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朝末期为应对辽东军事需求,明廷开征了大名鼎鼎的“辽饷”。在不少朋友眼里这项税赋是明朝无视民力、横征暴敛的罪证之一,事实又是否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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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六年)亩加三厘五毫,天下之赋增二百万有奇。明年复加三厘五毫。明年,以兵工二部请,复加二厘。通前后九厘,增赋五百二十万,遂为岁额。所不加者,畿内八府及贵州而已 ……
(崇祯四年)乃于九厘之亩复征三厘,共增税赋百六十五万四千有奇 ……
《明史·志·卷五十四》

辽饷在万历四十六年初征为200万两(白银),后经不断加税在崇祯四年达到最高,每年685万两左右(再加上盐课等杂项最高时740万两)。看着很多,但是细算并不高。

按照“1两 = 1000厘”的比例换算,辽饷最高时也就相当于一亩加税0.012两。按照明末的米价来折算的话,差不多2斤米。虽然不能说这是个小数,但每亩两斤的负担绝不至于让平民无法生存下去。

有人可能会说,天启朝辽饷在正税之外还有很多杂项加派。

天启元年时,户部和工部从辽饷中挪出120万两,用于募兵、置办军械以及补偿关内各镇的军事开销(主要供应山海关和蓟镇)。另外为降低辽事后勤基地(山东)的地方负担,朝廷又蠲免了顺、永、保、登、青、莱六郡的辽饷。

在实际输送至辽东的辽饷降到366万两的同时,辽东申报的开销却暴涨至1200万两(含山海关和登莱)。

臣惟辽左用兵三载于兹,自辽沈继陷,时势益危,前议兵止十七八万,今三路布置共二十六万,并蓟辽总督添募将三十万矣。前议饷止八百万,今增至一千二百万,或云当千五百万矣 …… 而兵工二部分去百二十万,又顺、永、保、登、青、莱六郡以劳役减免,臣部所籍以给饷者仅三百六十六万而已,即以千二百万计之,尚未及三分之一也。
《筹辽硕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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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不够花怎么办,户部尚书汪应蛟只得依照前任李汝华的方案,奏请朝廷开征“杂项”。如典铺抽成、僧道度牒、民间房产税契、盐课、南粮改折、库折布粟等等共计十六项,总计加征350万两(每年)。

这样算下来每年可以筹集白银716万两专供辽事之用,勉强填住窟窿。但实际上并未征收到这么多,因为各(府)省基本就没有按定额去征收并上缴的。

例如保定府额定杂项银为41711两,地方只认11000两;湖广杂项定额为248000两,但地方只认115200两;四川被加派的一万两税契银,只认缴4730两。而且很多地方府衙就算是找不到理由,也会各种拖欠。

原因之一,征收困难。朝廷加派的杂项大部分属于商税,但明朝又是以小农经济为支柱。并不大的商业市场,导致税基远没有想象的那般厚实。落后的财税管理能力和制度,不仅让官府难以根据交易规模去扩大税收(明朝商税基本全是定额税),甚至于一些府衙都不知道找谁征收。

原因之二,地方没有征收动力。这种加征税收缴后需全部交付朝廷,对于地方来说是费力没好处却要担责的事情。而协助地方民众减免税赋,至少可以获取“为民谋利”的声望。再加上征收本就困难,趋利避害之下,各地官员会是什么选择就是不言而喻的了。

这导致天启一朝辽饷征收情况很不理想,基本都在400~550万两之间徘徊。并不是什么魏公公爱惜平民、只刮富商。

这也是崇祯登基之后,大幅度废除杂项并再次提高辽饷税率的真实原因。因为相对来说田亩附加税,既容易核算也容易督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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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可以看出,明廷征收辽饷手段相对温和,加税的负担也不算大。那么朝廷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最终灭亡呢?

辽饷是针对天下田亩(贵州和京畿八府除外)的统一征收,根据辽饷总额和税率,计算可知应征田亩数为5.8亿亩。而《明神宗实录》的记录以及很多明史专家的研究表明,明末时耕地总量在11~12亿亩的规模。换句话说有一半的耕地没有应税,它们跑哪里去了?

其一,优待士绅和皇族。

整个明季,朝廷给予士绅的特权是越来越好。洪武时只是免除官员家庭的徭役,“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土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

到嘉靖朝这种优待不仅扩广至整个士绅阶层,也开始豁免税赋。“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优免役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举、监、生员优免粮二石、丁二人;致仕优免本品十分之七。

(万历三十八年)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八十亩。
《常熟私志·赋役》

至万历朝后期,士绅阶层获取的税赋减免,仅明面上的数据就非常可观。再考虑到官僚互相庇护、暗箱操作等,官绅们获取免税的田亩数只会更多。而皇庄和各藩王的田亩,明朝就没有对应的征税政策。

这就诱发出明朝特有的土地兼并行为“投献”,各地农户或主动、或被迫将自有土地,献寄于皇族、地方缙绅名下。皇族和缙绅们无偿获取租金,农户得以减轻赋役上的负担,明廷则损失了应税田亩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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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军屯的大量“丢失”。

明朝实行军卫制,日常各军卫屯田自养(每户30~50亩土地)。明初时军卫屯田不但可以养活自身,还能给予明廷大量补贴。如永乐元年朝廷实收赋税3129万石,屯田子粒(军屯的田租)2345万石。

到了正德朝屯田子粒收入最低至104万石,原因很简单,大量军屯被军镇将领、权贵、皇族给霸占了。后万历朝初期虽然有所恢复,但子粒收入也只回升到435万石的水平。一句话大量实际存在的屯田,从账册上“消失”了。

前文提及明朝是以“小农经济”为支柱的皇朝,这不仅让明朝的财政收入依赖农业(占比在八成),“开源增收”也靠农业,比如“张居正改革”中为朝廷增收的方法就是清查田亩。所以田亩的大量“丢失”,让朝廷、地方、军队均失去了大量财源。

注:整个明朝的收入可分为三大块,一为军屯(大部分产出用于自养,少部分献于朝廷),一为地方(存留),一为朝廷(起运)。起运与存留的比例大致为3:7

地方缺钱,就会无力赈灾,饥寒的民众会揭竿而起;军队缺钱,就会丧失战斗力,陷入外敌内乱的漩涡;朝廷缺钱,则会失去应对各种问题的手段。所以并不是辽饷压垮了明朝,而是面临需要大把花钱的军事威胁和灾荒时,拮据的大明只能徒呼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