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当选对当今世界的两场冲突而言无疑是重大变数，结果很可能是加剧而非缓解各方博弈。
2025年将是美国第二届特朗普政府执政的头一年。特朗普的再度登台预示着美国将大幅调整传统的大国博弈策略，转而采取更具不确定性的新手法，将让世界更加动荡难测。
美国欲重塑全球化规则
美国大选期间，很多人预测特朗普重夺政权后将加倍执行第一任期中的内外政策路线，包括拆解联邦机构，继续掀起针对左翼自由主义的文化战争，实施以“异次元关税”为标志的超规格贸易保护主义和产业民族主义政策。不少人认为，在第二届特朗普政府任内，西方内部的自由主义政治秩序将遭到难以治愈的重创，结果是美国将在其他国家右翼力量配合下，驱动整个西方走向更大程度的孤立主义，在后冷战时代达到巅峰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更将走向终结，充满秩序不确定性的多极时代将降临。
特朗普与拜登。图源：GJ
上述观点确实看到了特朗普主义的不少重要特征，却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特朗普的诸多主张本身就存在自相矛盾之处：一方面，不管是减税、去管制还是反对身份政治，都意味着一个不干预经济和社会的“小政府”；另一方面，要推进贸易保护主义和产业民族主义，又需要一个频繁大力干预市场的“大政府”。一方面，新自由主义推动的自由化可能确实引发美国制造业外迁；另一方面，美国经济的其余部分又从中受益良多。从特朗普自身来看，第一次当选时他不过是代表少数利益集团的反建制政治人物，但第二次当选时他得到了更广泛的授权，政治基础明显扩大。这些都决定了第二届特朗普政府将存在更为强大的内部张力。
特朗普提名的财政部长是华尔街出身的本森特，他虽然表示会全心全意支持特朗普的贸易和关税政策，但也强调加征关税的最终目的是降低关税。与春风得意的本森特相反，过去八年一直对特朗普忠心耿耿的关税旗手莱特希泽则没能获得内阁职务，以至于贸易保护主义群体公开刊文为他鸣不平，告诫特朗普不要背叛竞选承诺。副总统候选人万斯在竞选期间多次主张美元贬值，提振美国制造业出口，然而特朗普胜选后明显表现出对维护美元霸权和强势美元的兴趣，甚至专门警告将对在国际贸易中偏离美元体系的国家加征关税。更何况，第二届特朗普政府毫无疑问将变本加厉地采取减税、去监管、压制工会等亲资本的内外经济政策，很难相信会为了保护美国劳工阶层而截断全球化。
很可能，特朗普政府想要的不是终结全球化，而是解除现有全球化进程中对美国的限制，亦即没有全球治理的全球化。正如共和党内讨论的“总统对等贸易法案”所示，特朗普反对的不是世界贸易，而是世界贸易组织对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差别对待”、允许发展中国家以更高关税保护自身产业发展的规则。同时，特朗普也不希望美国传统能源产业受到全球气候治理的任何限制，不希望美国的跨国科技巨头在欧洲面临侵犯隐私权或垄断的指控。
2025年，世界很可能看到特朗普治下的美国以关税等各种武器，强迫其他国家接受有利于美国的新规则，重新将全球化的发展方向与美国的一己之利对齐。在这一过程中，美国将继续瘫痪世界贸易组织这样不能为美国完全掌握的权威机构，但将继续置身其中，以防其他国家发挥引领作用，同时以七国集团（G7）等“俱乐部”为基础，吸纳其他西方国家和部分“模范”发展中国家，搭建新的全球机制。
加剧而非缓解各方博弈
在重塑全球化规则之外，特朗普治下的美国还将更不包容。对于欧盟、加拿大和墨西哥，加征关税更多是更改规则的手段而非目的，但对于中国，加征关税更多是目的而非手段。
在特朗普阵营中汇聚了众多“超级鹰派”。对特朗普来说，对华加征高额关税可能只是实现贸易平衡的方法，但对“超级鹰派”来说，目的就是要推动中美在经济上全面“脱钩”，即使美国因此蒙受损失也在所不惜。
出于对通胀骤增的担忧，特朗普可能分阶段逐步加征对华关税。但是与对其他国家的关税不同，不管中美在各种议题上能达成何种合作，对华关税一经加征就不会轻易撤销。与此同时，美国还会强化在亚太的军事布局，逼迫地区国家选边站队。
特朗普曾多次表示要立即结束俄乌冲突，但美国想要从中抽身绝非易事。特朗普当选后，乌克兰迫于压力已多次暗示愿意放弃收复所有领土并就地停火，加入北约也可以推迟或暂时搁置，但必须得到更加明确和全面的安全保障。这意味着乌克兰的剩余部分将在政治和安全上被纳入西方阵营，这是寻求乌克兰中立化和非军事化的俄罗斯所无法接受的。对此，特朗普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加大对俄施压使其调整和平条件，要么彻底放弃将乌克兰纳入西方阵营。前一选择可能激化冲突，后一选择则需要消耗特朗普大量声誉和政治成本。在中东，如果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为了维护自身政治地位而主动升级和伊朗的对抗，那么高唱反伊口号的特朗普又将陷入困境。
总之，特朗普的当选对当今世界的两场冲突而言无疑是重大变数，结果很可能是加剧而非缓解各方博弈。
出品 深海区工作室
撰稿 肖河（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外交政策研究室主任）
编辑 深海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