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iserin Friedrich
维多利亚·阿德莱德·玛丽·路易丝
故事背景:维多利亚时代,英国殖民领地遍布全球,统治着世界四分之一的领土,故而被称为日不落帝国。
国内,工业革命已接近尾声,英国一举成为全球最大的工业国家,经济占据全球70%份额,伦敦成为世界贸易中心。
而北面的普鲁士经过军事和政治改革,逐渐崛起为欧洲的一股新兴势力,在德意志诸邦中占据主导地位。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与“铁血宰相”奥托·爱德华·利奥波德·冯·俾斯麦携手,厉兵秣马,决心一统德意志。
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48岁以后,我有大把时间回忆过往。任何一个人,只要你回忆得足够久,都会将一些原本以为忘却的事情从记忆的深处挖出来。
所以,生命的尽头,我终于能将我的故事讲述出来,那可是一个曲折又复杂的故事。
首先,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日不落帝国维多利亚女王陛下长女,德国皇帝腓特烈三世妻子,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母亲,维多利亚·阿德莱德·玛丽·路易丝。
01我的父亲母亲
母亲维多利亚女王这样在日记中描述我的降生:“经过几个小时的痛苦,一个完美的孩子在下午2点出生。卢科克医生说:‘哦,女王,是个女孩儿。’但我不在乎,因为上帝让我安全度过了这场磨难,并生下了如此强壮、健康的孩子。”
人人都说我早慧,或许是真的吧,因为我记得一些很小时候发生的事儿。
父亲喜滋滋抱着我,带给很多人看:“我的宝贝小公主多么可爱。” 他坐在我的小床边讲故事,尽管故事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楚,但温柔的声音仿佛依然回荡在耳边。
母亲说我从小就不爱哭,尽管有些人抱得我非常不舒服,我也只是扭动身体,却不会像其他孩子那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总的来说,是个很好带的小姑娘。
谈到教育问题,就不得不提起我的父亲萨克森-科堡-哥达亲王阿尔伯特。
父亲是个完美的男人。英俊,博学,既懂得音乐,又擅长运动。只是听说他刚来英国时,并不受公众欢迎,因为大家都觉得萨克森-科堡是一个贫穷、平凡的小国,面积仅比英格兰的一个郡县大那么一点点。
而他的抱负也很难在这片土地上施展,英国人总是想将权柄把握在自己人手中。于是父亲将满腔的热情投进我们的教育中来,作为长女,我是他第二操心的学生,排在第一位的是弟弟爱德华。
弟弟降生前的那一年,我短暂成为过大英帝国的推定继承人,但很快,这个头衔落到了爱德华身上。我并不嫉妒,只是有些遗憾,因为,弟弟朽木不可雕。
父亲为我们设计了一整套严格的教育计划,并且安排了好几位老师监督学业。我与爱德华只相差1岁,却因为学习成果差异巨大,故而感情并不融洽。
我18个月开始学习法语,4 岁学习德语,我在语言方面颇有些天赋,所以抽空还学习了点希腊语和拉丁语。并不精通,听说读写倒是没问题,足够日常使用。
从6岁开始,算术、地理、历史、政治和哲学都加入了我的课程表。在我强烈要求下,科学和文学也占据了一席之地。爱德华偷偷嘲讽我是个只知道学习的“傻瓜”,我知道那是嫉妒。他试图花费更长的时间赶上我的进度,却都无济于事。
但我知道,早慧并不能让我轻松获胜,我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才能保住优秀这两个字。
好在,我喜欢读书,读书可以明智。
02自由主义
我的父母叫我维姬,他们都很爱我。
母亲说,那是因为我长得和她很像,但脑子却与父亲一脉相承。
父亲确实常常与我谈论他的想法,他也会跟爱德华说,尽管他非常有耐心,但效果并不明显。他试图平等地对待所有的孩子,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达到他的要求。
我可以,所以他最喜欢与我交谈。
“我们应当支持民众的私有财产,尊重他们的个人权利。当贸易能够实现自由化之后,经济危机自然而然会被解决。”
