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病死在沙丘。
宦官赵高和丞相李斯、秦始皇少子胡亥密谋,假借秦始皇旨意,逼死了秦始皇的长子扶苏。
胡亥顺利继位,成为秦二世。
没想到,短短两年后,妄想独揽大权的赵高诬蔑李斯谋反,将李斯和他的儿子下狱。
曾经一国的丞相沦为了阶下囚。
赵高行事毒辣,意欲置李斯于死地。
李斯多次上书秦二世,都被赵高扣留。
为了逼迫李斯认罪,赵高严刑拷打,刑讯逼供。
万般无奈之下,李斯终于被迫承认谋反。
这一天,李斯被押赴刑场,和他走在一起的,是他的儿子。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呢?
李斯对儿子说道:“我想和你再一次牵着黄狗,一起出上蔡东门去追逐狡兔。还能办到吗?”
上蔡,是李斯的故乡。
曾几何时,李斯过得顺遂,他时常带着孩子出门打猎。
在上蔡东门,黄色的猎狗追逐着野兔,儿子追逐着黄狗,是那么开心。
当时只道是寻常。
此刻的李斯无比后悔,如果早日隐退,就能和家人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在秦朝,李斯曾官至丞相,有过很多的高光时刻。
他辅佐秦始皇,废除了分封制,实行了郡县制。
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也都是李斯向秦始皇提出的建议,一一被采纳。
他文采也好,一篇《谏逐客疏》力挽狂澜,让秦始皇收回了驱逐客卿的命令 。
人生值得回忆的太多,可生命尽头,最让他怀念的,还是和家人相处的时光。
如今,一家人上刑场,曾经寻常的幸福成为永远的奢望。
而“东门黄犬”成为一个成语,带给后人无尽的感慨。
李斯去世五百多年后,一位叫陆机的人也曾发出类似的感慨。
陆机,是西晋人。
他是官员,也是文学家、书法家。
陆机的爷爷是东吴大将陆逊,父亲陆抗,是吴国大司马,这是江东数一数二的大贵族。
20来岁的时候,吴国被灭,历史进入西晋。
陆机闭门勤学,诗、赋、散文都写得好。
更令人加分的是,陆机长得还好,妥妥的帅哥一枚。
身长七尺,其声如钟,少有异才,文章冠世。《晋书》
官宦世家的才子,又是帅哥,走到哪里,都备受欢迎。
在洛阳,张载、张协、张亢是最受认可的名士。
太康十年(289),陆机和弟弟陆云来到洛阳,名气大振。
当时人称,“二陆入洛,三张减价”。
身为官宦世家,陆机顺利入仕,参与政治。
赵王司马伦掌权时,陆机被引为相国参军,封关中侯。
后来,司马伦篡位被诛杀后,陆机险被处死,成都王司马颖救下了他。
于是,陆机又死心塌地的跟着司马颖。
司马颖也是器重他,让他担任大都督。
如此一来,一直跟着司马颖的人就不大乐意了,他们嫉恨陆机。
太安二年(303),陆机率军讨伐长沙王司马乂,却在七里涧大败。
嫉恨陆机的人,又在司马颖面前进谗言。
终于,司马颖决定杀掉陆机。
当陆机被逮捕,他明白自己难逃一死,淡定自若。
临刑前,陆机说出一生的遗憾:“华亭的鹤唳声,还能再听到吗?”
陆机的家乡在华亭,是如今的上海郊区。
陆机生活的时代,吴淞江口还是一片滩涂,有许多迁徙的候鸟。
少时的陆机,许是常常在此游玩,时常听到鹤的叫声,看着鹤飞向远方。
那是少年时最无忧的记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陆机没有留恋人生的高光时刻,最怀念的地方,不是让他声名大震的洛阳,而是少年时最无忧的华亭,是他的故乡。
陆机和李斯何其相似。
马上就要人头落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醒悟到过去那段平平常常、平平淡淡然而却平平安安,虽不轰轰烈烈可却踏踏实实的生活,才是弥足珍贵的。
历史是重复的,人性永远相似。
也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才会知道你最渴求的是什么?什么是最珍贵的?
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最留恋的,才是人生中最珍贵的。
而这个答案,李斯和陆机都用生命告诉了世人答案。
故乡、亲人、无忧无虑的生活,是最让人留恋的。
多年后,唐代大诗人李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李白在《行路难三首》中写道:
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
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陆机是否还能听见华亭别墅间的鹤唳?
李斯是否还能在上蔡东门牵鹰打猎?
只有及时引退的张翰,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人生啊,有一杯酒就尽情欢乐吧,何须在意千百年后的虚名呢?
对于李白来说,当下的一杯酒,胜过万千后世美名。
而对于现代人来说,有一日三餐,有房屋蔽身,父母在堂,儿女在旁,人生又有何求呢?
世人千千万万,理想生活,每人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