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0月，忻口开战以来， 敌侦察机于每晨先向我阵地及后方侦察一周， 将所得目标飞回报告后，轰炸机即照着目标肆行轰炸、扫射， 终日盘旋于阵地上空， 直至太阳落山， 地面模糊看不清时才离去。
阎锡山在委卫立煌全权负责指挥忻口战役时， 也曾说要“特拨给北正面空军支队统归卫来指挥”。卫也安排“飞行队逐日派机侦炸原平以南之敌， 并侦察原一崞一代间敌后续部队之有无及其状况”。在忻口抗战的前沿部队也希望忻口战役一开始， 便看到中国飞机驾临阵地上空， 助战助威， 配合地面部队大量消灭日本强盗。
但盼之又盼，等之又等，不见中国飞机飞临上空。开战五六天了， 忽然传一个消息，说中国飞机来啦。由此奔走相告， 阵地上的官兵望眼欲穿。即使没抱多少希望， 每天也要把用白布做好的联络飞机的标志， 展放于地面。一日一日过去了，仍不见中国飞机的影儿。士兵们气愤地叫骂：“老蒋在抗战前便高喊‘航空救国’、‘献机祝寿’， 号召全国人民或捐款或购彩券， 以购买飞机， 现在怎么不见飞机到来?”“内战时期老蒋的飞机也还凶着呢， 现在打日本为什么不来与敌人飞机较量较量呢?”
忽而在一个上午， 从南边飞来3架标有“青天白日”机徽的飞机。战士们正兴高采烈， 但见这3架中国飞机刚越过云中河， 就仓皇掉头向南疾飞。
接着后面有7架标有“红膏药”标志的日本飞机尾追上去。10多分钟后，敌机返回， 又在我阵地上空俯冲扫射、狂轰滥炸。士兵们气愤地盯着敌机大骂：“你小子就比老子多两个翅膀，有胆量下阵地来， 咱们拼一拼！”“别光在天上逞凶！有种的下来和老子较量较量！”
由于没有飞机与敌对抗， 以血肉之躯顶着敌人漫天倾泻的钢铁， 悲壮固属悲壮， 然而不但打得很苦， 战地生活也大受影响， 伤员抬不下去， 军火给养送不上来。为避敌机轰炸， 每天只能吃到早、晚送来的两顿饭——早饭必须赶在日机未出动前、满天星光灿烂时送到阵地；晚饭得等到日机离开后， 星光又再灿烂时才能吃到。喝水更是供不应求。
长沟里无水， 也得在满天星斗时从附近村庄抬少量水，天黑路滑， 上山下坡都是羊肠细路， 坷坷坎坎， 为此而跌进深沟断崖致伤致残或献出生命者不少。水抬上山后，又得找隐蔽处， 拿铁饭盒子盛水， 用柴火烧着， 喝上几口， 湿一下喉咙。连大小便也尽量挨到天黑以后。有一个白天解手的战士， 刚蹲到地上， 忽被飞机炸得腾空数丈多高， 肢解四处， 碎尸扬空。战士们尽管都是“宁以义死， 不苟幸生”的热血男儿， 但眼看敌机肆行无忌， 个个都干瞪着眼， 毫无办法。
当右翼兵团派出8个侦探侦悉在忻口肆虐的日本飞机就降落在代县以南的阳明堡飞机场时， 像发现了逃匿的强盗一样， 只是没有办法“捉拿”。
阎锡山于两年前开始筹建，到平型关战役前才初步建成的阳明堡飞机场， 早已不是什么军事秘密。9月30日代县失守后，第二天阳明堡便落入敌手。10月7日第9军军长郝梦龄刚到忻口时， 他的同乡、原任阳明堡飞机场站长靳某人特来忻口看望老乡时， 谈到阳明堡机场失陷时丢汽油2000箱的事。郝梦龄接着感叹说：“原平之米， 又被敌食， 赍粮藉寇， 军家所忌。闻保定、易州亦如是也。”
所以， 在众多的指挥官看来， 发现飞机降落在阳明堡机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何能扼制每日来忻口狂轰滥炸的敌机，以使我军减少伤亡， 仗打得更顺手些。