午后阳光照在父亲的身上,晕染出一层明亮又温柔的光:“我们应该更加同情和关心那些社会中辛苦劳作却享受得最少的那类人,帮助那些不如我们幸运的人,这是我们这些在上帝保佑下享有地位、财富和教育的人的职责。”
“可是,如果没有强有力的统治者,又如何能保障人民的信仰和道德呢?”我忍不住反问道。
“我亲爱的维姬,君主和她的军队是为了保护领土完整和人民安全,人心是不能被约束的。如果你让人民感受到快乐与富足,他们自然会选择你。"父亲用温和的声音将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掰碎了讲给我听,我觉得他是对的。
我崇拜他,他是一个伟大的人,所以当父亲告诉我,将来我会嫁到普鲁士的时候,我只是点了点头,甚至没问原因。
公主的命运就是联姻,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而我,大英帝国的长公主,嫁的男人也绝不会是普通王子。
“我与女王打算让你嫁给普鲁士的腓特烈王子。他是王储威廉的独子。”父亲对我说道。“很抱歉,这个话题本该由你的母亲跟你谈。我们希望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但是……腓特烈很快会来伦敦参加万国工业博览会,你们可以先培养一下感情。”
我点了点头,我的婚姻不是家事,而是国事,本该郑重对待。
03腓特烈·威廉
我曾了解过一些普鲁士的历史。听说那是一片蛮荒之所,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腓特烈大帝和无忧宫。
“或许我太理想主义,但我希望你能将自由化和现代化之风吹进普鲁士。”父亲坦诚地对我说道:“很难,或许需要很多年,但是,文明的开化从来便是如此。”
我的胸腔中似乎燃起了一把大火,引导一个懵懂的国家走向君主立宪,我真的可以吗?
我可以!我开始期待腓特烈王子的造访。
1851年,我在水晶宫见到了他,不得不说,他出乎意料的好。身材高大,体魄强健,看到我的时候,他竟然连耳朵尖都红了。很抱歉我用这样老气横秋的言辞来形容未来夫婿,他已经年满19,竟然比我这个只有11岁的女孩儿还羞涩。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相处地非常融洽,腓特烈只会几句简单的英语问候,幸好我的德语还不错,没有还给老师。
临走前腓特烈有些羞涩地问我,“我能称呼您维姬吗?我能给您写信吗?”
“当然。”我向他行了一礼,我很高兴他愿意与我交流。我问他:“我能称呼您弗里茨吗?”他笑了起来,眼睛很亮。
亲爱的维姬,我很喜欢英国轻松自在的氛围,也很羡慕你家中温馨幸福的生活……
亲爱的维姬,你从未离开过我的脑海,我知道,你就是我要娶的人……
亲爱的维姬,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向你求婚,我已经无法再多忍耐一天……
1855年,我15岁时,弗里茨再次访问英国,他是来向我求婚的。
弗里茨到达巴尔莫勒尔堡之前,听说柏林的反应并不积极,因为他们希望王储能迎娶一位俄罗斯女大公。母亲看着我换上漂亮的衣裙,让侍女们用鲜花妆点头发,她低声嘟囔:“我的维姬还小,还不到展示女性魅力的时候呢。”
我绝不属于传统美女的行列,个子不够高挑(1.50米),圆圆的脸蛋,身材也并不凹凸有致。但弗里茨见到我时,唇角温柔的弯了起来,眼睛里的柔情,仿佛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晚宴后,弗里茨对母亲说:“我希望明年再来拜访您。”
母亲冲着他眨了眨眼,弗里茨红着脸走到我身边:“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我接受了他的求婚,不单为了联姻,还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他了。
父亲对弗里茨道:“介于维姬的年龄,我们暂时将订婚的消息保密好吗?我们希望婚礼在她17岁生日后再举办,这样对你们更有利。”
04婚姻之事
我没想到订婚消息传出后,英国民众竟然如此不满。《泰晤士报》上写道:霍亨索伦那个悲惨的王朝,奉行不一致且不可靠的外交政策,王位的维护完全取决于俄罗斯……
燕雀岂知鸿鹄之志?
