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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33年,后唐皇帝李嗣源病死。
一年后,割据蜀地的后唐大臣孟知祥开国称帝,建立了后蜀。
诚然,孟知祥早就已经割据了两川,完全的控制了蜀地,他其实可以早点称帝,但是他没有,而是一定等到了李嗣源驾崩。
这个曾经捯饬吏治,减少税赋,打击宦官,节约民力,整顿军队的堪称五代十国时期以来少见的明君,这辈子也从来没对不起孟知祥过。
自从孟知祥到了蜀地,他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朝廷的安排,他不听从,朝廷的命令,他接连抗拒,朝廷找他要钱,他拖拖拉拉不肯给,朝廷让他办点事儿,他推三阻四没效率,到后来孟知祥更是公然反叛,起兵和朝廷作对。
可是无论孟知祥怎么做,干了什么,多么不恭,如何无礼,李嗣源对他都是持温和的招抚态度。
李嗣源没打压过孟知祥,没派兵征讨过孟知祥,甚至没和孟知祥放过一句狠话,对孟知祥从来都是循循善诱,耐心招抚,俩人压根就没红过脸。
有君如此,臣等何求?
作为皇帝,李嗣源知道,自己手里的后唐,所面对的问题,不是百姓们吃不上饭,不是经济,制度,文化方面需要完善,不在于有强大的外患威胁王朝的统治,而只在乎于人心丧乱。
什么是人心?总结来说,人心就是道德。
也就是说,乱世中的子民,百姓,士大夫,将领,他们都普遍缺失了道德感。
道德当然不是万能的,道德代替不了科学技术,道德也替代不了公平律法,但是一个封建王朝如果要长治久安,长期的统治下去,就不能舍弃道德。
道德,是统治机器的润滑剂。
李嗣源致力于恢复社会的道德感,所以他愿意全心全意的把自己好的一面,善意的一面浇筑在孟知祥上的身上。
皇帝对帝国的未来有一种美好的想象,认为人们是可以在他的感化下分清善和恶是有着怎样的界限,但其实,在完全谈不上大一统时代的五代十国,人们的行为并不受到任何制约,合法还是非法,只是生存还是死亡的区别。
李嗣源搞错了顺序,他以为先有道德,道德才能支撑律法,其实不然,应是先有律法,才能在这个基础上谈道德。
因为,律法本身就是一种对人要求最低的道德了。
如果连律法都无法执行,完善,存在,追求比律法哪怕只高一点点的道德,都是不切实际的镜花水月。
孟知祥很明显知道李嗣源对自己的善意,但他受之有愧,他不可能像郭崇韬一样老老实实的摆出一副忠臣的姿态来任人宰割,后唐朝廷屠戮忠良的事情发生了太多太多,就算是再愚笨的人也会从中得到教训,更何况历史已经把孟知祥推到了风口浪尖,他无从后悔,只好继续前进。
只是,背德感和耻辱感总是难免的,孟知祥越是安慰自己的行为对得起朝廷,对得起李嗣源,这种感觉就会越来越强烈,他无法直视李嗣源,这会使他自己的人格受损,使他无法轻松的活在世界上。
好在,李嗣源死了,这在某种程度上给了孟知祥一种精神上的解脱,于是他抓住后唐朝廷权力交接的这个真空期,在蜀地开国称帝,建国了,做皇帝了。
作为开国皇帝,通常来说会占据很长一段的篇幅来对他进行描述,但是孟知祥其实没有什么好讲的,因为他登基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就病逝了,在位时期就算是有建树,那史书也没记载下来,既然没记录,那就约等于没有,不过我们不妨来看一看孟知祥称帝之前记载过的一些事情,对比他的结局,反而让人十分感叹。
说孟知祥称帝之前,碰到过一个叫做醋头的和尚,这和尚呢,手持明灯,在路上行走,走一步就喊一步,喊的是:不得灯,灯便倒。
大家都认为这和尚疯疯癫癫的,孟知祥听到后也不解其意,直到孟知祥登基之后数月之间就患病驾崩,人们才知道这句话其实是和尚对孟知祥的劝告。
不得灯,灯和登是谐音,不得灯的意思就是不得登基,如果登基,那就会病倒。
醋头和尚一语成谶,孟知祥前脚登基,后脚就病倒,病死了。
除了醋头和尚的事情之外,孟知祥初来蜀地之时,也曾发生过一件类似的事情。
刚刚被李存勖派过来的时候,孟知祥便有了割据自立的想法,他徒步到成都郊外,正碰到当地百姓用一种独轮小车运东西,于是孟知祥就问,说你这小车上能装几袋子东西啊?百姓回答:两袋。
两袋,谐音就是两代。
而这个两代,在孟知祥听来似乎是在预示着什么,所以他听完之后很不开心,拂袖而去,后来果然孟知祥死后,传位给了儿子孟昶,而孟昶没有守住江山,后蜀不过两代君王就灭亡了。
这古代历史上啊,割据过四川地区的人,那是很多很多的,乃至于形成了一个大家都比较认可的规律,那就是只要天下大乱,四川地区必然会诞生出一个割据政权来。
东汉的公孙述,十六国时期的谯纵,李特,孟知祥前边的王建,孟知祥后边的明玉珍,张献忠。
之所以会这样,原因有很多,比如四川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蜀道天险,易守难攻,只要在合适的时机控制住四川,那么就可以倚靠有利地形催生出割据政权来。
再比如,四川地区是极为富庶的,从秦时李冰父子修建了都江堰以来,这里的农业那是特别的发达,而在我们的古代,建立一个封建政权,那必然是农业先行,因此四川就有割据的先决条件。