人们往往是在强盗肆虐时， 才想到要惩处它； 哪怕强盗一时停止了肆虐， 其善良的心理就又不再去想惩处它的办法。
国民党部队中的许多官兵都称赞八路军的游击战法， 很想学学游击队袭击敌人、攻其无备的战术， 哪怕像83师刘戡的部队袭击卫村那样， 纵使袭击失败， 也想一试身手。但当敌机在空中肆虐时， 既埋怨我军没有飞机， 未能空对空去制压敌人， 又哀叹地对空射击武器落后， 使空中强盗无所畏惧。就像只习惯于“上山打虎”之一法，而对“虎穴追踪”却想得很少很少了。就像强盗肆虐时急得火烧火燎， 到强盗得逞后酣睡在那里， 反倒不再想惩处它的办法了。
也许是作恶多端的强盗注定是短命的吧——正在忻口正面国民党守军对肆行暴虐的日军飞机根本无能为力的时候，恰好来了一位八路军总部派出来的联络参谋。
此人姓袁名晓轩， 是个又高又粗的关东大汉， 长得肥头肥脑， 脸晒得又红又黑， 满腮黑茬茬的胡髭， 和他平常爱扮演的京剧大花脸角色非常相称。黑龙江人，自称是明末大将袁崇焕的后代，进过东北讲武堂。原是东北军中的一个中级军官，西安事变时表现得很积极。西安事变后张学良被扣留在南京， 东北军分化， 袁晓轩便跑到红军方面来了。因他能说会道，又对于国民党军队和其他杂牌军的情形熟悉，遂让他担任搜集情报的工作。抗日战争开始后， 他被提拔为八路军总司令部参谋处的第2科——情报科科长。
抗日战争刚开始，八路军开进山西， 派袁晓轩到第2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那里当联络参谋。平型关战斗展开后，袁晓轩一直奔波于平型关前线的2战区与八路军之间。115师平型关大捷， 深得国人的赞扬， 袁晓轩也以八路军中的一员， 享得一份荣耀， 由此得到彭德怀副总司令的赏识。
忻口战役开始后， 袁晓轩再次奉派与2战区联络。因他对于旧军人生活那一套很熟悉，能够和国民党军官们拉得很近乎， 因此八路军需要和卫立煌交涉一些事情， 也派袁晓轩去办。虽然他穿的是八路军的士兵服装——灰布棉袄， 没戴军阶领章和红边的符号，卫总部里的军官们听说他是八路军的少将高参， 对他相当尊重，因而办起事来也更顺手了。
这一次袁晓轩来到卫立煌总司令部，不但了解到右翼兵团派出8个侦探侦得阳明堡飞机场的信息，更主要的是将敌人飞机对忻口正面的威慑和国民党守军渴望制压空中强盗的急切心情而又无能为力的情况， 及时反映到五台八路军总部。
事有凑巧， 袁晓轩正向总部首长报告忻口的情况， 突然电话铃响起。
坐在电话机旁边的聂荣臻顺手拿起话筒， 听了听， 又放下， 笑着对彭德怀说：“说曹操， 曹操到。”
彭德怀惊诧地问：“莫非是嘛子卫立煌?”
聂荣臻说：“卫立煌正要忻口前线某将领， 可能电话接得不好， 线串到我们这边来。”
电话铃又响。
聂荣臻再拿起话筒， 仍然是卫立煌急切的声音， 随手把话筒按到彭德怀耳朵上， 彭德怀即刻听到很清晰的声音：
某将领：“总司令， 不行啊！ 现在威胁最大的是敌人的飞机， 任它狂轰滥炸，伤亡很重， 快没人啦。活着的人只能望着飞机干瞪眼， 枪支弹药也供不上。”
卫立煌：“你身上不是还有一支枪吗? 枪不够， 我身上还有一支！”
某将领：“总司令， 很紧急啊！”
卫立煌：“请再坚持！”
某将领：“再坚持也顶不住呀！”...........