我不在乎外界怎么想,因为我正忙于学习父亲的科堡计划。父亲花费大量时间帮我梳理欧洲历史和政治脉络,并给我写了许多关于普鲁士的文章。他让我了解即将前往的那个国家的前世今生,霍亨索伦王朝的历史,让我明白即将面对的困难和挑战。
我不怕挑战,想到即将要做的事情兴奋不已。
婚礼前又发生了一点不大令人愉快的事情。霍亨索伦家族似乎理所应当认为,未来普鲁士国王的婚礼应该在柏林举行。
这种想法可真傲慢。
大英的领土遍布世界,太阳始终在帝国的领土上照耀。作为长公主,我在自己国家结婚无可厚非。婚后,我将保留长公主头衔,而且父母为我准备了40000英镑嫁妆,每年还有8000英镑的津贴,远比腓特烈·威廉四世国王为弗里茨提供的每年9,000塔勒津贴高多了。
当我的母亲说出:“我不管普鲁士的传统是什么,但不是每天都能有普鲁士王子娶英国女王的长女”。 之际,普鲁士的外交使臣羞愧难言,一切最终按照母亲的意愿执行。
我清晰记得1858年1月25日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大清早侍女们就将我唤醒,为我梳好头,穿起白色波纹古董裙。裙子非常漂亮,饰有三层霍尼顿花边,上面还绣着橙花和桃金娘。最后,她们小心翼翼为我带上相配的花环和面纱,牵起我的手走进休息室。母亲维多利亚女王等在那里,她穿着天鹅绒的淡紫色长裙,高贵典雅。
母亲温柔拥抱了我,拉着我的手乘上马车前往圣詹姆斯宫,父亲和8位伴娘在那里等着我们。从欧洲各国前来的王子皇亲都已经在教堂中就座,弗里茨进来时表现的非常镇定,我偷偷看过去,他嘴角紧绷,手死死地贴着裤缝,原来他和我一样紧张。
鼓和小号演奏着进行曲,似乎还有管风琴的声音,我像是怀里揣着一只小兔子,乐声也分辨不清。直到与弗里茨跪在祭坛前,这才找回了些许思绪,我虔诚地祈祷,愿主保佑我们,赐予我们幸福。
母亲后来跟我说,所有与她交谈的人都对这场婚礼非常满意并且印象深刻,我有一个完美的婚礼,不是吗?
05柏林居
我的新家既不温馨也不舒适。
普鲁士宫廷是我所见过的最男性气概十足、好战的宫廷。在这里,我看不到漂亮的历史悠久的装饰,也没有精巧别致的园林,宫廷乐师更是少得可怜。我刚刚知道在普鲁士,少尉以上军衔的军官就能参加宫廷舞会,宴会上提供的菜品粗糙大块,大概能满足这些大胡子的壮汉,却不知贵妇们是如何忍受。
我尝试着请花匠将无忧宫的花园改造成简洁富有美感的英式风格,但每一个人都以奇怪的眼光看我。真是一个被落后观念主宰的地方,意大利那种繁复华丽的风格早已经过时了,不是吗?
我过去的17年人生里,从未见踏上这样不包容的土地。就连给父母写信,都会遭致非议。总是有人明里暗里提醒我,通信不要那么频繁,他们大概家庭感情不睦吧,无法理解我与父母的深情厚谊。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婚后有这么多繁琐的官方职责需要履行。几乎每天晚上都必须出席晚宴,或是公共招待会。最糟糕的那次,我早上7点去车站迎接客人,活动一直持续到午夜……那时候,我刚刚怀上孩子,站了一天后,整个脚好像都不再属于自己。
当然,我有时候也会有一些来自母亲的烦恼。就比如梅克伦堡-什未林公爵夫人海伦去世那件事儿,按照英国的规矩,哀悼期将维持一个月。而柏林,按照规矩,哀悼期只持续一周。
母亲写信批评我,认为作为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女王的长公主,我应该遵循英国的习俗。但是,她不明白,柏林宫廷藏着许多亲俄派和仇英派,他们虎视眈眈注视着我,刻薄的语言随时会像利剑一样刺向我。
我知道他们在背地里都称呼我为 “那个英国女人”,他们等着我犯错,这样就能以这是普鲁士宫廷的习俗,你必须遵守或者这点小事都不懂,还摆出大英帝国长公主的架势来指责我。
我渴求喘息机会,我需要时间在这片土地上树立权威。
这些日子我有点累,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弗里茨的爱,还有肚子里这个即将降生的小生命。
06悲喜交加
我需要尽快生出继承人,这是“科堡计划”的第一步。
上帝听到了我的祈祷,婚后不过几个月,小天使就降临怀中。
他是个急性子,1859年1月26 日午夜前不久,我开始腹痛,好在私人医生韦格纳先生早就住进了宫中。他来得很快,却颤抖着声音带给我一个坏消息:“婴孩儿似乎将会以臀位生产。”
韦格纳飞奔出去,妇科医生爱德华·阿诺德·马丁也赶了过来,我脑子晕晕乎乎,疼痛让我几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需要氯仿……先用小剂量……”
