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年8月,我不得已脱下绿军装退伍,告别生活了四年的军营,也告别了四年来朝夕与共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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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原本有机会提干的,只是一次偶然的事故,让我在冰雪中冻伤了右脚,从而失去了三根脚趾。于是走路都有点失去平衡,甚至还有点一瘸一拐的样子,所以才与提干失之交臂。

含着泪告别战友,踏上了我的南下返乡之旅。

所谓近乡情更怯,越是离家近一点,我的心里就更多一份忐忑。既有对家乡那种陌生而熟悉的亲切,也有对亲人的无限思念,更有一种自愧形惭的心理。

毕竟,谁不想着衣锦还乡?如果没有那次偶然的事故,我得以提干后同样是回到家乡,但心情肯定是截然不同的吧。

因为火车晚点的缘故,我未能赶上从省城回老家的早班车,只好在车站附近逛了一圈,等到十二点才坐上回家的中班车。

从省城到我们老家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这一路的颠簸,我其实已经相当疲惫了,却又半点睡意也没有,眼睛一直盯着窗外,舍不得放过任何一个我那似曾相识的景象。

班车停在我们村对岸的公路上,我提着背包下了车,天色已经有点开始黑了,我便加快了脚步朝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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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回到家,还需要过一条大河。

幸好正是夏天,我也用不着去两里地的下游过桥,而是卷起裤腿在村口直接趟水过河。这样不但能早十来分钟到家,清凉的河水还能洗去我满身的风尘,同时也让我的精神一振。

可惜,上岸穿回鞋子的时候,低头看到自己失去三个脚趾的右脚,我的心情一下子又低落起来。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失去了提干的机会,如今回到农村老家,也算是有点残疾的人了,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

这种心情,也影响了我即将见到阔别多年的父母家人的兴奋,三下两下穿好鞋袜,背好背包,勉强收拾了一下心情,大步朝家里走去。

没走多远,前面就是村口的那片菜地,那是我们村里很多人的自留地。在入伍前,我也曾经常在那里翻地浇肥,现在看上去依旧是苍翠盎然。

我心里还在感叹,虽然我离开四年了,但老家的这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人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旧还是耕种着这里的田土。

又走了几十米,迎面走来一个挑粪水的人。瞧那架势,应该有点不堪重负的模样。反正在我眼里,这个挑粪水的人不但弱小,而且还佝偻着后背,甚至走一步都会摇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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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挑粪水虽然不是太重的活计,却又需要一定的技巧。装满粪水的粪桶,你走得不平稳,粪水就会溅出来弄到你身上,臭烘烘的不但难闻也很恶心。

走近了才看清楚,挑粪水的人竟然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个年轻女的,准确说还是个年轻的美丽女孩。难怪她挑着粪桶走得那么难看。

她尽管穿着补丁衣服,脸色也显得有点憔悴,但丝毫掩饰不住她美丽的容颜。

从这里到菜地大概还有一两百米的样子,女孩应该已经不堪重负了,直接就放下了肩上的粪水担子,人还朝旁边走开了一点,嘴里大口地喘着气。

我刚好走到她身旁,随意打量了一阵,竟然不认识她,心里很纳闷:我才离开四年,村里竟然有了我不认识的人?

但心里没有多想,看着她实在太辛苦,便开口说了一句:姑娘,你这挑粪水的架势不对,腰要挺直,走的时候落脚要稳又要轻点,那样粪水才不会溅起来。

女孩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但没有说话。我怀疑她是不是累坏了,只忙着喘气无法说话。

看着人家那么辛苦,一个大姑娘的竟然做起了大男人的粗活,就有点同情她了,于是便指着那片菜地问她:你这是挑去那里浇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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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说话。

我便把背上的背包解下来放在路旁,一边说:瞧你挑得这么辛苦,实在不是干这些活的人,我帮你挑过去吧。

女孩终于说话了:不用了,就这么点远,我歇口气就能挑过去,你还得赶路吧?不耽搁你了,谢谢你啊。

我不由得有点吃惊,因为在我们当地,即使别人帮了你的忙,也就是说句“费哒力”,并不会说“谢谢”这样的字眼。

眼前的女孩竟然说“谢谢”,再加上又是外地口音,难不成是哪家的客人?可也没有让客人挑粪水的做法啊?这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

我也不善于说多话,也不管对方拒绝了,直接就把粪水担子放到了肩上,挑着大踏步朝菜地走去。

女孩见我“来真的”,只好跟了上来,但嘴里不停在说谢谢。

一两百米的距离转眼就到,按照她的指引,我把粪水担子放到了地头,这才开口问道:你是哪家的客人啊?怎么让你来挑粪水,我得去找他说道说道。

女孩也很惊讶地说:难道你是这里的人?我可不认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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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来二去,女孩知道了我是本地人,刚从部队退伍回来。我也知道她叫美霞,是下放到我们村来的人。