八路军第129师先遣团团长陈锡联， 被紧急召到八路军总部， 即刻又紧急返回到部队驻地。
由于周恩来的坚持， 第129师10月10日到达太原后， 终于没有被阎锡山调到忻口正面打阵地仗。陈锡联第769团作为师的先遣团到五台东冶镇略加驻脚，便奉命向代县、崞县以东移动。其余770团、771团和772团则挺进于正太路之翼侧，监视娘子关方面。
在从太原到五台的火车上， 刘伯承师长对陈锡联说：
“虽然国民党提出了保卫太原的口号， 但是看形势， 太原是一定要丢掉的了。现在要保卫太原，就必须用‘扼咽拊背’的办法。所谓扼咽， 就是要守住忻口、娘子关两处要冲。娘子关一线，在2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竑指挥下， 由国民革命军第1军团司令孙连仲， 第14军团司令冯钦哉， 第22集团军总、副司令邓锡侯、孙震等部扼守。忻口方面，由第14集团军总司令卫立煌同2战区阎锡山的部队进行正面作战，要求我们在敌后配合作战。日本军队是可以打的， 但是也不好打。我们师出师后第一仗要特别慎重， 而且一定要打好。我们拊击敌之侧背， 就可以起到配合正面部队和牵制敌人的作用。”
“我们团的具体任务呢?”24岁的年轻团长陈锡联急切地问。
“你们团的任务是在崞县东北侧击南下忻口的日军。我下车以后要到五台总部去开会。今后你们团由总部直接指挥， 单独行动。既要大胆， 又要谨慎；抓住战机，机断而行。可以边打边报告，也可以打完了再报告。遇到什么不解的情况，可以随时向总部或师部及时上报。”
下火车后， 刘师长在东冶镇给师指挥所和769团指战员做动员报告说：
“日本鬼子在平型关第一次尝到了苦头， 他们便避开平型关和雁门关， 从茹越口进攻。现在敌人已经突破了晋北防线，集中全力进攻忻口， 但是他们遇到了顽强的抵抗。我们现在已经到了敌后，任务就是积极寻找机会， 牵制和打击敌人， 支援忻口友军。”
说到这里，刘师长问大家说：“我们现在来到东冶，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部队中大部分是南方人， 对山西不熟悉， 期待着刘师长讲下去。
“离东冶镇不远， 有个河边村， 就是阎司令长官的老家。路过太原时， 我特地拜访了他。我说，129师在阎长官领导下抗日， 感到很荣幸。他说， 欢迎八路军开到晋东北抗战。守忻口的部队受日军的压力很大， 希望贵师配合我们打几仗。我说， 我们129师开到前线， 就是要配合友军作战的。只是我们的武器少， 也很破旧， 弹药也不多， 每人平均不足10发子弹， 希望阎长官能给我们补充一些枪械弹药。阎说， 兄弟眼下也很吃紧， 希望刘师长体谅2战区的困难； 再说2战区对贵师也是尽了力的，比如769团只有3000人，我批拨了5000套棉衣， 同时还发给了迫击炮。我说， 我们的部队按编制不满额，今后边打仗， 边扩充部队， 这一点棉衣恐怕还不够。”
刘师长最后说：“今后，我们的武器弹药，要靠从敌人手里去夺。现在我们已经到了敌人后方，一定找个机会狠揍它一下。我们武器装备差， 不能依靠国民党，要靠自己从敌人那里去夺， 发东洋鬼子的‘洋财’。”
动员会后， 769团按照刘师长的指示， 迅速迂回到北路敌人的侧背， 在代县、崞县一带寻机歼敌。
部队暂时驻扎在崞县以北的刘家庄和周围几个村里， 位于滹沱河东岸，顺河南下便是忻口， 隆隆的炮声不时由那边传来。敌人的飞机一会儿3架、一会儿5架从头上掠过， 沿着滹沱河飞向忻口， 大肆屠杀中国军民。
