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公司官网
10月以来，华为新品发布与技术创新掀起新一轮概念狂潮，作为集华为概念、鸿蒙概念、华为鲲鹏、华为昇腾、华为盘古、华为欧拉等概念于一身的当红概念龙头之一，在同花顺热榜中，拓维信息（002261.SZ）人气值一度飙升至第5名。
高热度的催动，也让公司股价在10月末攀上近9年最高峰——26.78元，市值一度达336亿元，区间最大涨幅超过62%。但此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公司股价快速跌落至20元以下，近百亿市值灰飞烟灭。
这种巨幅波动让投资者陡生疑云，以至于近期在互动易平台上，拓维信息被频频问及核心竞争力所在。回复中，拓维信息不厌其烦列出公司是“华为‘云+鲲鹏/昇腾AI+行业大模型+开源鸿蒙+海思’全方位合作伙伴”这一关键词颇多的信息。
显然，在跨界手游、在线教育这两次重大转型即将黯淡收场之际，至少从营收来看，与华为的合作无疑起到重要的接力作用。近年，公司与华为的各类合作信息牢牢占据公司“热点头条”，这种合作在国产算力崛起大背景下达到阶段高潮：去年公司对华为的采购预付款高达13亿元。今年上半年，在智能计算业务拉动下，公司营收增速61%，创近8年同期增速之最。
眼下，基于华为硬件的智能计算业务已为公司贡献5成营收，而不断增长营收的背后，是业务毛利率开始越来越低。今年上半年，拓维信息净利大降9成，全线产品毛利率下滑，智能计算产品毛利率降到10%，软硬一体化解决方案毛利率“血拼”至2%。
这种局面给公司造成的困境是：新业务处于增收不增利状态，公司主要利润依然仰仗老业务教育测评，而教育测评业务眼下正在遭遇重重挑战。与此同时，公司2015年的两次跨界转型，在经历超20亿元的商誉暴雷后，后遗症蔓延至今。两相夹击，公司近年实现盈利均以研发支出资本化处理作为辅助。
此种情况下，拓维信息的新盈利动能能否接续，值得警惕。
全方位拥抱华为的“代价”
拓维信息与华为之间的合作有多深？近期，在投资者互动平台上，拓维信息频频表态，称“公司与HUAWEI一直保持着深度的合作”“公司与华为构建软硬一体全方位合作，目前成为华为‘云+鲲鹏/昇腾AI+行业大模型+开源鸿蒙+海思’合作伙伴”。
公司还表示，作为鸿蒙生态和开源鸿蒙社区的核心共建单位，公司及旗下公司深度参与开源鸿蒙代码贡献，同时是华为云“首批同舟共济合作伙伴”。
在各路券商研报中，公司被冠以的名头也颇具浓重的华为色彩，诸如“华为AI算力的最佳受益者之一”“华为信创主力军”等等。
显然，用“亲密无间”来形容两者关系，并不夸张。实际上，拓维信息与华为的这种亲密合作关系并不是一天炼成的。
图片来源：拓维信息公众号
拓维信息与华为的合作最早开始于2014年，按照拓维信息董事长李新宇的公开说法，拓维信息与华为是从对手到战友的关系。2017年时，华为云并不具备价格优势，但与华为达成“同舟共济合作伙伴”关系正是发生在华为云最困难的时候。
对于这种“全方位合作”，一位熟悉拓维信息的华为内部人士表示：“拓维信息产品的底层硬件是用华为的，虽然有‘带货’属性，但其身份区别于不涉及自有产品的其他代理商。拓维信息有自己的业务市场和自己的产品，而且合作时间很早，像这种全面的合作伙伴关系可以说明拓维信息与华为的合作广度和深度”。
“在华为的合作体系中，这种合作属于相互依赖和联合拓展市场的关系，拓维信息的优势在于渠道，采购完成后，公司会基于自己的业务定制加工自有产品，一年十几亿的采购量，说明公司有较大的市场空间和业务能力，它跟华为在各类产品线上均能进行市场合作”，前述人士进一步说道。
这种深度拥抱华为的战略并非没有代价。
随着拓维信息与华为的合作规模和范围不断扩大，在智能计算业务带动下，拓维信息营收一路狂奔。Wind显示，2020-2023年，拓维信息营收平均年增长率36%，重回增长巅峰。2024年上半年，拓维信息营收增长率高达61%，其中，智能计算业务营收同比大增88%。
但在这种规模化之路的背面，是不断走低的毛利率。2024年，拓维信息全线产品毛利率下滑。2023年以及2024年上半年，拓维信息智能计算营收高达17.7亿元、8.7亿元，毛利率分别为12.24%、10.18%；公司“软硬一体化解决方案”产品的毛利率断崖式下跌，从25.48%下降到2.23%。
拓维信息产品毛利率，来源：2024半年报
在2023年年报问询回复中，拓维信息道出内情：“因市场竞争激烈，智能计算业务中运营商客户的毛利率相对较低”。此外，“公司基于大模型、人工智能等领域的合作需求及拓展新市场需要，对部分新增战略客户的售价较低带来项目毛利率相对较低”。