剧烈的疼痛袭来,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尖叫。
“全身麻醉吧……她已经支撑不住了……”
我昏昏沉沉,耳朵里嗡嗡作响,有一阵似乎失去了意识,仿佛整个人沉在云朵上一般。直到一声微弱的啼哭声响起,我才勉强张开眼睛,那一团红红的小东西发出低低的哭声,像小猫叫。
几天后,弗里茨才将生产时具体发生的事告诉我:婴儿的臀部先从产道出来,因为孩子的双腿向上抬起,左臂也向上抬起并搁在脑后,医生决定先将他的双腿拉出来,但因为产道狭窄,他们不得不抓住那个孩子的左臂拉下来……
“孩子的手臂可能受了伤。”弗里茨有些忧郁地道,“不过医生告诉我,他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康复。”我很难受,给母亲的电报中隐瞒了这一点。“我跟小王子都很好,一切顺利。”
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几周后,孩子的手臂还是没有康复。我犹豫了整整四个月,还是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父母:“我非常高兴,非常感激他是个男孩。我渴望有一个这样的孩子,这种渴望无法用语言描述……您不必担心我会不明智地不喜欢他,尽管我确实有些难过……我觉得他是我自己的,他欠我太多,让我付出太多。”
07挣扎与对立
好在,夏洛特顺利降生,虽然她是个女孩儿,上帝保佑。
1861 年 1 月 2 日,弗里茨的父亲登基为普鲁士国王,而我们也正式成为王储夫妇。
国王陛下拒绝增加弗里茨的津贴,我只能动用嫁妆来贴补家用。父亲知道后很生气,写了一封信给国王,希望普鲁士成为其他德意志国家的榜样。这完全是为了普鲁士好,但国王很不高兴,他把弗里茨叫过去批评了一番,我们做错了什么?
糟糕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我的世界崩塌了。我与弗里茨赶回英国,母亲穿着丧服,看着她鬓角的白发,我的心都要碎了。
忽然想起出嫁前我曾问过父亲:“我相信自由主义必然会实现,但是,需要多久呢?如果身边围绕着一群固执的保守派,我又该怎么做呢?”
父亲的声音清浅又温和:“亲爱的维姬,如果是我,我会用一生去实践我的理想,尽我所能去影响身边的人,哪怕,一时见不到成果。”
他做到了,他让我伟大的母亲陷入永久的哀悼中。
我承认一再受挫令我心生倦怠,但现在,我决心重新振作与普鲁士保守势力抗争。
普鲁士宪法冲突再度爆发,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弗里茨,不若你接过父亲的王位……”
还未等我说完,弗里茨却坚决地道:“当君主在与议会发生冲突后退位将开创一个危险的先例。如果我支持父亲退位来让自己上台,则是王储的严重失职。”
我承认,弗里茨是对的,但这个决定也将我们推向更加危险的境地。国王并不肯承认弗里茨对他的保护,他怒吼着,威胁要暂停他的军职,甚至剥夺他的王位继承权。
英国《泰晤士报》倒是有篇公正的报道,却成了保守派攻歼我们的新武器。他们说我向英国媒体透露了某些机密信息,为此,我的私人秘书被迫辞职。
未来黑暗,道阻且长。
08孩子们
与弗里茨的感情是我的救赎。
继夏洛特之后,海因里希、西吉斯蒙德、维多利亚接连降生。
他们都很乖,生产的时候再没给我带来痛苦。几个孩子里面小西吉长得最像我,其他孩子更像弗里茨一些。抱着小西吉,我轻轻吻着他幼嫩的额头:“我真的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我肯定从来没有这么爱过别人。”
1866年6月,小西吉病了。弗里茨率领普鲁士军队征战在外,我有点慌了神。起初,医生告诉我,他的痛苦是因为长牙引起的,但高烧一直不退,看着孩子在我怀中抽搐,我命人将所有可用的医生都给我请来。
医生们摇摇头:“恐怕是脑膜炎。”
没有一个人能够减轻小西吉的痛苦或阻止他的死亡。我的眼泪不停地流,直到他小小的身体没了动静,泪水也流干了。无法描述的痛苦日夜滋扰着我,于是,我给弗里茨写了一封信:“我决定亲自抚养孩子们。”
我拒绝将孩子交给家庭教师和保姆照顾,维多利亚、瓦尔德马、索菲亚、玛格丽特都由我亲自照看着长大。
我不是不爱年长的那三个,尤其是威廉。
我那么艰难地生下他,又怎么会不爱他?