这时， 总部把陈锡联团长紧急召回， 明确交代任务说：“现在敌人在阳明堡机场的飞机，对忻口国民党军队威胁很大， 那里的情况非常紧急。同时， 敌人通往后方的几条运输线路已被我游击队完全截断，敌人所需的军火、给养， 完全靠空军运输。阳明堡机场成了敌人粮秣弹药和其他军用物资的集散地和转运站，要下决心把敌人的这条空中运输线截断。”
任务艰巨， 但陈锡联丝毫也不胆怯。
这位14岁便在老家湖北黄安县参加游击队的年轻的指挥员， 现在仍旧一脸稚气，在短短23年的人生经历中，已经有了一截不算短的军旅生涯。15岁上正式加入中国工农红军， 第二年起便在四方面军中历任连指导员、营教导员、团政委、副师长和师政委等。参加过鄂豫皖、川陕革命根据地的反“围剿”和举世瞩目的长征，是红军中一位名副其实的最年轻的“老将”。抗日战争爆发后， 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 红军军官都降格以任， 陈锡联便由一年前任职的师政委改任为第129师769团团长。
陈锡联接受任务后，匆匆返回驻地， 同参谋长范朝利、副团长汪乃贵一起， 决定先到实地进行侦察。
近午时分， 3个人走出营房， 顺着滹沱河我方一侧， 来到一个山脚下。登上山巅眺望， 大家立时为眼前的景色所吸引： 滹沱河东面是峰峦重叠的五台山，北面内长城线上矗立着巍峨的雁门关；极目西眺， 管涔山在雾霭中笼罩着， 忽隐忽现。滹沱河两岸， 土地肥沃， 江山壮丽， 只可惜， 如今正遭受着日本侵略者的践踏。
举起望远镜向滹沱河对岸望去， 阳明堡镇东南方新建不久的飞机场， 一群灰白色的飞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空地上， 机体在阳光映照下， 发出刺眼的光芒。
大家正仔细观察机场内外的每一个目标， 忽见一人从河边走来。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此人50岁上下， 蓬头垢面， 衣衫褴褛， 还打着赤脚， 神情紧张。
他们走下山时， 那人也正走过来。陈锡联忙迎上去， 打招呼道：“老乡， 从哪里来?”
一见眼前出现的几个陌生的军人， 那人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吐出了两个字：“老……总……”
“老乡， 不要怕， 我们是八路军， 来打日本鬼子的。”
对方一听“八路军”三个字，马上“啊”了一声，一下扑上来抓住陈团长的手， 激愤地诉说起他的遭遇来。
原来他就住在飞机场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自从日本兵来到这里， 烧杀抢掠，弄得他家破人亡，一家3口， 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个。日本兵又把他抓去做苦工，逼着他每天往飞机场搬汽油、运炸弹、饿着肚子干活，还得挨打受气。他不能忍受敌人的折磨， 才由机场偷偷跑了出来。最后， 他指着敌人的机场狠狠地说：“去收拾他们吧， 我给你们带路！”
老乡的一席控诉， 使八路军这几个干部更加气愤， 一个个握着老乡的手，恳切地说：“老乡， 我们一定给你报仇， 给所有受难的同胞报仇！”
返回驻地后， 经过周密研究， 果断地决定：于当天夜晚， 出敌不意， 突然袭击飞机场。
由谁来担任袭击机场的任务? 争论得很激烈。
3营长赵宗德首先请缨， 并提出了考虑好的战斗方案， 由他身先士卒， 率领战士们去完成。
