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晴怡

“我特别爱我这个娃,你说我运气得多好!”

56岁的刘小样对张越说起自己的儿媳妇,眼含喜欢,满脸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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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会有婆婆以欣赏的态度来看自己儿媳,相反很多婆婆会因儿媳妇比自己过得好而嫉妒,甚至阴阳怪气。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总想给别人撑把伞。

刘小样也曾是儿媳,是困在农村黄土地上最普通的家庭妇女,但这位家庭妇女不只会洗衣做饭,还会看书读诗,不停地思考,还上了央视最火的节目。

她怎么都想不到,23年前《半边天》采访自己视频的那波热度会再次卷土重来。

23年前,镜头前的她,满脸愁容,一心向往远方。

23年后,她面对镜头,坦然自在,哈哈大笑,咯咯笑,不停的笑,但她依然没走出那个村子。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2001年,央视《半边天》栏目组收到一封让人眼前一亮的信,信中说:

“在农村,有钱可以盖房,但不可以买书;可以打牌闲聊,但不可以去逛西安;不可以有交际,不可以太张扬,不可以太个性,不可以太好,不可以太坏。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你要打破它,你就会感到无助、无望、孤独,好像好多眼睛在盯着你。”

“夏有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麦浪,秋有青纱帐一般的玉米地……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这里,因为它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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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组随即联系到写信的人,正是生活在陕西咸阳农村的刘小样。

刘小样从小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但哪里不同又说不上。她只是觉得脚下的这片黄土地不属于她,她属于远方,因此她一直向往远方。

和大多同龄人一样,因家里贫穷,念完初二就辍学回家在苹果园帮忙。

日子平淡地经不起回忆,再后来就是经媒人介绍,嫁给邻村王树生。

这桩婚事,刘小样式满意又欢喜,因为王树生的爷爷曾是教书先生。家里在王家祖宅的门楣上有“耕读传家”四个字,而刘小样正好喜欢读书,她觉得自己能嫁到这样的人家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婚后生了一儿一女,丈夫在外挣钱,她是照顾孩子的家庭妇女。村里的人都认为,家庭妇女就该在家洗衣做饭。

居住的地方距离娘家5公里,但刘小样永远在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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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三顿,永远在和面、擀面和煮面,唯一能变的只有面的形状。”

刘小样白天是操持家务的农妇,晚上看书看星星,她有思想,更有自我意识。

这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她有点过腻了。

她说:一切,都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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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更能形容当时她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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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到底在哪里?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丈夫王树生带她去了城里,闪烁的霓虹灯,喧嚣的马路,这一刻的美景印在她的脑海,也触及她的心底。

那次从西安回来,她疯狂看书抄诗,看电视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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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只是看还不够,她开始写信,一封又一封,像对远方佳人诉说自己情愫一样,娓娓道来,直到被栏目组发现联系到她。

接到栏目组电话,通知要来采访自己,她怕了,她怕打破宁静被别人说不一样。

当时面对镜头,她局促不安,眉头紧锁。

那时的她是真不开心,真的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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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向往远方,她就越想要知识。

她说:“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我不满足这些的,我想要充实的生活,我想要知识。”

丈夫听到这里,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原来自己的妻子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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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说:“我觉得人总该有一点向往,总不能我生在这,我就守在这。”

坐在对面的栏目主持人张越,也似乎开始解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农妇。

节目播出后,和刘小样想得一样: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立刻激荡起阵阵水花。

当地的官员来到家里,问刘小样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村里的人说,没想到小样还会说这样的话,见到她会再三询问。

面对这种境况,刘小样又不知怎么办,只想逃离。她向往远方,但又不想做“不一样”的那个人。

想轻步远方,却走不出人间烟火。

大概就是她当时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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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试着走出去,去别人的地头干活挣工钱,去县城商场说普通话卖化妆品,甚至开始去外地与朋友合伙开化妆品店。

