则断足，蛇之尤毒烈者也。”虺字产生后，古人用虫（蟲）表示动物的统称，读音变为chóng。古人将虫分为五类：兽类叫毛虫，鸟类叫羽虫，鱼类叫鳞虫，龟贝类叫介虫，人类叫裸虫。蛇和龙都属于鳞虫，《尔雅》归为“释鱼”部。民间把蛇称为长虫，虎为大虫，九头鸟（凤）为九头虫。如今我们所说的虫，一般指昆虫类。
虫字源字形。汉典截图
蛇还有个读音yí，如委蛇，也写作“逶蛇”“逶迤”。委，指曲折，蛇，属纡行（曲折而行），委蛇即像蛇爬行一样蜿蜒曲折。《诗·召南·羔羊》有“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这里委蛇指跟随者如一支蛇形队伍。成语“虚与委蛇”则出自《庄子·应帝王》，委蛇指跟随、顺从，整个成语意为对人虚情假意，敷衍应酬。《史记》有“大直若屈，道固委蛇”，意思是最正直的反而看起来屈曲不直，道路本来就是蜿蜒曲折。
啥、什么，本义都指蛇？
啥字，四川人使用很频繁，问人则“没啥吧？”回答则“没啥！”“啥子”更是常挂嘴边。啥字却是一个查无来历的字。啥是什么？古代字书没有收录，也没有解释。现代字典解释为“什么”，什么又是什么呢？流沙河上中学时读英语学拼音，“忽悟得什和么的古音拼起来就是川话的啥”。这种例子不少，就像四川话里的“爪”就是“做”和“啥”拼成，“爪子”就是“做啥子”。
流沙河在《书鱼知小》《白鱼解字》两书中又指出，啥字就是指蛇。《说文解字》释“它”字时称：“上古草居患它，故相问‘无它乎’。”流沙河解释道：远古先民生活在丛莽间，蛇咬为患，所以相互问候：“没蛇吧？”迨至文明初启，斩劈蒿莱，上宇下栋，移居堂室，蛇患远离，问候话留下来，暗变成“没啥吧？”这种推测不无道理，啥和蛇读音很近，啥（shá），左边口字表义，张嘴发问，右边舍（she）字表音，音与蛇同，徐渭《翠乡梦》中“舍子”就是“啥子”。
流沙河就像一位文字侦探，他又以甲骨文卜辞中常见的“无它”“亡它”“不它”为例，认为可以直译为“无蛇”或“没蛇”，表示平安无事；“没蛇吧”意思是向神灵询问“不会有祸患吧”。经过层层推理，流沙河认为，啥就是蛇，蛇就是啥。蛇音suō，缓读则成“什么”两音。“蜀人以龙为老大，以蛇为老二，称为梭老二。什和么的今音拼成梭声，仍然是蛇。冷兵器的梭镖即蛇矛，斯可证也！”这也算老先生的一家之言。
巳、巴、也、虽，都是蛇
巳，地支第六位，生肖属蛇。有些说法认为，巳的甲骨文字形，像在胎包中生长的小儿。但我更赞同《说文解字》中的部分说法：“巳为蛇，象形”。观察巳字的甲骨文和金文，头呈三角形，有的变为方形，拖着弯弯的尾巴，一眼望知像蛇之形。《说文解字》未收录“已”字，最初应和巳为同一字。乙、己二字为什么没有蛇的意思？看这两字的甲骨文和篆文，没有表示蛇头的三角形，自然与蛇无关。
巴，巳字中多了一笔，篆文为一横，楷书为一竖，指的乃是蛇吞食之物。《说文解字》：“巴，虫也。或曰食象蛇。象形。”虫即是蛇，巴就是蛇，而且是那种传说中能吞食象的大蛇。《山海经》记载：“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又说“西南有巴国”。古时巴地产大蛇，因此周朝分封在该地区的诸侯国叫“巴国”，国君封子爵。今为重庆简称。
也，有一种解释认为也字和它字形似，像一条蛇吐出了分叉的舌尖。也字读yí，地字的也声就读yí。逶迤的“迤”也读yí，篆文像脚边有蛇。后来也和它字分家，有了副词和语气助词的意义，音变为羊者切，读yě。虽然如此，《说文解字》认为也字为女阴象形，也有其根据。
虽，《说文解字》认为虽（雖）字指“似蜥蜴而大”的一种动物。流沙河认为，此字从虫（蛇）唯声。唯在此读若谁（shuí），音近率（shuài）。《孙子兵法·九地》：“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而后《战国策》《神异经》都记载了这种名为率然的蛇，率然就是虽然，虽字从虫（蛇），也是一种蛇。
通过了解蛇的字源和相关字，我们不仅能更好地认识蛇，还能感受到古人对蛇的敬畏和智慧。蛇年将至，让我们带着对蛇的全新认识，迎接新一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