得知是下放来的外地人,我便以为她是知青,还以主人的身份和她说了几句。但不知道为什么,美霞显得兴致寥寥,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

见她不愿多说,所谓交浅言深乃是大忌,我也没有再说什么,说了句不客气就走了,还着急着回家见家人呢。

回到家,自然是悲喜交加。父母和哥哥姐姐都在家里等我,四年不见了,幸好家里一切平安,父母虽然更老了,但精神头还很不错。

哥哥和姐姐已经成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侄子和小外甥,连忙从背包里拿出一包糖果分给他们。

在那个年代,糖果可还是“奢侈品”,我还是退伍的时候得以买一包的。

两个小家伙吃着糖,很快就和我亲热起来。父母看着我倒没有说多话,但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怜爱。孩子不管有多大,在父母心里眼里,永远是那个需要他们照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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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和哥哥姐姐嫂子姐夫说起部队的事,我也没有隐瞒,老老实实告诉了他们自己的遭遇。

他们都为我失去提干的机会而惋惜,但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多少我不能提干、他们少一棵乘凉的大树的缘故,完全就是为我个人的前途惋惜。

父母都没有想得更深,也没有深究我为什么失去提干的机会,但得知我右脚失去了三个脚趾,母亲的眼泪马上就出来了,一定要我脱下鞋袜瞧瞧。

屋里都是自家人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还只有我一个人穿着鞋袜,大家都穿着塑料拖鞋,父亲甚至还光着脚。

看到我少了三根脚趾的右脚,母亲的眼泪都忍不住滴到了我的脚背上,我赶紧穿好鞋袜。

这段时间来,我已经习惯了不再打光脚了,任何时候都穿着鞋袜,别人就看不到我的“短处”。

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突然想起刚才那个挑粪水的女孩,于是便问父亲说: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女孩在挑大粪,我便帮她挑了一程,据她自己说是下放来这里的知青?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就叹了口气说:那个美霞啊,确实是从省城下放来的,可她不是知青的身份,而是另有隐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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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觉得特别奇怪,在那个年代,下放到农村来的人还真有很多种,有的是主动申请上山下乡的知青,也有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动“发配”来的。既然那个美霞不是知青,那就只可能是因为家人的缘故了。

我没有详细问,对我来说,顺手帮一下妇孺,已经是深入骨髓的部队传统。至于对方是什么人,谁还在帮助别人之前先问清楚对方的身份不成?

吃过饭,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聊着,说的就是这几年来的变化,告诉我家里有些什么变化。我也“汇报”了一些自己在部队的事情,反正就是挑好的说。

应该是我回来了缘故,一家人竟然都坐在屋子里,母亲还点上了“压线灯”煤油灯,并没有坐到地坪里去。

一家人此时也算是其乐融融,母亲还炒了点黄豆泡茶,正当我们说得很开心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来人是大队的支书明叔。

那个年代,大队的支书可真算得上“贵客”,乡亲们的日食住行几乎全在他手里过。尽管明叔和我家的关系还很不错,但我也不敢怠慢,赶紧起身给他让座,还特意从包里拿了一包大前门香烟塞给他。

明叔客套了几句,点上一支烟草深深地吸了一口,嘴里还赞叹说:果然是好烟,味道就是不一样。上次还是在公社开会的时候,从书记手里抢了一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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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套了几句,也问了我回来的打算,得知我在部队入了党,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提干的机会,明叔也觉得很惋惜。

他随即又安慰我,说你在外面涨了见识,回来也会有用武之地的,要不他就把支书的位子让给我,让我带着乡亲们搞建设。

这些自然都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明叔真的看好我,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落实的。一碗茶喝完,明叔就直奔主题,说出了今晚的来意……

明叔问我,回来的路上是不是帮过别人?

我想了一下,除了帮美霞挑了一段粪水之外就没有其他事了,就小心翼翼地说了那件事。

明叔叹了口气说:你刚回来不知道情况,今天的事就不怪你了。但我要提醒你,你今后要离那个美霞远点,尽管人家只是个小姑娘,但他父母的身上可是有帽子的,你可别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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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叔说的“头上有帽子”,那年代的人都懂,能够被下放的人,不是右派就是五类了。

他的说的话我并不是特别认同,但也不至于说出来反驳,也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当然只能说几句感谢的话

我回到老家,短暂的休整之后,就得和乡亲们一起干活了。因为右脚的缘故,我干起农活来不是特别方便,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我是“丢生”了,顶多也就是说几句玩笑。

但时间一长,我右脚少了三根脚趾的事,还是传了开来,于是便不乏一些说闲话的人。虽然不至于挖苦,但话里话外多少掩盖不了嘲笑之意。

尤其是到了我这年龄,刚好是娶妻成家的时节,有了这个“残疾”,不管从外貌到本事,我都算是湾里数一数二的人,却没有一个给我说亲的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