公开信息显示，拓维信息智能计算业务主要客户包括政府和电信运营商，两者目前是算力生态中的重要投资方，市场整体发展空间较大。
关于毛利率下滑的原因，作者以投资者身份从拓维信息了解到，拓维信息主要是基于华为底层技术生产智能计算硬件，但当前国家（地方政府）对于人工智能技术的需求不仅仅是华为的国产技术，同时也会用到很多其他底层技术品牌的产品，包括英伟达等，市场竞争激烈在所难免。拓维信息同时表示，在同业中，2023年毛利率下滑并非个别现象。
中证鹏元今年10月发布的“国产算力崛起，智算中心建设加速”专题研究，揭示了地方智算上游硬件供应商的竞争处境，“鉴于当前大模型技术尚未完全成熟，英伟达的芯片算法正处于持续且迅速的迭代阶段；智算中心作为国产算力的基础设施建设，目前大规模投入可能在未来面临过时、不匹配、产能过剩的风险。”“这对国产芯片、服务器制造商及数据中心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需要加快迭代以保持竞争力。”
“财技”辅助盈利
尽管在过去三年，拓维信息核心业务国产自主品牌服务器及PC（2023年之前的产品名称），以及后来的智能计算业务毛利率不断走低，但刨除2022年意外出现巨额计提的年份，2019-2023年，拓维信息悉数保持盈利。不过，这种盈利背后人工痕迹明显。
根据《企业会计准则第6号——无形资产》，企业内部研究开发项目的支出，其中开发阶段的支出符合资本化条件的，予以资本化。不符合条件的，计入当期损益（管理费用）。
实际效果上，如果研发支出全部进行费用化处理，那么将直接增加利润表中的“管理费用”，进而减少当期利润。而如果研发支出进行资本化处理，这部分研发支出将“变身”资产负债表中的“无形资产”，这意味着当期利润可“凭空”多出研发支出资本化的金额。
通常而言，为了不干扰公司的实际利润，对投资者更负责任的公司会选择研发支出0资本化处理。
Wind数据显示，2016年，拓维信息资本化研发支出暴增14倍至5769万元，此后，公司资本化研发支出占研发投入的比例虽不甚高，却在2016年的高基数上有增长势头。巧合的是，自2019年起，这一金额均高于当期利润。
拓维信息历年研发支出资本化金额与归母净利润对比
2019-2023年，以及2024年上半年，拓维信息的研发支出资本化金额分别为4333万元、7465万元、9443万元、8624万元、6239万元、3078万元，同期公司归母净利润分别为2092万元、4522万元、8185万元、-10亿元、4496万元、333万元。
显然，若无此般“财技”加持，至少近4年拓维信息很难交出一份盈利成绩单。
此外，昔日公司在手游业务上的研发投入，经由资本化处理化身“无形资产”后，眼下正在反噬公司利润。
2023年11月、2024年8月，拓维信息分别宣布对火溶信息旗下两款游戏产品：方舟英雄黎明、餐厅大亨进行计提减值，原因包括及时止损和战略调整。其中，方舟英雄黎明已全额计提5887万元，餐厅大亨计提减值2018万元，占账面价值的7成。
这两款产品在2019-2020年开始研发，均为公司重要的资本化研发项目。这意味着，近三年，拓维信息的利润至少因对这两个项目的研发支出资本化处理而增厚7000万元，现在又以无形资产减值形式几乎如数“吐回”。
三入火爆赛道
拓维信息成立于1996年，靠电信行业软件开发业务起家。成为华为全方位合作伙伴后，拓维信息目前主业聚焦“AI+鸿蒙”主赛道。这已是继手游、在线教育之后，公司上市16年以来第三次重大转型。
2013年，手游投资正值爆发年，拓维信息将手机游戏作为重点战略方向，同步布局海外。2014年，拓维信息筹划收购上海火溶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火溶”），该公司此时成立两年，刚推出一款爆款游戏《啪啪三国》。
当年末，拓维信息同步筹划收购教育资产。彼时的背景是，2014年，在线教育市场急剧爆发，盈利模式虽尚不清晰，但吸引上市公司蜂拥而至，跨界者不乏森马服饰（002563.SZ）、西安饮食(000721.SZ)这类纯外行企业。
这两笔并购在2015年初和年末分别落定。2015年1月，拓维信息以8.15亿元的价格完成收购上海火溶90%的股权，溢价30倍，彼时争议颇大。
这笔交易落定时，外部环境已发生显著变化，2015年，手游行业迎来分水岭，面临巨头腾讯、网易和发行渠道集中的双重挤压，中小开发商生存艰难，手游行业进入惨烈洗牌期。