我曾想尽办法治疗他萎缩的手臂,电击、动物浴……我们尝试了所有办法,却没有效果。他难道不知,我和他一样难过?
威廉是个脾气古怪的孩子,他似乎总是不高兴,但我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却鼓着脸一言不发。他拒绝与我沟通,总是很倔强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我让他练习骑马,他很不情愿。我将他拽到马前,“你是王储,你必须是一名优秀的骑手。”威廉看着我,眼神还是那么倔强,眼圈却已经红了。我背过身去,悄悄擦去了泪水。看着孩子一次又一次从马上摔下来,我的心也很疼痛啊,但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当他成为优秀的骑手时,我真心为他骄傲,却听到他却对外人说:“骑马给我带来的折磨应该归功于我的母亲。”
我的心都要碎了,他完全不理解我的苦心。我希望他是腓特烈大帝、查理曼大帝和我的父亲的结合体,但他却一再令我失望。
虽然以他的年纪来说,他确实很聪明……如果他没有那只不幸的手臂,我会为他感到骄傲的。
夏洛特又是另一种古怪,她不爱学习、举止怪异、挑食,十岁了身材还仿佛五六岁一般……愚蠢不是罪过,但它使教育成为一项艰巨而艰巨的任务。
至于海因里希……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我和弗里茨,丑得令我感到绝望。
他们三个都不是我养大的,所以才不够贴心。我一开始就应该像我的父母一样,亲自照顾孩子,悉心教导。
09暮色渐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威廉隔阂变得这么深。
而威廉也越来越像个粗鲁的 “波茨坦大兵”,这么多年对他的教育全部失败了。
他曾威胁巴滕贝格的波洛克·亚历山大亲王,要给他头上吃颗子弹;还曾把萨克森·科堡·哥达公爵堵在图书馆捶打;他把外婆称为“印度斯坦女王”,把我和他的小妹妹们叫做“英国殖民团”;他说他的父亲是个软弱的人,被他的英国妻子和犹太人控制……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诅咒我,诅咒我喜欢的那些人,他就像是失去了心智。
他还给我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信,信里写道:母亲,我一直反反复复梦到同一个梦境。在梦里,您亲吻了我的左手。我希望当我晚上在柏林和你单独在一起时,你也能这样做。
让我怎么回复,我应该怎么回复?我指出了他信件中的一些语法错误,其他一个字也写不出。
威廉看上去很生气,但他不明白,我对他的失望已经用尽了我全部力气。我教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我希望他成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我希望他能走上自由主义道路,因为那才是人类的发展方向……
我花费那么多心血和精力,我用半条命生下他,但他却恨我。
他凭什么恨我?
哦,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忍受这种痛苦,乖孩子西吉和瓦尔德马都早早离开我们,徒留威廉和海因里希折磨我脆弱的神经。夏洛特对外人说她是为了摆脱我的控制才选择早早结婚,我控制她了吗?她只有一个女儿,她为什么不肯再生一个,我的话她完全听不进去……
还有维多利亚,我可怜的维多利亚。我和弗里茨都觉得保加利亚的亚历山大王子是个不错的婚姻对象,但国王却坚决不同意两人的结合。我的孩子,她日渐消瘦郁郁寡欢,为什么不能让她得偿所愿呢?
