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一个新的豁然贯通的时刻
张莉
“陌生人的美意”及“女性文学工作室”的读者朋友好,今天是2024年的最后一天,以往,我都会写一封信,和大家聊聊自己一年来的心得、所看到的风景,今年也是如此。
一
2024年1月4日,在南方周末的“N-TALK文学之夜”上,我做了一个演讲,《女性视角使我们重新看见》,后来,3月8日,发布在我的B站视频号上,没想到受到了广泛的关注。那场演讲中提到的诸多关于女性视角的思考与认识,其实都基于我的个人体验:
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为什么强调女性视角。想到讲这个题目,是因为去年听过两位男性朋友跟我讲到他们最近感受到的压力。一位做编剧的朋友说,他编剧的一部电影,被读者批评为男性凝视,观众建议他去学习如何用女性视角讲故事。他听到非常委屈,他说,我一直是支持男女平等的啊。另一位作家朋友,最近刚修改了一些小说细节,因为女编辑们认为太大男子主义了。最后他听取了编辑的意见。这让我意识到,我们的观众、读者、文学编辑中的女性力量,她们切实推动了创作者女性视角的生成。
在北师大研究生课堂上,我自己也意识到了年轻女性读者的崛起。有一次,我们一起读鲁迅的《伤逝》,小说写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热恋后同居,男主人公意识到了日常生活的困顿,认识到贫穷对爱情的伤害,想和女主人公分手。小说里有句话,叫做“厌倦了川流不息的吃饭”。当时课堂上,有位年长一些的研究生站起来,作为男生,他很同情涓生的际遇,川流不息吃饭的确让人感到厌倦。在他发言过程中,我注意到课堂气氛逐渐变得紧张,好几个女孩儿的面部反应都非常激烈,他刚坐下,一位女孩子就站起来说,她读到“厌倦了川流不息的吃饭”时,仿佛“看见”了女主人公在“川流不息的做饭”,她为这位沉默的女孩子感到窒息。当这位00后女孩子讲完这个观点后,四十多人的教室突然就安静下来,我想,每个人都被她的“看见”触动了。
你看,如果默认男性视角,那么看到的是通常教科书上的理解,男主人公对庸常生活的厌倦,但如果稍微位移一下,代入女性视角,我们将看到小说表象之下的另一种痛苦。这是以往阅读文学作品很少会有的角度。什么是女性视角呢,这就是。在我看来,女性视角是使我们“重新看见”,重新看见那些以往我们未曾留意的,发现那些以往我们未曾发现的,重新听见我们以往未曾听见的。
4月,在上海,获得了凤凰网2024女性影响力大赏的年度影响力女性人物奖。在颁奖典礼上,我有一段获奖感言,是感谢所有团队年轻人的共同努力。
二
今年去了很多地方,新疆,深圳,广州,福州,上海,南京,武汉。最难忘的是暑假的新疆之行。初到乌鲁木齐的夜晚,和几位朋友一起去酒店附近的夜市,卖桃子的姐姐笑着,空气中弥漫着瓜果的味道,我们在广场上坐着乘凉。有馕,有瓜子的和花生碎的馕。
难以忘记的是伊犁蓝,漂亮的蓝色。吃到了清凉的冰淇淋。在伊犁的大路上,迷恋在那样的蓝色味道里。难忘在喀什的晚上,大家在室外喝啤酒唱歌,忽然天上下起小雨来了。
在福州和年轻的朋友一起去散步,在严复的茶馆里喝了一杯茶。
在广州珠江边上,参加了朋友的一个晚宴,晚上到另一位朋友家一起畅聊。
在西递村,在武汉的东湖,在黄山脚下的一家书店,惊喜地看到了《我看见无数的她》。
做“首届天山文学奖”评委,看到了乌鲁木齐的雪。
三
今年,我出版了自己的专著《重塑姐妹情谊:社会性别意识与中国现代女性文学谱系的生成》。在绪论中,我曾经回溯自己为何要做女性文学研究:
在我读硕士研究生时,以女性主义理论解读中国女性文学作品是通用的研究方法。在当年,啃读各种泊来的西方女性主义理论著作时,内心里也时有疑问升起:除了以女性主义理论解读女性文学作品之外,是否应该将这些作品还原于当时的发表现场,梳理出一种基于本土化经验的女性文学之路?