紧接着，2015年4月，经历数年的教育转型铺垫，拓维信息筹划以18.69亿元的价格收购山东长征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长征教育”）100%股权、珠海市龙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龙星信息”）49%股权、陕西诚长信息咨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陕西诚长”）40%股权、深圳市海云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海云天科技”）100%股权。
通过这笔交易，拓维信息初步完成0-18岁在线教育布局，并在此后一度成为与新东方并肩的K12领域巨头之一，2016年，公司曾表露“打造千亿市值A股教育龙头”的雄心。
虽然对于2015年进军手游领域，彼时拓维信息内部人士曾表示“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但一年之内先后大手笔布局时下热门赛道，依然难掩其中冒险成分：公司当年商誉暴增21.5亿元。
“利润奶牛”不可承受之重
此后的事实亦证明，这两次重大转型所积攒的高额商誉最终演变为经年的计提减值损失，而这种副作用持续至今。
2017年，因业绩不达标，拓维信息对两大并购标的上海火溶和长征教育合计计提商誉减值7915万元。此后数年，并购标的商誉减值风险悉数释放，尤以2018年和2022年为甚，这两年拓维信息分别计提商誉减值12亿元、7.5亿元。
2024年4月，拓维信息对上海火溶计提减值967万元，至此，公司2015年跨界手游所形成的8.26亿元商誉已计提减值7.89亿元。
除商誉减值外，迟迟无法到账的业绩补偿款进一步拖累拓维信息。2020年，拓维信息对上海火溶的业绩承诺方提起诉讼，要求补偿1.12亿元（判决补偿款9005万元），但穷尽追账方式，截至2024年7月，拓维信息仅收回640万元补偿款，尚有8365万元补偿款没有着落。
虽然饱受跨界并购后遗症折磨，但看似以失败收场的并购在公司第三次重大转型时依然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2023年起，拓维信息的产品分类更加简洁，仅软件及服务、智能计算两大类，其中细分产品列表中也无教育服务和手游产品的踪影。作为昔日营收支柱，教育服务和手游产品的存在感已越来越低。
然而，当前教育业务依然是拓维信息主要利润来源。2023年以及2024年上半年，拓维信息的主要控股子公司中，主营教育测评业务的海云天科技仍是“利润奶牛”，当期贡献利润最多，净利润分别为6305万元、3345万元。
相比之下，同期主营智能计算产品的两家控股子公司贵州云上鲲鹏科技有限公司、湖南湘江鲲鹏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营收合计高达19.8亿元、9.42亿元，净利润合计仅4363万元、470万元。
在市场开拓初期采取低价策略原本无可厚非，只是对拓维信息而言，这种盘算成本极高。低毛利的智能计算业务快速增长，公司同时承受着巨额预付款和应收账款下巨大的资金流动的压力。
2023年，拓维信息总采购额21.58亿元，其中对前四大供应商的主要采购付款16亿元，均为预付款，对华为的采购预付款高达13.69亿元，地位相对弱势。与此同时，当期，公司应收账款暴增至13.1亿元，背后折射G端业务支付压力。
资金面上，已是捉襟见肘。2023年末，拓维信息货币资金金额11亿元，其中尚未使用募集资金3.82亿元，短期借款12.34亿元。
薄利多销策略下，公司的“利润奶牛”还能支撑多久？海云天科技的一位供应商人士表示，“随着携程、前程无忧、BOSS等巨头的加入，考试阅卷和测评市场目前基本饱和，甚至出现萎缩迹象。近两年，行业频繁出现低价竞争情况，海云天也不例外。虽然有华为技术加持，公司的考试系统优势并不突出，一些订单低价抢来后做不了只能转包出去，利润很薄。”
2024年上半年，海云天科技营收、净利同比双双下滑。当期拓维信息营收高达17.3亿，同比增长61%；归母净利润333万元，同比大降9成。需要注意的是，这已是研发支出资本化变相增利3078万元后的成绩。（本文首发于钛媒体APP，作者｜张孙明烁，编辑｜刘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