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开篇,对孙悟空的出身来历,做了一番详细的介绍。
孙悟空出生的地方,位于东胜神州海外的「花果山」,山顶之上有一块仙石,原文写道:
“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
这段文字,大有可解读之处。
西游世界,按照佛教的理念分为四大部洲,其中东胜神州位于最东边,花果山则在东胜神州以东的海外。
中古传说,东海有仙山,花果山之所以在最东边的海外,显然是取仙山之意。
花果山是凡间最有灵气的地方,而孕育出孙悟空的仙石,就位于花果山的顶端,自然就是离灵气最近的地方,而且周边树木遮阴,没有阻碍它吸收灵气的东西。
西游世界中,有那么多修炼成精的妖怪,为什么只有孙悟空是最特殊的,就是因为他出生在凡间灵气最集中的地方。
仙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象征的是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以及天地二十四气。这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同频共振,因为同频,所以这块仙石最容易吸纳天地灵气。
天之一度照石之一寸,天地之一气照石之一尺,可以说一点遗漏都没有,他不成精谁成精?
所谓「花果山」,是取“开花结果,瓜熟蒂落”之意,受天地灵气的浇灌,所以通灵,所以开花结果,所以孕育出了孙悟空。
孙悟空出生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拜四方”,就是感念天覆地载之恩徳。“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就是为了俯仰上天,所谓“覆载群生仰至仁”,“至仁”就是天,所以才会惊动了玉皇大帝。
孙悟空天生地养,玉帝不管他,所以他日后才会叛逆,才会闹天宫。
上面说的是「花果山」,接下来再说一说「九窍八孔」。
先来说「九窍」,按照一般的解释,九窍指的是中医上的概念,即面部七窍加上谷道、水道,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花果山位于凡间至东,东方少阳属木,木生火为是老阳,孙悟空是至阳之体。
在五脏之中,老阳指的是心,也就是心火,心火取象为猴,所谓“心猿”是也。所以孙悟空是只猴子,因为孙悟空象征的是心,菩提祖师为他取名“悟空”也是这么来的。
所以,这里的「九窍」,指的不是生理上的九窍,而是心之九窍。
心有窍这是古人的观念,那么,正常人的心到底有几窍呢?
心窍的“窍”,不应该翻译为“孔洞”,这是需要和生理上的九窍区分开来的。心窍之“窍”,应该翻译为“通达”,即心通往某处的通道。
天之生人,赋予了人「九窍」的属性,然而,对于普通人来说,最多只有六窍。
这六窍是怎么来的呢?佛教有六根、六识、六尘的概念,定义的是普通人六种欲望和烦恼的来源。
六根:眼、耳、鼻、舌、身、意;
六识:视、听、嗅、味、触、意;
六尘:色、声、香、味、触、法。
三者说法不同,却是从不同角度描述同一件事情。
何为“悟空”?如果你读过《金刚经》就知道了,佛陀告诉须菩提,应该:“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
所以,通达六根、六识、六尘,也就能“悟空”,这就是普通人的六窍。具备了这六窍,就已经脱离了虚幻的欲望境界,成为了一个大修行者、觉悟者。
然而,古人说:“圣人心有七窍”,相传商朝的比干就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最后被纣王剖腹剜心。
何为「七窍」?七窍就是六窍加一窍,这一窍用佛家的话说,就是通达“阿阤那识”。
人如果具备了七窍,就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就能通达天命,就能具备一些普通人没有的能力。比如,比干在被剖腹剜心之后,还能继续无心而活。
到了这种境界,用儒家的话说就是超凡入圣,用道家的话说就是通灵,用佛家的话说就是证得果位。
到了第八窍,就可以修炼成精怪,具备寻常人没有的一些变化神通。谁有八窍?《红楼梦》中写到林黛玉时,说她“心较比干多一窍”,显然她是有八窍的,所以她的前身是绛珠草修成的精怪,尚没有位列仙班。
如果通达了第九窍,就可以成佛成仙,用花果山老猿的话说:
“如今五虫之内,惟有三等名色,不伏阎王老子所管。乃是佛与仙与神圣三者,躲过轮回,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
而这就孙悟空追求的终极目标,也是唐僧追求的终极目标,也是西游世界诸多精怪追求的终极目标。
然而,作者告诉我们了,求佛求神仙,不要外求而要内求,就是要“悟空”、要修心。西天取经只是个幌子而已,九九八十一难只是走个过场,本质上都是修心的方法和工具。
因为孕育孙悟空的仙石,本来是通“九窍”的,也就是说,孙悟空本来就是仙、佛、神圣,只不过因为“服饵水食”,导致“金光潜息”,迷失了自身的仙性、佛性。
所以,求佛求自身,这就是「九窍」的含义。
最后再说说「八孔」,八孔象征的是八卦,八卦象征的是大道,寓意孙悟空为天地大道所生。
孙悟空是心火,于八卦中是离卦,他本是仙石之中产生的石卵,见「风」而化作了一个石猴,风在卦中属于巽位,介于木火之间。
孙悟空本是因木而生火,加上一把风,才最终化育成了心猿。然而风能化育之,亦能迷失之,因为风的助澜,让孙悟空迷失了九窍,成为了一个没有神通的石猴。
为何是石猴?因为所有动物当中,唯有猴子最活泼好动,象征着他心火之乱。
后来大闹天宫,被太上老君扔到了炼丹炉中,孙悟空又是躲进了“巽宫”位之下,巽为风,有风则无火,风能助火亦能灭火,所以孙悟空逃过了一劫,反而因祸得福得了个金刚之躯、火眼金睛。
这是在暗示我们,修行要返璞归真,回归天性,按照原路寻回自己的「九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