这些疑问和想法如影随形伴随着我,直到今天。这是我当年写作博士论文“中国现当代女性写作的发生”的动力,也是我近年来做女性文学年选、提倡新女性写作、主办“持微火者·女性文学好书榜”、创办女性文学杂志《光》的原因。女性主义理论当然是重要的,但这些理论多半生成于欧美西方国家,并不能完全涵盖全世界女性处境。研究及梳理中国女性文学,不应该对西方女性主义理论亦步亦趋,而应该有辨析力和主体性。要回到中国历史语境,从作品本身、历史语境出发。将女性文学的发展置于百年时间维度,梳理中国现代以来的女性文学谱系,是本书所渴望探寻的。在本书中,我将现当代女性文学视为一个整体,上编关注一百年来中国女性文学发展史上的重要现象,下编则关注具体作家作品,通过文学现象及作品研读,触摸中国女性文学谱系的生成与变化轨迹。
2019年开始编纂第一本中国女性文学作品年选,到现在已经是第6年了。每年我都会挑选最有代表性的20部优秀的女性文学作品推荐给大家。
从2023年开始,我们的女性年选分为了《明月梅花:2023年女性小说年选》和《流水今日:2023年女性散文年选》,两个选本里都是二十位女作家写下的二十个故事,不同的是,小说年选是虚构和想象的故事,而散文年选,则是我们女作家们所亲身经验的故事。年选是年度最具代表性的女性故事的集中呈现,不同的女性经验滋养不同的女性故事,截然不同的经历里又有着共同的生命经验和情感,作为主编,阅读这些作品时充满了喜悦和感慨。
四
“持微火者·女性文学好书榜”又是一年,今年的四季书单都已发布。在这一年中,我和年轻人一起在那个办公室里度过了春夏秋冬,从看着春天的嫩芽慢慢变绿,再看到叶子落下,对我来说,这样的时光弥足珍贵。因为在这里总会听到他们犀利的表达,我们的畅所欲言,听到最真实的年轻人的声音。而新的一年马上来到,我们的年度十大图书也在酝酿中,非常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作为老师,最幸运的莫过于见证自己学生的成长,看着他/她们成为自己最优秀的同学、朋友、知己。有时候我会跟他们说,要特别感谢他们的到来,他们在课堂上所展现的才华,没有哪位老师会不惊喜。事实上,他们的文字和在组会里的发言常常引发我的思考,我想,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教学相长”。作为主编,我也要说,因为有同学们的参与,女性文学好书榜、小说二十家、散文二十家、女性文学年选等工作也越来越好,越来越有新锐之气。因为年年有新的年轻面孔的加入,让我也越发觉得文学之路并不孤单。
也必然有一些严肃时刻,那多半是在同学们写毕业论文的时刻。讨论毕业论文时的批评,组会和读书会上的争论,为论文里某个表述的反复琢磨。虽然气氛不轻松,但回过头看,师生之间正是在这样的讨论过程中获得了默契、信任和理解。好在,同学们在学习期间所表现出来的勤奋、勤勉、严谨,终有收获,论文受到好评。无论是找到心仪的工作,还是继续深造,无论在北京在成都,还是在香港,最终都是他们最喜欢的去处,真心为他们开心。
再一次想到团队的毕业聚会,就在圆明园附近的一家院子里,花草繁茂,白云高远,大家一起烧烤,打乒乓球,玩剧本杀,各自唱最喜爱的歌,一起品尝美妙的提拉米苏和糯米冰淇淋。当然,最难忘的是和女孩子们一起唱K,《爱的代价》《再回首》《后来》……当我们共同喜爱的歌声响起,那是我们共同的欢乐,也是我们的又一个新开始。
那天聚会正是北京最好的傍晚时分,阳光充沛。看着他们欢快地大笑,我想到,读书的这些年,他们一直沐浴着文学的光照、文学的恩泽,那么,在未来,希望他们不仅享受文学之光,也能拿起笔,制造光,成为光。
五
今年在《花城》开设了新女性写作专栏,邀请各位写作者共同参与。这也是紧密写作的一年,六期的专栏主持语,使我对自己所做的工作,所处的女性文学环境有了更深的了解。