几个连长却说：“赵营长身为指挥员， 要掌握全局， 不应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2营长说：“3营固然长于搞奇袭， 但我们同日本人交手的机会极少， 过了这个村， 就没有这个店了， 一定不能轻易放过这次学习游击战的机会。”
3个营长各摆条件， 一直相持不下。
团长陈锡联宣布最后决定，3营能攻善守， 尤以夜袭见长， 袭击机场、炸毁飞机的任务， 就交给了3营， 由副团长汪乃贵指挥3营， 完成任务。1营钳制阻击崞县可能增援之敌。2营(欠7连)为预备队， 并以第8连破坏王董堡的桥梁， 保证第3营后方的安全。团迫击炮连和机枪连则在滹沱河东岸占领阵地，准备随时支援3营。
午饭后， 汪副团长带第3营营长赵宗德、教导员潘寿才和3营各连连长， 在当地干部群众协助下， 化装成老百姓， 混在修飞机场的民工中， 涉过寒冷的滹沱河，到达离机场很近的地方进行详细侦察。
机场位于滹沱河北畔1公里处，占地400多亩， 东北距阳明堡镇3公里。两年来附近民工一直为此付出辛劳。虽然机场设备简陋， 但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是忻口通往雁门关和平型关两条公路的枢纽。半个多月前， 日寇侵占了这座机场， 便作为向忻口进攻的后方军事基地，每天到忻口狂轰滥炸的飞机， 均从这里轮番起落。机场没有房屋，负责守卫机场的200多人均在地窖内宿营。除此， 阳明堡镇还驻有香月师团的一个联队。机场内停放着飞机，三列横队， 停机坪前警戒松懈。
返回到驻地后，已下午3点多了。根据进一步侦察结果， 团领导认为： 敌人正全力关注忻口前方， 根本不会想到会有一支游击队绕到背后揍它。如果我们出敌不意， 奇兵突袭， 胜利是有把握的。
部署既定，整个部队驻地都沸腾起来：各营、连纷纷召开支部大会、军人大会进行动员， 官兵们个个决心很大。
驻地老乡们听说八路军要去打鬼子，几个钟头之内就扎起了几十副担架。
朱德指挥的右翼军所属一支国民党部队——第101师续儒林团， 黄昏时也开到阳明堡南5里的泊水村， 要求协同八路军一起袭击共同的敌人。
人人都具战胜敌人的决心，却谁都没有用简陋武器打飞机的经验。团部发动全体指战员动脑筋、想办法， 集思广益， 献计献策。
有的说：“把柴搬到机场用火烧。”
有的说：“用汽油往飞机身上浇，再点火烧。”
也有的说：“干脆用机枪打， 用迫击炮轰。”
还有的说：“用手榴弹炸。”
最后团部集中大家的意见，决定采用集束手榴弹——5枚手榴弹一捆， 放进飞机肚里爆炸。
具体部署是： 3营负责进攻的两个连，由营长赵宗德率领， 分成几个大组，每大组分若干个小组， 每小组负责炸毁一架飞机。机枪连用两个排压制两个地窖出口处； 一个排封锁停机坪主要道口， 保证爆破连的安全。
傍晚，团领导一齐来到3营。战士们都向团首长围了过来， 争着表示决心。
“准备得怎么样啦?”陈团长问大家。
“没有问题， 团长！ 只要摸进机场， 保证把龟孙子的飞机敲个稀巴烂！”战士们纷纷回答。
陈团长指着站在前面的一个小战士问：“飞机全身包着铝皮， 子弹穿不透， 怎么办?”
小战士毫不犹豫， 举起右臂在空中摇了几摇， 响亮地回答：“先用手榴弹捶它，捶个小窟窿， 就把手榴弹扔进飞机肚里， 炸！”
人丛中走出一个粗壮结实的小伙子， 气呼呼地用大嗓门说：“这一回， 我们定要缴获几架飞机回来。”
陈团长一看， 正是全团有名的机枪班班长老李， 便笑着问：“那样大的家伙，你能扛得动吗?”
