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星期叔叔给我们兄弟俩各下了一份请帖,他孙子腊月初八办满月酒。
叔叔前脚刚走,母亲便把我们兄弟俩拉进里屋:“这个满月酒我们不喝,你们谁也不用去。”
我说:“这样不好吧,都住在一个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请帖都送来了,叔叔家办事侄儿没去,外人知道了多不好意思。”
母亲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做初一咱做十五,你爹去世他都没来,还好意思来送请帖,凭什么他做事我们就要去,都不准去,你们谁要敢去就别认我这个娘。”
我还想说什么,大哥一把拉住我,叫我别说了,听娘的,不去就不去。
其实这个叔叔也不是我的亲叔叔,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复杂,我就先给大家捋一捋。
我的父亲是独生子,这个叔叔是由我奶奶抚养长大,也算是奶奶的养子。
奶奶在的时候,叔叔跟我们一家还挺亲的,跟亲叔叔没有两样。
我二爷爷和二奶奶年轻的时候没有生孩子,后来他们就经人介绍抱养了我这个叔叔,听奶奶说叔叔被抱过来的时候才一岁多一点。
那时候日子苦,有的人家孩子多养不活,怕被饿死,就把孩子送给别人抚养。
叔叔刚来到二爷爷二奶奶家时,很是受宠的,二爷爷两口子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养着,不幸的是,他仅过来一年多,二爷爷就染了重病,不治身亡,二奶奶受了打击,整天胡言乱语,根本没有能力继续养这个孩子。
我爷爷就带着叔叔去找他的亲爹亲妈,想把他送回去,毕竟二爷爷去世了,二奶奶受了打击,脑子不清楚,饥一餐饱一顿,根本没有办法顾及到叔叔。
但当时他亲爹亲妈因为家里孩子多,好不容易送出去了就不想再要回来了,让我爷爷再随便找个人家,把我叔叔送走。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叔叔在我们这个家族里面已经生活了一年多,看着他虎头虎脑的样子,爷爷奶奶又不忍心再次把他送走。
又把他带了回来,怕二奶奶发疯的时候伤害到他,奶奶就让三四岁的叔叔跟着我父亲一起睡。
二奶奶的病一直没有得到好转,疯了两三年也去世了,叔叔就彻底在我们家住了下来。
我父亲也把这个叔叔当亲弟弟一样呵护,小的时候,叔叔跟我父亲也很亲,走到哪里都是大哥大哥叫的挺甜的。
奶奶说以前父亲上学的时候,偶尔给他一点零花钱,他都舍不得花,总是把钱攒起来,到月底回家的时候给叔叔买麻花,买包子吃。
叔叔小时候嘴特别馋,不喜欢吃蔬菜,老想吃荤菜,可那个时候家里条件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也不可能经常买肉吃,夏天的时候,父亲就带着叔叔去沟里抓泥鳅,去河里网虾子给他解馋。
有一次叔叔想吃板栗,他又爬不上树,父亲便爬上树去给他打板栗,板栗树的枝比较脆,父亲可能没站稳,站到了一个细枝丫上一下子把树枝踩断了,从几米高的板栗树上摔了下来,当时就摔昏在地上了,把叔叔吓得哇哇大哭。
叔叔抱着摔昏了父亲使劲的摇,使劲的哭喊,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父亲才醒过来。
两人怕被挨骂,回去也不敢跟大人说,好在父亲那时也年轻,只是当时摔蒙了,事后也没什么事。
父亲22岁那年结婚了,叔叔也18岁了,奶奶说等再过几年攒点钱给我叔叔也讨个老婆。
就在我父亲结婚后不久,叔叔的亲爹亲妈找上门来了,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我爷爷诉说他俩当时的不容易,那时也是迫不得已把孩子送人,怕孩子被饿死,可怜了一条性命,这么多年,因为把叔叔送走了,寝食难安,实在受不了良心上的谴责,想把叔叔又认回去。
其实那个时候已经分田到户,18岁的叔叔也长的牛高马大的一米八几的块头,壮壮实实的是个干活的好料。
善良的爷爷奶奶没有跟叔叔提起小时候的事情,只是跟叔叔说那个人就是他的亲爹亲妈,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们走,他愿意跟他们走,或是留下来,爷爷奶奶都没有意见。
叔叔亲父母那边的村子要比我们村子条件好一些,田地多一些,也平坦一些。
叔叔一开始是不愿意去的,毕竟他从小跟着我奶奶长大,也有了一定的感情,但他的亲爹亲妈三番五次的上门来接,说好话。
奶奶最终也是心软,就跟叔叔说,你先跟他们回去看看,就当走亲戚住两天,要是觉得好就在那边,要是不好,你随时再回来。
奶奶的想法也很单纯,他们那边条件好,要是叔叔能在那边定下来,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我们老家是山区,又不通公路,上个街走路都要走四五个小时,他亲爹亲妈那边离城近,又通公路,做什么事讨生活要方便的多。
这样走动多了,叔叔也渐渐习惯了他父母那边的生活,最终在他父母那边留了下来。
尽管他已经回到了亲生父母身边,我爷爷奶奶在的时候,还是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叔叔结婚,他们也帮衬了不少钱,叔叔生孩子的时候,奶奶还专门带了两笼鸡跑过去照顾了个把月。
随着时间的拉长,叔叔那边的父母不希望叔叔继续跟我奶奶这边有联系,慢慢的来往就淡了些。
奶奶也总是说,只要叔叔过的好,其实来不来看她也无所谓了。
说是这样说,但奶奶在临终前的一段时间还是时常念叨起那个叔叔,时常说起他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叔叔就像那个走失了的孩子,奶奶提起来便暗自神伤。
五年前我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当天我便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叔叔。
叔叔当时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父亲的尸骨按老家的风俗在家里停了三天,直到他上山安葬完,叔叔都没有露过面。
人也议论纷纷,都说这个叔叔太不讲情义了,大哥以前对他还挺好的,如今去世了,都不来送一程。
父亲走后叔叔跟我们家的交集就更少了,几乎没有来往,就在上个星期,他突然又送来了两封请帖,他们家添孙子了,想我们兄弟俩去捧个场。
往常这种事情,母亲肯定不会干涉,这次她下了命令,谁也不准去,谁想去除非就不认她这个娘了。
我们兄弟俩最终不愿意伤了母亲的心,再说父亲去世时,叔叔确实没有来,这让我们一家人都很难过。
都说人心换人心,人都是将心比心的,只有真诚地对待他人,才能收获别人的真诚与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