6月,我主编的《拿起笔,制造光》面世,这也是我主编的系列图书的第一本。当责编和我讨论是否主持一个以女性写作为主题的系列主题图书时,我几乎第一时间就答应了。最终,我们将这个系列定名为“光”。事实上,在为“光”写发刊语时,我反复思考了自己为何要做这件事情,为何要以光为题:
这是一本以女性文学、女性文化为主题的杂志书,关于女作家们所写下的我们时代生活与命运改变。每年会以主题的方式推出两本,这次是第一本。从酝酿、筹备到出版,这本MOOK经过了三年时间,终于要跟读者朋友们见面了。
之所以最终决定以“光”为杂志名,是因为对光的迷恋与喜爱。
——光,闪烁不定,但又无所不在。它照耀我们,温暖我们,以有形或无形的方式:它是黑暗中的火把;是让人眼前一亮的诗句;是不断回旋在心里的那首歌谣;是耿耿难眠时的温热耳语;或者,是冬夜里默默而长久的拥抱……
谁不需要被光包裹却能独自生活呢?我们每个人,都在光的沐浴下生存并享受它的恩泽。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也都有制造光的能量和可能。这也是这本杂志书的题中应有之意:在这里,我们书写生命中所遇到的光、感受它的明亮,同时,我们也努力制造光——拿起笔书写、制造自己的光,哪怕只是微小的光。一如我喜爱的那位女诗人露易丝·格丽克在《野芝麻》那首诗中所写下的:
生命之物并非同等地
需要光。我们中的有些人
制造自己的光:一片银箔
像无人能走的小径,一片浅浅的
银的湖泊,在那些大枫树下的黑暗里
这一年看到了韩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韩江获得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那天,记者朋友来采访,问我有什么感受,我说非常开心。因为又一位女作家的优秀作品被看到,这意味着韩江所描绘的世界将会被全世界读者了解,所以,我为女性文学的重新被认知而开心。
“女性历”栏目曾引用的韩江的作品摘句
我是在三年前开始读韩江作品的,我们的“持微火者·女性文学好书榜”团队在2022年和2023年推荐过她的最新作品《白》和《失语者》。读她的作品很感慨,也很有共情,她是深具女性视角、女性声音和女性精神的写作者。和其它韩国女作家不同的是,她有非凡的诗性表达,气质卓然,虽然中间隔着翻译,但仍能感觉到她对诗性的追求,语言内敛、克制,柔弱、低微与强悍、强大两种美学奇妙地糅杂在她的作品里。她的获奖让人重新认识和理解世界文学视域下的女性文学的意义。读韩江的作品我想到,她所书写和构建的是深切的女性情感共同体,而不是情绪共同体。她的作品并非凝聚卷起狂风骤雨般的情绪,但却有一种整体的反抗意识和不驯顺。
六
这一年,在《小说评论》主持“小说家讲堂”专栏,也继续主持“文学京彩季”。在北京十月文学月,我曾经谈到过对于京津冀三地生活的不同感受。每次想到河北,总会想到保定的山山水水,那里是曾经成长的地方;天津是安静的城市,在那里,也是安静生活的十年,慢慢学会体会人生的快乐,读书的快乐。来到北京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如何在这座大城里体验人生,也体验何为北京生活。
今年,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完成了《百年文学中的北京》的主编工作。
聊起我为什么要编百年文学中的北京时,我谈到希望以文字的方式重新确认北京气质和北京气象,我也讲到了一个细节,“有一次在咖啡馆里我等朋友时,不经意看到隔壁桌旁一位女青年在读这本书(因为那红色的封面太醒目了)。那一刻,我的内心充盈了幸福之感,真希望这些散文所写下的北京风景能给她带来愉悦,也祝愿她因为这本书对北京生活有更深的爱和体悟。”