李班长辩解道：“扛不回整的， 也得砸个尾巴回来。”
对769团来说，虽然这是第一次同侵华日军作战， 而且又是从地面上打从来也没打过的飞机， 但都无所畏惧， 更不把困难放在心上。
晚上接近子刻，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正是游击部队夜袭敌人的极好时机。汪副团长和赵宗德营长率领3营指战员， 悄悄地出发了。
3营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中，曾获得“以一胜百”的奖旗。营长赵宗德年仅23岁， 河南商城余店子村人。出身寒门， 从小缺吃少穿。1931年红军来到了他的家乡。一听说是专给穷人谋生路的朱、毛领导的工农红军， 他坚决要求参军。入伍后， 很快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学会了许多军事技术。经过长征锻炼， 很快成长为一位优秀的青年指挥员。战士们称赞他“打仗如虎， 爱兵如母”。他为了表示为国杀敌的决心，出发前把身上仅有的3元钱交给了支部书记， 说：“要是我这一次阵亡了， 请作为最后一次党费交给党组织。”吃晚饭时， 他还诙谐地说：“多吃点吧！不知道吃了这一顿， 还能不能吃到下一顿呢！”
此刻， 他带着长长的队伍， 顺着漆黑的山谷行进， 神速而又肃穆。
向导就是上午在山沟里遇到的那位老乡，他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在他的引导下， 部队很快涉过了滹沱河， 来到机场外边。
副团长汪乃贵带一个机枪连留在河岸附近的一座小山上， 监视敌人， 准备随时接应突击队。
赵营长率领11连和10连， 悄悄地爬过了铁丝网， 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机场。到达距敌机30米时， 敌人还未发觉， 有的战士已摸到飞机跟前， 用手触摸着，悄声说：“好大的家伙！ 这回该我炸你了。”
当10连向敌警卫部队靠近时， 敌哨兵发觉， 并放起枪来。
赵营长听到枪声，一声令下：“快打！”
战士们立即朝着这群庞然大物发动攻击。
赵营长又下令说：“快往飞机肚里甩手榴弹！”
赵营长首先爬上飞机， 打破玻璃窗， 将一捆捆手榴弹甩进飞机肚里。其他战士把准备好的集束手榴弹一齐向飞机中倾泻。
顿时， 飞机一架接一架地被爆炸， 被烈火燃烧。
整个机场，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响成一片。浓烟滚滚， 烈焰熊熊，火光冲天， 硝烟迷漫。
正在机群周围警戒的哨兵，立时冲杀过来， 同我军短兵肉搏。
又一队敌兵冲向燃烧的机群，在火光中与我军展开白刃格斗。我军的步枪没有刺刀， 在同鬼子拼杀中付出了伤亡。
激战1小时左右， 机场所有的24架飞机全部被炸毁， 敌守机场的100多人被消灭。当驻在阳明堡镇里的香月请司中将的部队的装甲车开出来时，在机场东侧的泊水村方向， 突然被我友军续儒林团阻射侧击。
3营已完成了预定任务， 赵营长立即下令迅速撤出战斗。
赵营长一面指挥部队撤退，一面把信号枪交给11连张连长。又从一个战士手中夺过了机枪， 掩护撤退的部队。
张连长恳求说：“营长先撤出机场， 由我担任掩护。”
赵营长说：“执行命令！”说罢端起机枪， 直插敌人侧翼， 猛扫残敌。
营长怒吼的机枪吸引了敌人， 鬼子们便集中火力向他射击。
突然， 赵营长中弹负伤。几个战士跑过去把他扶起， 他却使尽力气喊道：“不要管我！ ⋯⋯”又一排子弹射来， 赵营长同扶救他的通信员一齐倒在血泊之中。
战士们怒火满腔， 高喊着“为营长报仇”再次猛扫残敌。
在此十分危急的关头， 多亏友军的全力掩护， 3营顺利撤出机场。
战斗结束后，徐向前副师长从五台赶来， 由陈锡联、汪乃贵两团长陪同， 到机场附近的一座山上，举着望远镜观察现场。
汪副团长向徐副师长报告说：“我们这次战斗， 只炸了20来架飞机， 没有抓到俘虏， 自己却牺牲了1个营长和十几名战士， 十几人负伤。我要向您做检讨。”
徐副师长说：“检讨? 我还要向党中央、毛主席报告， 给你们请功呢！ 你们炸毁了那么多飞机， 成绩是了不起的。我们的营长和战士都是经过长征的红军， 牺牲了十几名， 是个不小的损失， 以后要总结经验教训。”
胜利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国。
但也有人出于偏见， 疑疑惑惑：“就凭八路军那些破烂家伙， 还能打日本人的飞机?”
国民政府让阎锡山派飞机从太原飞到阳明堡机场上空侦察，当证实了机场的飞机都变作烧毁的残骸时， 蒋介石才向769团颁发了嘉奖令， 还发了奖金， 并通过通讯社向全国发表这一喜讯。
刘伯承师长于后来总结这次战斗经验时认为， 其优点是： 侦察清楚， 部署周到， 动作突然干脆。其缺点是： 夜战动作的准备还差些， 发生了一些可以事先预防的疏忽之处， 如战士没有带刺杀武器， 没有搞联络记号， 因而夜间肉搏， 有时很难识别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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