可是我们来看,公孙述蜀中起兵,降服岑戎,谯纵身陷乱局,脱颖而出,李特出身流民,成就功业,王建在乱世序章下审时度势,杀出一条血路,明玉珍也是奋斗半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机会,那张献忠就更不用说了,是从底层走出来的小人物。
作者拿这些人来举例,是想要说,但凡能在蜀地成就功名事业,割据一方,称王为帝的,似乎都不是一般人,都有不尽相同的艰难经历,或者是因为种种机缘巧合才走到了那一步,但是孟知祥,人生似乎太寡淡了。
他没有什么独特的出身,没有什么传奇的经历,没有命悬一线的时候,没有什么非选不可的抉择,简单概括就是,那些曾经可以主动或者被动割据蜀地,有条件有能力但没能或者并不想割据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终于轮到了孟知祥,孟知祥就称帝了。
似乎,有点太容易了,好像就只是孟知祥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一样,想一想三国时期刘备的一生,屡战屡败,颠沛流离,刘豫州喝酒的时候都忍不住感叹自己髀肉复生,终于一把年纪了才勉强做了个汉中王,而我们的孟知祥同志,朝为臣下暮为君,眼睛一闭一睁,顷刻间就君临天下了,就连孟知祥自己也曾经感叹,他说,前蜀的王衍,坐拥如此宝地,如果他当时能不荒废朝政,身边又有贤臣辅佐的话,还会落得被后唐灭亡的命运么?
在孟知祥看来,蜀地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是命运的安排,自己实在是太过幸运了,他更加不解的是,这样的一份厚礼当年也曾经落到王氏皇族的手里,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孟知祥开国之后,后蜀的宰相是赵季良,这人是孟知祥的老搭档了,属于是孟氏的开国功臣,和另外四位仁兄,李仁罕,张业,李肇,赵廷隐并称为后蜀开国五将,因此深得孟知祥的信任。
这个赵季良呢,擅长制定战略,分管后勤,有点五代小萧何的那个感觉,他听到孟知祥发出这样的感叹,说了这么一句话:
亦天时也。不有所废,君何以兴?
这也是天意啊,如果王衍没有败亡,怎么会有陛下您的今天呢?
古人很容易把一些事情归咎成天意,成王,是天意,败寇,是天意,当然现代人也是,成功了,说是天意使然,失败了,说是命运捉弄,好像生而为人,人的一生不是因为自己的选择和努力而创造出来的,而是有神秘的力量在对人进行干涉,有上帝,有老天爷,有佛祖,统一被人们称为“注定”。
反正,赞叹也要赞叹命运,责怪甩锅也要怪命运,自己总是没有错的。
这,在孟知祥看来,其实只是成功者的谦词,失败者的托词。
没有一种命运,能左右你自己的命运。
站在成都城上,四处观看,锦江如一条银链,悠悠的穿城而过,波光粼粼中倒映着两岸的柳绿桃红与青瓦白墙。
远处,西岭雪山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宛如一位静默的守护者,静静守候着这片丰饶的土地。
城墙下,街巷纵横交错,茶肆,酒楼,绸缎庄,银器铺那是鳞次栉比,商贾云集,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偶尔,一阵悠扬的琴声或笛声随风飘来,那是茶馆里文人墨客在吟诗作对,享受着闲适的时光。
这一刻,天下是那么的安定。
而当孟知祥身穿华服,头戴冠冕,终于坐在了那厚重的,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龙椅上时,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其实触感冰凉,坐起来也不太舒服的椅子,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无论有罪还是无辜,郭崇韬,康延孝,朱友谦,李存勖,王衍,安重诲,任圜,李嗣源,董璋...还有更多更多,是他们的生命铸就了这一把权力的交椅。
孟知祥告诉自己,不要为过去而后悔了,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也不要为未来而担忧,因为未来尚未来到,也总会来到,自己是大蜀天子,是眼前这片土地的新主人了,可是他能掌握的,也只有现在。
明月一别后,繁星几度秋,君至任君心,君去我无愁。
这山外的山啊,孟知祥也望不穿,只是山风呼啸着从他耳边吹过的时候,他有些恍惚,仿佛风带来了回忆,带来了往事,仿佛故人,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参考资料:
《五代史补》
《十国春秋·后蜀一》
张俊,苏莎.前、后蜀时期的占卜与社会心理.文史杂志,2024
倪润安.北源与南源:后蜀墓葬形制演变过程研究.考古,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