9月,在意大利大使馆,参加了罗马大学主办的卡尔维诺诞辰一百周年的纪念会。在研讨会上,我讲到自己对卡尔维诺的理解,尤其喜欢他所说的语言的瘟疫:“这是一场祸害语言的瘟疫,它体现于丧失认知能力和直接性;变成某种自动性,往往把一切的表达都简化为最通用、划一和抽象的陈套,把意义稀释,把表达力的棱角抹去,把文字与新环境碰撞所引发的火花熄掉。”卡尔维诺的话放在今天也是有道理的。那么,一位写作者,真正要做的是什么呢?不能丧失认知能力和直接性;不能把一切的表达简化为陈词,不能把意义稀释,不要把表达力的棱角抹去。卡尔维诺的语言中有一种新的活力,是轻盈的,有独特的律动。他关于小说及文学讲稿真是迷人,虽然他已经逝世了,但他却一直活在文字里。
10月,在清华大学礼堂,我向陈英老师以及许多热爱“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朋友们谈起了我对费兰特的喜爱,在那个活动上,我谈起了费兰特征用了“女友”这个词,她使女性之间的友谊变成了荡气回肠的史诗,她对界限消失的刻画,对根基的理解,对于母女情谊和师生情谊的书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事实上,我也非常喜欢费兰特的演讲,尤其是今年出版的《页边和听写》。
今年夏天,参加了“锦绣文学季”活动,这是一个鼓励年轻人走向远方,写下远方的人们的活动。在阅读青年作家们的作品时,会深切意识到新一代人的语法在发生变化。我尤其喜欢从巴黎写作回来之后的两位青年作者的文字,他们满怀情感地写下了自己对未来世界,对自己所处时刻的惶惑与不安,其中所展现的想象力和勇气,都让我深有同感。
也是在夏天,拍摄“锦绣文学季”宣传片时,我向摄影机第一次讲起自己少年时代的隐秘快乐时光:“少年时代我读过一篇关于两个女孩一起成长的小说,但我并不满意故事的结局,所以在一个晚上,我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重写了她们的人生,两个女孩各自登上火车,一个往南走,一个往北走,远方等待她们的是阳光和鲜花。我设计的道路显然比那位作者的更光明、更向上、也更自由,我现在都记得当时那种愉悦感。”直到现在,我依然能记起当时所感受到的愉悦,那是属于创造本身的快乐。现在,我们已经开始面临AI时代的来临,这当然是一个挑战,但也需要我们仔细思考人何以为人的部分。艺术创造的最大魅力在于,它会创造一种新的理解世界的方式而非人云亦云,真正的艺术创造是创新而不是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数据整合。
想到今年和读者朋友们面对面的交流。伍尔夫时间的活动里,和各行各业的读者朋友一起聊了何为女性视角,在泰州和中学生朋友们一起聊起了《给少年的文学课》,和北师大附小的小朋友们一起聊起了鲁迅的有趣,在杭州和朋友们聊起《重塑姐妹情谊》,当然,还有给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同学们讲萧红“书写者如何书写自身”。在今年年末,和单霁翔先生以及年轻的朋友一起在中山公园的“来今雨轩”聊起了课本里的百年文学。
七
接受了一些媒体采访,有一篇是在《上海文学》,另一篇是在《中华读书报》关于我的枕边书,都是和舒晋瑜老师一起交流的。在我的枕边书里,回答有什么样的阅读习惯,会记笔记吗,喜欢快还是慢读这些问题时,我是这样谈的:
我喜欢慢读,会在阅读的过程中做笔记,大部分时间是在书上的页边写一些关键词,在我有感悟的地方划线或折角。虽然我有很多漂亮的书签,但我发现折角的方式最契合我的阅读习惯,偶尔我也会使用便签记录,但便签很容易遗失,所以如果是我喜欢的一部文学作品,我会在书本最前面的空白页写下我对这个作品的看法和理解,当然那是一个即时性的看法,也许我未来会推翻,但是我要求自己记下最直接的感受和关键词。