一个女人到底能走多远,关键看她的决心。

刘小样很想出去,但都一次次又折返回来。

还好丈夫王树生一直支撑妻子,但他还是不清楚妻子到底要什么。

他说:“她就说她要过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她要走出去。但是话又说回来,俺都不知道她到底具体想干什么……她自己一个人出去,江苏也好,贵阳也好,都是很短时间就回来了,待不住。”

就这样迷茫地走,又灰头土脸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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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样觉得自己很失败,远方终究太远。

可与身边人一样,她又做不到。

她看电影喜欢去电影院看,因为更有仪式感;

孩子带她去听音乐会,她感到十分快乐,却无处诉说;

家里的狗病了,她花几百块去县城给狗治病,被村里人嘲笑“农村土狗,自生自灭完了”。

她始终无法融入周围的环境,开始去医院看心理医生。

直到婆婆生病住院,刘小样主动回家照顾。

她觉得又回到了从前“平”的日子。她学着打麻将,加入团体活动,她把书都收起来,烧掉了自己以前写的东西。

她一边努力不被别人说“不一样”,又同时努力不被身边人同质化。

她压抑着内心对远方的炙热,在村子里用尽全力让自己平静。

有种“我把我的梦想卖了三两三,换成了桌子上的一日三餐”的感觉。

她说:“接受吧。如果我还年轻,早就待不住了。可我老了,上有父母,下有儿女,我必须待着。”

刘小样就这样消失在荧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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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的是,20年后,刘小样的采访以短视频的形式带来更大的热度。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农妇如今过得如何了?

2024年,退休后的张越着手做访谈节目《她的房间》,第一期便想到了刘小样。

在云南大理,洱海边,刘小样接受采访。当她说出:“我的诗就是我院子的花”时,张越和镜头前的观众都知道了,小样变了,又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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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第一次面对访谈时的逃避,这一次她十分坦然,

她说:就感觉所有的事情都是到了点了,突破点,22年的一个突破点。2002年的时候,我吓死了,回不过神来。这次就觉得一切到点了,自自然然的,然后水到渠成,这次突围就不用很大的劲儿。

时隔23年的采访,她一点不局促,每个表情都是那么自然,让人感觉发自内心的愉悦。

她说,家中院子里种满了花,儿子喜欢给她买各种花种子。

小花园年年万紫千红,玫瑰,百合,月季,格桑,三角梅的香气溢满整个院子。

她还说,又开始读书了,只是更喜欢抄诗,还拿出十几本读书笔记,跟张越分享曾经抄写的句子和感想。

提到远方,她说:现在比前几年好多了,我现在有力量。

她还特意强调,力量来自她自己。

是啊,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没有一步路,是白走的。

以前的她好像孔乙己,有脱不掉的长衫,现在的她,随性自在,坦荡心安。

现在的她,还喜欢种地,村里人都说她种得好。她说:站在我种的庄稼面前,看着这一大片麦子,我可舒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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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刘小样依然留在农村老家,但她觉得,诗好像不一定在远方。

23年前接受采访时,她说:以前的我喜欢穿红色衣服,因为我们这到处都是土,我再穿暗色的衣服就更土了。

她这是想在红色中有点寄托。

23年后再次采访,主持人张越问,怎么没穿红衣服?她说:红衣服不一定要穿在身上,也可以穿在心里,你没发现我每天都抹口红吗?

说完还咯咯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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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她不再执着于远方和红衣服,而是一直读着书,慢慢从痛苦荒芜里生出了喜悦。

这也恰好照应了她当年面对镜头时说的:宁可痛苦,也不可以麻木。

是的,她一直没有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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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刘小样读加缪,读陀思妥耶夫斯基,读黑塞。

她说:我费劲力气不想成为什么人,我就是我自己。

这句话也送给此刻的你,不管身处何种环境,都要有这般诚实做自己,不被外界打扰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