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网记者 毛雷 孟凡盛 游天燚
“每天装车出运十多辆，造成水土流失，河床下陷……”
近日，有网友在人民网“领导留言板”反映，海南“母亲河”南渡江的二级支流昌头水存在多个屡禁不止的非法采砂点。
12月上旬，记者沿昌头水走访发现，一些通往河边的道路被破坏，河砂被堆在岸边等待运走。附近村民称，当地盗砂现象已存在多年。执法部门表示，许多“蚂蚁搬家”式的盗采砂案件盗砂少、量次多，单次涉案金额常常达不到立案标准，无形中增加了支流采砂治理的难度。
村民：盗采河砂在村子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昌头水在琼山区境内，长28.07公里，流域面积159.75平方公里，流经甲子镇多个村庄。
12月4日，记者根据举报人提供的线索，来到位于绿塘村水泵站附近的采砂点。岸边堆放的河砂、道路上深深的车辙、沿途洒落的遗撒等痕迹清晰可见。村子里，记者发现多处河砂堆放点。有村民称，这是从河里挖上来的。
“顺着通往河边的路走，几乎都能看到采砂点。”有村民告诉记者，盗采河砂在村子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12月11日，记者从昌头水绿塘村河段往上游走访，在公岭村、琼新村等多个村庄河段均发现采砂点。
12月11日上午，河边还未来得及运走的砂子。人民网记者 孟凡盛摄
在公岭村河段附近，正在地里采摘槟榔的两名村民表示，沿河的采砂情况已经持续多年，“都在晚上干”。
“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提起河砂盗采一事，两名村民抱怨起来，“路都被他们压坏了，我们去那边干工(指‘干活’)都没办法骑车，只能走路过去。”
在村民指引下，记者发现一处河边采砂点。部分破损的抽砂管道被遗留在现场，岸边的山林被抽出的河水冲刷。
村民向记者讲述了盗砂者的作业方式：“把抽砂管道和抽砂机连起来，直接放在河里抽。”
抽砂现场留下的管道。人民网记者 游天燚摄
“这个水看起来不深，但是你仔细看，河岸边的河床原本是缓坡，现在变成‘断崖’了。”村民告诉记者，“人掉进去就完了。”
执法人员：仅靠行政处罚收效甚微
记者沿昌头水查看，盗采点位至少有7处。
12月11日下午，甲子镇琼新村委会，记者见到了海口市综合行政执法局琼山分局甲子中队负责人张建伟。张建伟介绍，近年来南渡江流域的支流盗采河砂现象屡见不鲜，但一直未能得到有效治理。
“我们中队可以出动的执法力量只有十六七个人，还划分了好几个片区，执法力量薄弱。”张建伟称，综合行政执法中队肩负多项行政执法任务，打击盗采河砂是其中之一，也是最难的任务之一。
“有的是附近村民偷偷采砂去卖，少量多次，单次涉案金额常常达不到公安的立案标准。”张建伟说，单靠人力进行巡逻，很难做到全时段、全覆盖，“前几年有关部门也在河边装过摄像头，后来，之前装的摄像头都被破坏了，科技手段在这里也收效甚微”。
执法人员查获的盗采车辆。受访者供图
截至2024年12月1日，仅甲子镇当年就确定六宗盗采河砂案件，共计罚款六万余元，查扣涉案车辆四轮拖拉机6辆、三轮摩托车2辆，电动自行车2辆，推土机1台，销毁抽砂机26台。
但由于非法采砂作案地点、时间比较分散，作案人员经常采取和执法人员“躲猫猫”“打游击”的方式作案，“虽然查处了六宗，但是从来没有现场抓到人，有一次我们执法人员赶到时，对方连车钥匙都没拔就跑了，这些作案车辆基本上都是无牌车、报废车。”张建伟说。
“只能是扣车、罚款的行政处罚。”琼山区政府一名工作人员表示，即便查到人，但对方盗采金额并未达到量刑标准，违法成本较低。“有的干个一晚上就回本了。”
琼山区水务局一名工作人员表示，一直以来，省里重视打击非法采砂行为，执法人员也经常进行巡查、政策宣传。但是这类“蚂蚁搬家”式盗采等小型化案件，成为当前多发问题，执法难度大，成本也高。
在之前查处的六宗案件中，均因涉案金额未达到刑事立案标准，而无法移送公安机关，最终只能“一罚了之”。
琼山区：正在制定整治方案
张建伟表示，行政执法部门只能对这种盗采行为进行行政处罚，但执法部门取证技术手段相对落后，无法有效形成完整证据链，“整个利益链条是怎样的，是否存在团伙作案的情况等，这些需要包括公安在内的多个部门联手打击，增强打击‘合力’，才能‘治标又治本’。”
记者查询发现，因这种“蚂蚁搬家”式盗采河砂而获刑的案子不乏先例：
2019年5月至2023年1月，湖南省平江县何某在未取得《采矿许可证》的情况下，擅自在某村河段使用铁锹、锄头、簸箕、扁担等工具非法盗采河砂并出售，非法获利12余万元。最终，何某因非法采矿罪被判处拘役5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万元，追缴违法所得人民币12万元。
2022年11月至2023年9月，江西省兴国县的李某在未取得《采矿许可证》的情况下，在某村河道等地，于夜间、凌晨雇请谢某、廖某等人驾驶挖机、铲车非法盗采河砂，再销售给杨某等人非法获利。李某非法盗采河砂共计3025立方米，价值人民币266200元。2024年11月，兴国县人民检察院以李某涉嫌非法采矿罪提起公诉，李某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6个月，缓刑2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万元。
对此，琼山区水务局局长周金表示，琼山区政府已召开专题会议研究打击非法采砂工作，并草拟制定《琼山区打击非法采砂专项整治行动方案》，成立区级联合执法巡查队伍，在全区开展专项整治工作。
记者从琼山区政府获悉，相关职能部门将充分发挥新闻媒体与社会舆论的监督作用，宣传相关法律法规并设立有奖举报电话。
“我们要查处并曝光一批典型案例，追查倒卖河砂产业链条，加大惩处力度，营造‘不能采、不敢采’的社会氛围，多措并举形成长效机制，从根本上杜绝非法采砂现象。”周金说。
12月5日，空空如也的堆砂点(上图)。12月25日，出现新的河砂(下图)。人民网记者 孟凡盛、符武平摄
12月25日，记者再次走访昌头水流域。在绿塘村，记者看到通往之前采砂点的道路已经被执法人员用土石封闭，近期没有新的采砂痕迹。但在加朝村，12月5日记者走访时一处空空如也的堆砂点，又出现了新的河砂。附近另一处堆砂点也存放有新的河砂。
张建伟告诉记者，最近他们已进一步加大查处力度，12月11日至25日，甲子镇共计销毁抽砂机2台，暂扣“蚂蚁搬家”式盗砂三轮摩托车一辆、铁铲5把、簸箕5个。
人民网将持续关注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