我越来越认定自己是纸质阅读爱好者,虽然我也能在电子媒介上阅读。但是,老实说,我特别喜欢翻书页的声音,喜欢哪一页就折一下角,过了一个月两个月或者几年之后,只要我重新翻到那个角,我就会知道是哪一句触动了我,我为什么会折下那个角,我觉得这特别的美好。
也谈到最离奇的阅读体验。有一次我读一本特别喜欢的书,是在候车室里,我看还有半小时才检票就开始读起来,但当我读到某一章觉得可以休息时,我才发现我的高铁已经检票完开走了,我只好又等了一小时才赶上第二班。那一刻的感觉真是奇妙极了,不知不觉时间就那么过去了,我居然没有听到列车员的提醒。其实,对我来说,阅读的时间场所并不需要精挑细选,我有随时随地阅读的习惯,候车室、高铁、地铁里、飞机里,我都很容易就能够聚精会神。
对我来说,写作最大的魅力是什么呢,是重新回到时间的怀抱,重新回到当年。我和很多朋友有一个共识,好的写作者是一个“刻舟求剑”人,他/她能在文字里重建已然逝去的世界和时间,为那些已经流逝的人和事重塑肉身。
八
这一年,我又丢掉了一件衣服,还是在出租车上,是第三天才想起来的。按说这一次是可以打电话找回来的,但是,想想还是不打电话,就罢了,就让它离开吧,其实并没什么,三天也没有想起来,看来我也并不真的需要了吧。事实上,这一年,我还刻意丢掉了一些东西,戒断了一些习惯。是有意让自己轻松,放松,开始喜欢独处,一天也不打一个电话。喜欢在家里,晒太阳,窝在沙发里放空自己,有时候放放音乐,有时候什么也不听,只是慢慢享受独处的时光。喜欢插花,剪枝,看它们在房间的不同角落悄悄盛开。
我曾经写过,情绪价值是2023年常常被提及的词,那么,2024年常常被提及的词是什么呢,我一时想不起。但这一年对我而言,重要的词是,平静,是波澜不惊,是松驰感,是久别重逢。这些词在不同的时刻,反复在心里刻下过划痕。
此刻,还想记下几个特别的时刻,在夏天的乌鲁木齐,我和一个朋友在树林里走路聊天,他说起自己喜欢做整活,而不是打零工,我愣了一下,然后点头,他说的是对的。想起在初冬的西安,一位朋友对我说起“曦光”二字所带给人的感受,说起这两个字所意味着的温暖,明媚。
还是在冬天的早上。在沉郁时刻,朋友打电话说,冬天到来的时候,要穿好羽绒服,裹好,慢慢冬眠,慢慢等待冬天过去。熬着,受着,等待冬天的到来。话说得很慢,很朴素,却一下子让人放松下来。
还有一个时刻是在年末岁尾,在一个商场的咖啡馆里惊喜遇到了难得遇到的朋友,商场里到处是新年的气氛了,谁知在电梯口一转眼我便看到了那位朋友,开心地拥抱在一起,说起很多不愿意跟别人说起的话,十分钟后分别又再次拥抱。那是一年最美好、最温暖的相遇,直到现在敲下这些文字时,依然有如沐春风之感。
一年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呢,一年可以由许多忘记不了的事组成,可以由许多艰难的时刻组成,但是,也可以由许多珍贵的相遇组成,可以由许多金玉良言组成,由许多温暖瞬间串起。每年的年末,我都愿意选择那些珍贵相遇、温暖瞬间,我愿意记下这些,是因为它们值得被记下。
还记得,2023年末,我曾经写下喜欢的里尔克的那句话:“以深深的谦卑与忍耐去期待一个新的豁然贯通的时刻”,今年,我还曾经送给过两位二十岁的年轻朋友,祝愿他们以深深的谦卑忍耐期待豁然贯通的一刻,而今年年末,我居然还是想到了这句话。不过,我还想到了另一句,是沈从文喜欢说的那句,耐烦,但现在,此刻,我对耐烦这个词很喜欢,那是通向坦途必须要经过的部分。
那么也送给各位读者朋友们共勉,一起以耐烦之心,以谦卑与忍耐之心,期待生命中豁然贯通的时刻。
就说到这里吧。祝各位新年顺风顺水,吉祥如意。
张莉,2024年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