哦,最近我的头痛越来越频繁,医生换了好几个,没人能够缓解。可恶的白喉,夺走了我的妹妹爱丽丝,也夺走了我的瓦尔德马,我的头好疼。
10黑夜降临
国王最近身体不好,我得承认,内心里有些窃喜。
国王陛下活得太长了,我与弗里茨被压制得动弹不得,满腔抱负无法实现,我们已经等 得太久。
说起弗里茨,他的烟瘾一直很大,喉咙经常突然嘶哑。医生看过几次,只说声带粘膜增厚,大约是患上了慢性喉炎,也拿不出好的治疗方案。后来又说是喉癌,吓得我几乎昏倒,索菲亚和玛格丽特抱住我,缓了一会儿才感觉好些。
我写信给母亲,母亲答应让英国著名喉科医生莫瑞尔·麦肯齐来一趟柏林,太好了,弗里茨一定不会有事的。
麦肯齐医生没有检测出任何癌症迹象,感谢上帝,弗里茨一定会在几个月内完全康复。
麦肯齐医生建议弗里茨在意大利里维埃拉过冬,那里更加温暖湿润。于是,我陪着弗里茨前往圣雷莫,却没想到,他的身体突然垮了。
天啊,弗里茨喉部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包括麦肯齐在内的所有医生都确认他患上了喉癌。
弗里茨抱着我痛哭出声,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完全崩溃了:“我竟然得了这样一种可怕而恶心的疾病……我原本希望能为国家效劳。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残忍?我做了什么要遭受如此打击和谴责?”
全喉切除术风险太高,我们平静下来后商量了一下,还是保守治疗更加稳妥。
威廉却冲进来大喊大叫:“一名英国医生弄残了我的胳膊,一名英国医生正在杀死我的父亲!”
他在胡说些什么?我爱弗里茨,我也爱他,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弗里茨仍然发高烧,头痛,失眠。持续而剧烈咳嗽带出掺杂血丝的浓痰。我哄着他吃药,因为我坚信他会好起来,我们将会带领这个国家向更加现代化,更符合宪法的方向发展下去,让德意志成为一个更伟大的国家。
国王去世,弗里茨无法起身,威廉代表他参加葬礼。
弗里茨,你要好起来,现在你已经是德国皇帝和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三世,而我,是你的皇后。
我的丈夫变得越来越虚弱了,他大部分时间都卧床不起,脓液混杂在血液从他的口中淌出。他已经无法说话,我扶着他坐起来,他在纸上写道:“我这是怎么了?我必须恢复健康;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弗里茨,我的丈夫,你会好起来的。
1888 年 6 月 15 日上午 11:30,我的丈夫腓特烈三世在波茨坦去世,我那29岁的儿子威廉继位,成为威廉二世。
11腓特烈霍夫
我的儿子疯了,他就像个海盗,父亲的尸体还没有凉透,他就带人冲进来,霸占弗里茨曾经使用过的写字台,将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写字台的抽屉全部打开。保险柜、饰品盒,卧室,会客室和化妆间被翻得乱七八糟,士兵们吵吵嚷嚷,说要全部都要检查。
多可笑啊,他要检查他父亲的遗物。
我看着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的多娜(威廉二世的妻子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的奥古斯塔·维多利亚):“亲爱的多娜,我恳求你阻止威廉继续胡言乱语下去。”
我努力挺直背部,双目直视着她:“我恳求你阻止那个男人亵渎我的房子和我高尚的死者,我恳求他的爱,恳求他的正直,恳求他的男子气概。现在轮到你了,以妻子和母亲的身份跟他谈,他一定会听你的。除非你希望你的儿子们对待你,就像我的儿子在过去两个小时里对待我一样,否则就阻止他,让我重新成为我屋子里的女主人,我将永远感激你。”
多娜进了图书室,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她的脸涨得通红,浑身发抖:“母亲,我很抱歉我无能为力。”她结结巴巴地说:“威廉是皇帝,我不能干涉他的决定。”
我浑身发抖,再也控制不住冲她喊道:“那就回你的大理石宫去,和你的孩子们玩去吧。”我有点迁怒于她,但我知道,威廉听得到。
我在旧拿骚公国的陶努斯山区克龙贝格购置了一块地皮,修建了一座城堡,以弗里茨的名字命名为腓特烈霍夫。我的儿子希望我永远离开德国,不,我是王太后,我就要留在这里。他希望我远离公众生活,但我为什么要遂了他的意?
