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总是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我穿着白大褂快步往抢救室赶去。刚刚表妹小芳打来电话,说奶奶突发脑梗,现在人事不省。

"瑞成主任!"迎面碰上我的学生小张,"刚送来一位老太太,疑似脑梗..."

我没等他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抢救室。病床上躺着的是我朝思暮想的奶奶,她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嘴角微微抽搐。

看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三十年前那个夏天,奶奶含着泪把家里最后一头老黄牛牵去集市的情景。

我出生在皖南山区的杨家村,说是村,其实就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沟,住着二十几户人家。父亲早年在露天矿场干活,落下一身病,母亲没办法,只能外出打工。家里就剩下我、奶奶和一头老黄牛相依为命。

那头黄牛可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奶奶常说:"这牛啊,通人性着呢!"还真是,每天放学回来,老黄牛总会冲我"哞哞"叫唤几声,好像在问我考了多少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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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年的夏天,我考上了省城的医科大学。全村都传遍了,说杨家出了个"秀才"。可那天晚上,我却躲在后槽房里偷偷抹眼泪。

"傻小子,哭啥子嘛!"奶奶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鸡蛋面进来,"考上大学是好事,哭啥子!"

"奶,咱家就剩这头牛了,我不上学了,明年再考..."

"咣当"一声,奶奶把碗重重放在桌上:"杨瑞成,你要是敢不上学,我打断你的腿!"

第二天一早,奶奶就把老黄牛牵着去赶集。我躲在村口的老槐树后面,看着奶奶佝偻的背影,还有不停回头的老黄牛。

"老牛呀老牛,你跟着我赵秀英这么些年,如今也是时候分开了。"奶奶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红萝卜,那是特意留着的,"你可要卖个好价钱,让我孙子上大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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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牛像是听懂了奶奶的话,竟然主动跟着奶奶往前走。我看见奶奶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又扬起头,挺直了腰板。

那时候,我还不懂奶奶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我读书。直到后来表妹小芳告诉我,原来爷爷年轻时也想当医生,却因为家里穷,连初中都没读完。

"你奶奶总跟我说,她家瑞成一定要穿上白大褂,这是你爷爷的心愿。"小芳说,"你知道为啥奶奶非要卖那头牛吗?因为那是她的嫁妆,是你太爷爷给的..."

听到这里,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那头牛不仅是奶奶的嫁妆,更是她在这个家里的依靠和尊严。

那年上大学,村里人都说奶奶傻,把最后的牛都卖了,这么大岁数了,往后日子咋过?

大伯母更是阴阳怪气:"我说大嫂呀,你也真是的,一个寡妇拉扯大的娃,读那么多书干啥?我家强子初中毕业就去镇上开拖拉机,一年能挣不少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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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只是抿着嘴笑:"咱瑞成要当大夫,这不比开拖拉机强?"

"切,当大夫?就杨家这条件,怕是连学费都交不起咧!"

"怎么交不起?我还有两只手两条腿,我给人洗衣裳,一天也能挣个把块钱。"

我在省城读书那会儿,每次收到奶奶寄来的钱,信封里总会夹着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瑞成,好好读书,家里一切都好。"

后来表妹告诉我,奶奶根本不识字,那些字是她托村里的小学老师写的。更让我心疼的是,奶奶为了省下邮票钱,总是等着赶集的人顺路带信。

大三那年寒假,我回家看到奶奶的手上全是冻疮。原来她接了镇上富户家的洗衣活,一个冬天下来,手都快洗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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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你别干了,我申请了助学金..."

"咋能不干?"奶奶打断我的话,"你爷爷要是活着,肯定比我还高兴。你知道不,你爷爷年轻时在镇医院看过病,那个大夫可神了,一针下去,你爷爷的病就好了一半。你爷爷总说,要是能读书,他也想当大夫。"

说着说着,奶奶的眼眶红了:"你爷爷走得早,我就想着,一定要让你圆了你爷爷的梦。"

毕业那年,我被分到省城最大的医院。按说这是件高兴事,可我心里总觉得亏欠奶奶。大伯母又开始说闲话:"这下好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往后啊,老太太怕是要守着这个破院子度日了。"

我把这话告诉奶奶,她却笑了:"傻小子,你是要当大夫的人,在城里好好干,别管她们说啥。我在村里住着挺好,有老姐妹们说话,还能种点菜。"

结婚那年,我媳妇小林不愿意奶奶来城里住。她嫌弃奶奶土里土气,担心丢她的面子。我也没坚持,可能是在城里待久了,变得世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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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的生活轨迹就跟那些"北上广"的漂泊者一样,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去,都能看到奶奶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盼望着我回来。

"瑞成啊,你看你这身白大褂,多体面!"奶奶每次都要这么夸我一番,"你记不记得,那年卖牛的钱,刚好够你第一年的学费..."

我不敢再听下去,总是找借口匆匆离开。可现在,看着病床上的奶奶,我多么希望她能再念叨念叨从前的事。

"主任,老人家的情况不太好,需要马上手术。"小张在旁边提醒我。

我定了定神:"准备手术,我来做。"

"可是主任,按规定直系亲属..."

"我说了,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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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着奶奶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的手有些发抖。记得去年过年回家,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奶奶的记性在衰退。她总是坐在门槛上,看到穿白大褂的就问:"是不是瑞成回来了?"

"妈,瑞成在省城,这是卫生所的小张。"大伯不厌其烦地解释。

"哦,是嘛..."奶奶失望地低下头,过一会儿又抬起来,"那个穿白大褂的,是不是瑞成回来了?"

手术进行了整整四个小时。期间护士小王来报告说:"主任,老人家的血压有点低..."

我咬着牙坚持:"继续!"

手术很成功,但奶奶依然昏迷不醒。我守在病房里,就像小时候生病,奶奶守在我床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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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您先去休息吧,我来照看。"护工小李劝我。

我摇摇头:"不用,我自己来。"

我掏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小时候,奶奶总喜欢把苹果皮削成一个小兔子的样子给我,说这样吃了能让人聪明。那时候我嫌她动作太慢,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一个老人最温柔的等待。

我笨拙地模仿着奶奶的手法,削了一半,突然听见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瑞成,你小时候就爱吃兔子苹果..."

我手一抖,苹果掉在地上,抬头看见奶奶正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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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傻小子,哭啥子嘛!"奶奶用她特有的方言说,"我就知道,我家瑞成是最孝顺的..."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的夏天,回到那个牵着老黄牛的清晨,回到奶奶为我付出一切的年代。

现在,我每天都会给奶奶削一个兔子苹果。看着她慢慢恢复,我总在想,这世上到底是什么让一个耄耋老人在失忆中还记得给孙子削兔子苹果的样子?又是什么让一个小山村的老太太宁愿卖掉最后一头牛,也要让孙子去读书?

也许,这就是世间最深沉的爱,不需要太多言语,只用行动诉说。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