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战舰有生命的话,在黑海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泡了三十多年的“乌克兰”号,听到不远之外的大哥“莫斯科”号上冒出来的几声爆炸声,我想一定会流下眼泪吧。它们和安-225一道,去找它们的祖国了。在那里,莫斯科号恢复了光荣号的舰名,像1982年入列红海军的时候一样,容光焕发。乌克兰号则挂着罗波夫海军上将号的军旗,从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船台开出来,第一次和大哥光荣号一起,巡航在黑海之上。头顶上,则是驮着暴风雪的安225,从基辅起飞,飞向拜科努尔发射场。而在不远之外的哈尔科夫坦克厂,正在生产着一辆辆T-80坦克,出厂的时候,T-80上还有一面镰刀锤子的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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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前的“莫斯科”号

短短的几十年间,我们见证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曾经的苏联老大哥早已支离破碎,留下一地鸡毛,甚至于兄弟反目,而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也在逐渐离我们远去,安-225、“莫斯科”号、亚速钢铁厂,一切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曾经的我们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虽然没了,但是“尼古拉耶夫”(黑海)造船厂还在,只是当年的“光荣”早已无法延续。可是如今,“莫斯科”号沉了,而“尼古拉耶夫”(黑海)造船厂也早已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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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9年,出于维修沙皇俄国同土耳其作战舰船的目的,波将金元帅下令在乌克兰境内修建一所船厂,因为位置选在了印古尔河口,所以这所造船厂也被命名为印古尔河口造船厂。后来波将金元帅又将这所造船厂更名为“尼古拉耶夫”造船厂,以此纪念东正教圣徒尼古拉斯。说起尼古拉斯估计各位会觉得有点陌生,但是如果说起圣诞老人那可是妇孺皆知。没错,根据记载,东正教中的尼古拉斯和天主教圣徒尼古拉斯大概率是同一个人,乐善好施的尼古拉斯演变成了后来的圣诞老人,所以如果把“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称为“圣诞老人”造船厂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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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任俄国陆军元帅格里戈里·亚历山德罗维奇·波将金

围绕着“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周围,造船工人们建立起了城镇,这种组织形式与今天中国东北部分地区的所谓“功能型”城市颇为类似。随着工人和家属的不断聚集,曾经鸟不拉屎的造船厂周围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城市,而随着人口的不断壮大,尼古拉耶夫市正式诞生。经过了近百余年的发展伴随着工业革命的爆发,船厂周围的基础设施不断完善,配套的机械厂和铸造厂也相继建成,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业务能力随着时代的发展也正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而真正让“尼古拉耶夫”造船厂“一炮而红”的事件发生在19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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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乌克兰尼古拉耶夫市

1905年, “波将金”号战列舰上的水兵们爆发起义,“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工人们为了对“波将金”号的水兵们进行声援爆发了大规模罢工活动,而这一幕也被苏联著名导演爱森斯坦搬上了大荧幕,讲述这一历史事实的电影《战舰“波将金”号》为后世所流传。从1899年到1917年的近20年间,“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工人们爆发大小罢工活动不断以抗争沙俄政府的暴政,声援在沙俄的工人运动。1916年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爆发总罢工,工厂被迫关停。次年3月工人和士兵彻底掌握了整个造船厂的控制权,而与此同时,俄国的二月革命取得初步成功,直到十月革命期间,苏维埃政权彻底推翻了沙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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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将金”号战列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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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战舰波将金号》海报

虽然经历了近20年的动荡,但“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发展并未因此而停滞。在这一时期,船厂先后建成了超150吨的浮吊和接近30000吨的浮船坞,这一时期“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对外称为纳瓦利造船厂,也就是海军造船厂。十月革命成功后,由于受到地理位置因素的影响,此时的尼古拉耶夫还未正式建立苏维埃政权,政权处于真空状态,各方势力也开始垂涎于“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强大的造船能力,1918年到1920年的不到3年时间里,尼古拉耶夫市先后被来自奥匈帝国、英国、希腊、法国等国的侵略者所占领,在尼古拉耶夫市市民和工人的顽强抵抗下,1920年5月尼古拉耶夫市正式建立起苏维埃政权,开始为红色的苏联打造新式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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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船厂正式更名为安德烈·马尔梯-尼古拉耶夫造船厂,也就是著名的第198厂。

动荡的革命阶段结束以后,随着苏联经济和社会的不断复苏,198厂的技术也在不断进步,并成立了专门的驱逐舰、巡洋舰、潜艇以及战列舰的设计和建造部门,那一时期,满载排水量超过65000吨的“苏联”级战列舰成为198厂和苏联的骄傲。可是,美好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1941年德国入侵苏联,卫国战争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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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级战列舰

随着德军装甲集团的快速推进,在乌克兰的苏联防御部队迅速败下阵来,随即乌克兰沦陷。与此同时位于尼古拉耶夫市的工人和工程师们也开始从尼古拉耶夫撤离至塞瓦斯托波尔和高加索地区,为了防止船厂落入敌手,在撤离前工人们将设备尽量搬走,搬不走的大型设备被悉数炸毁,除了设备以外,无法撤离的数艘水面舰艇也被悉数炸毁,这其中就包括“苏联”级战列舰的二号舰,“苏维埃乌克兰”号。沦陷后的尼古拉耶夫市并未放弃与德国法西斯进行抗争,红军官兵转入敌后,并与德军展开游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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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尚未完工的“苏维埃乌克兰”号