索菲亚和小玛格丽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但她们始终要嫁人的,她们都找到了合适的夫婿,我祝愿她们幸福。
只是,孩子们离开后,腓特烈霍夫似乎有些太安静了。
皇帝在慕尼黑市的留言簿上写下:Suprema lex regis voluntas (国王的意志就是最高法律),这太可笑了。
沙皇、绝对正确的教皇、波旁王朝的君主或者我们可怜的查理一世也许会说出这句话,但作为 19 世纪的君主……天啊,我想……弗里茨的儿子、我亲爱的父亲的外孙走向这样的方向,也误解了可以用来治理国家的原则。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您看,基于我被解除了所有公务,我终于有大把时间可以绘画、写信和看书。
早晨散步的时候,写信的时候都难免想起过去的事情,想起一对壮志未酬的夫妻艰难度过的时光。医生说我患上了无法治疗的乳腺癌,而且癌症扩散得很快。我突然想起了亲爱的弗里茨说过的那句话。
为什么上天对我们如此残忍?
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我不希望私人信件落入威廉手中,所以命秘书弗雷德里克·庞森比把信都带回英国。母亲去世了,可惜我一直卧床不起,无法参加她的葬礼。听说威廉去送了他外祖母最后一程,我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送我。
1901年8月5日,维多利亚女王去世还不足7个月,维多利亚·阿德莱德·玛丽·路易丝,弗雷德里克皇后在腓特烈斯霍夫去世,享年61岁。
这其实是个简单的故事。
简而言之,一个理想主义母亲理想破灭,且与儿子决裂的故事。
正当鼎盛的日不落帝国长公主嫁给寻求崛起的德意志继承人,两个都是知识渊博,聪慧好学之人,志同道合让他们成为一对忠贞的伴侣,试图一同对抗保守势力。
维姬携着“天朝上国”的威势而来,她傲慢,挑剔,优越感极强。父亲阿尔伯特亲王希望她能推动“科堡计划”,在普鲁士统一德意志诸国后成为君主立宪制国家。而母亲维多利亚女王则不断提醒她:“你是英国长公主,应时刻以英国为优先”。
而维姬是一个聪明的学者,却不是一位优秀的政客。她不肯积极融入普鲁士宫廷,反倒不断用自己的价值观来评判他人,她越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普鲁士就越排斥她。维姬与父母不间断地通信,则被视作叛国,而她死后将书信全部送回英国,则坐实了泄露德意志机密文件的罪名。
纵使一生与弗里茨举案齐眉,但两人的理想抱负却从未实现,终究意难平。
维姬与威廉的关系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完美主义母亲生下了一个有残疾的孩子,维姬既心疼又排斥。从母亲的角度来说,她深爱着辛苦得来的长子,但在内心深处,她又排斥这个“污点”。
普鲁士是一个崇尚武力的国家,左臂残疾的继承人本来就举步维艰。甚至有人当着威廉的面说道:“独臂的男人不配登上普鲁士王位。”
外界明显的排斥和母亲隐形的排斥,造就了威廉自卑又自负,粗暴又敏感、傲慢又疯狂的个性。他爱母亲,却无法从母亲身上得到关爱,于是威廉转爱为恨,在父亲死后,直接将维姬从自己的生活中拔除。
最终,普鲁士军国主义迅速崛起,欧洲各国复杂的同盟体系崩塌。威廉二世的军刀挥向母亲的祖国英格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维姬去世17年后,威廉二世退位,成为德意志最后一位皇帝。而维姬在历史上留下的印象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弗里德里希皇后,在位时间99天。
*威廉的左臂严重萎缩,几乎所有威廉的官方肖像都是从右侧拍摄的,他的左手要么戴着手套,要么藏起来,试图转移两条手臂的明显尺寸差异。因他的左臂比右臂短了大约6英寸(15厘米),所以他练习骑马极其困难。
*此外,因出生处于缺氧状态,威廉的脑损伤轻微至中度,导致后来的多动、注意力不集中和暴躁易怒。
*为了治疗威廉的左臂,他们将一只刚宰杀的野兔缠在他的胳膊上,然后用金属束缚住……这就是所谓的动物浴。
*长女夏洛特被后世医学家认为患有卟啉症,也就是现代所说的吸血鬼病。失眠、头晕、恶心、便秘、难以忍受的游走性腹痛等,造成了行为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