直到1944年,德军大势已去,苏联发动著名的敖德萨战役,并于当年3月成功收复尼古拉耶夫市,但穷凶极恶的德军在撤离以前将船厂的厂房炸毁,导致返回船厂的工人和工程师无处居住,但困难并没有打到顽强的尼古拉耶夫人,在不到6个月的时间里尼古拉耶夫人重新创办起了船舶学校,并于次年10月恢复了舾装能力。伴随着战后苏联经济与军事实力的飞跃,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造船能力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各种万吨级的先进巡洋舰对于198厂已经不在话下。1956年,为了纪念逝世的著名船舶工程师,同时也是苏联造船工业部部长的诺先科,该厂正式更名为“伊万·伊斯德罗维奇·诺先科-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工厂代号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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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44厂时期,“尼古拉耶夫”造船厂迎来了一生当中的一系列高光时刻。在时任厂长坚科维奇的争取之下,“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拿下了苏联建造航母的订单,也就是著名的1123型航母,或者叫载机巡洋舰。1962年12月15日,1123型航母的首舰“莫斯科”号开始建造,从此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成为了苏联第一家开工建造航母的船厂,同时也是唯一一家。1979年,著名船舶工程师马卡洛夫从退休的坚科维奇手中接过了“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指挥棒,这位有着丰富造船经验的工程师在其一生当中共完成了超过500艘船只的建造工作,在马卡洛夫的带领下,“尼古拉耶夫”造船厂于1980年设立数控机床加工车间,为了建造大型航母,在马卡洛夫的推动下,“尼古拉耶夫”造船厂著名的“0”号船台被重新升级,并引入了900吨级龙门吊设备,整个船厂的自动化和电气化水平得到了显著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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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3型载机巡洋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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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眼镜的人即为时任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厂长尤里·伊凡诺维奇·马卡洛夫

马卡洛夫担任“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厂长期间,“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开展了“新罗西斯克”号、“巴库”号、“瓦良格”号、“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库兹涅佐夫”号航母等多艘大型水面舰艇的建造工作。直到苏联解体,“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核动力航母仍旧躺在“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船台上,“瓦良格”号尚未完工。“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辉煌也随着苏联的解体陡然间跌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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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完工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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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建造中的“瓦良格”号

苏联解体后,“尼古拉耶夫”造船厂转型生产大型民用船只,经俄乌双方一致同意后,“0”号船台上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航母被拆解。此时的“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更名为切尔诺默尔斯基造船厂,而切尔诺默尔斯基译为“黑海”,所以又被称为“黑海”造船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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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海”造船厂

转型后的“黑海”造船厂曾拥有过一段短暂的辉煌。1995年,由该船厂生产的货船、滚装船等大型民用船只成功实现出口,包括瑞典、英国、印度以及葡萄牙等国都曾是“黑海”造船厂的大客户。凭借着苏联时期积累下来的丰富造船经验,由”黑海“造船厂生产的民用船只盛极一时,直到2005年该厂的员工数量已经达到40000人之多,几乎是苏联解体时的1.5倍。有那么一刹那甚至让人误以为,或许离开了苏联,”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才迎来了真正的辉煌,但这一切仅仅只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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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4年以前,此时的乌克兰尚未倒向西方,俄罗斯与美国和北约的关系也还算融洽,俄乌关系也正处于历史最好时期,那段日子里,两兄弟亲密无间,而“黑海”造船厂能维持下去甚至实现盈利的主要因素也是因为有大量来自俄罗斯的订单做支撑。2011年,由时任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久科夫以及俄海军司令维索斯基等高级别官员所组成的代表团访问“黑海”造船厂,这次来访无论对于”黑海“造船厂还是俄罗斯都具有重大意义,一时间关于乌克兰”黑海“造船厂将为俄罗斯建造包括航母在内等大型水面舰艇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俄海军蓄势待发,雄心勃勃,而乌克兰的经济状况也几乎处在自苏联解体以来的历史最好时期。

同年5月,时任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视察“黑海”造船厂,并出席了首艘58250型护卫舰的龙骨铺设仪式。58250型是自苏联解体以后“黑海”造船厂开工建造的首艘军用船只,对于乌克兰以及“黑海”造船厂都是一个全新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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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250型护卫舰

只可惜好景不长,2014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颜色革命席卷乌克兰,亚努科维奇被迫下台,取而代之的是政治寡头,有着乌克兰“巧克力大王”之称的波罗申科,俄乌关系急转直下,“黑海”造船厂失去大量俄方订单,经营状况极度堪忧,2018年,有着超过200多年历史的“黑海”造船厂正式宣布破产。2021年,也就是去年,“黑海”造船厂内部的大量建筑被拆毁,设备或被拆除或被倒卖,工人们被禁止进入船厂,原因是怕见到破败的船厂会令员工们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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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789年到2021年再到如今俄乌双方正式开战,从“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再到如今的“黑海”造船厂,这家有着200多年历史的船舶工业综合体没有败给沙俄暴政、没有败给来自帝国主义侵略、没有败给德国法西斯的践踏,却最终败给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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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时任乌克兰总理库奇马和时任俄罗斯总理切尔诺梅尔金共同访问“黑海”造船厂,二人共同向时任“黑海”造船厂厂长的马卡洛夫发问:“你需要什么条件才能继续建造这艘航母(“瓦良格”号)”?马卡洛夫艰难地回答道:“我们需要苏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