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陈陈
编辑｜旁立
2020年三月，我来到韩国读研的时候，恰好韩国新冠疫情大范围爆发。一天晚上，我正在书桌前看书，手机响起社交软件简短的提示音。我点开聊天界面，看到对方的消息“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
我用的这款软件是三个多月前国内的好朋友推荐的一款社交App，让我无聊的时候打发一下时间。
看见消息，我皱了皱眉，回复“你的缺点是喜欢讲土味情话吗？”对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继续提问“装鞋的是鞋盒，那装我们的是什么盒？”此时我已经确信对方看过我主页自我介绍里明令禁止和说土味情话这一条，对于对方的挑衅，我来了兴致，飞快地打下“骨灰盒？”“别人说土味情话不一定真的是冒犯你。”他仿佛在教我做事。“可是我真的觉得不熟的人这样说，其实有点不礼貌。”我解释道。“如果让你感到不适，那我很抱歉。”
这样客客气气的道歉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迅速点进他的主页，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个人简介里写道—他是一名在美国的留学生，学习计算机，喜欢打游戏等等。
我顺便问他，“你是哪年的？”
“98年。”
“我比你大，叫姐姐。”我挑逗地开着玩笑。下一秒，我收到一条语音，一声甜甜的又奶奶的“姐姐”那一刻我的嘴角疯狂上扬，有些心花怒放。
我把书合上，回复“你的声音很好听哦”，之后盘着腿坐到床上，和他聊了起来，他总是能很有趣地接住我说的话，在你来我往的消息博弈中竟然有些上头。
“你挺可爱的，我很喜欢。”他也不吝啬对我的夸奖。
他那边已经快凌晨六点的时候，我们互道了晚安，他说“姐姐我明天醒了找你哦”
通过好友申请之前我先检查了一下我的朋友圈，只有一个最近三天内发的照片——去其他中国留学生朋友家里聚餐的合影，我是照片里四个女孩中的一个。
不谦虚地说化妆后我的长相应该算比普通人好看一点点的程度，但在那之前半年我的脸上开始大面积长痘，让我有些失去自信。朋友发来的照片里我的皮肤白皙而细腻，脸也更小了一些。
起初我并不是很想加微信。他说“不然我们聊天用社交软件，用微信打语音电话可以吗？”我想了想，回复“既然加了就在这里聊吧”。
和他在不太多的交流过程中我感受到最大的是他的分寸感，他会在意对方的感受，避免产生冒犯，这一点让我有一些好感，虽然我仍然还保留一些不信任的感觉。
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后我马上点开他的朋友圈，仅一月可见，寥寥几条文字朋友圈，没有什么了解对方的有用信息。
“姐姐是照片里的哪一个呢？”他应该看到了我的朋友圈。
“你猜呀。”
他猜了第四个才猜到是我，听起来语气有点诧异。
“姐姐很漂亮啊”
“都是假的，高度美颜哈哈哈”我像往常一样假装谦虚地说。
我有点好奇他的长相，抱怨没有看到他的照片不公平，他回复“我长得不太好看”后，直接发来了一张刚拍好的自拍。“还好，都是普通人而已嘛”我想。
他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没有后鼻音，像在故意咬文嚼字，好像是他所在家乡人特有的讲话方式，听起来文绉绉的。
我们像很多初次见面的朋友一样正式交换了姓名，还互相讲了家人叫的昵称。我们聊了很多，从各自喜爱的音乐、电影，聊到对社会现象的看法。
到韩国之后独居的日子给我提供了一个静下心来思考的土壤，也让我积攒了很多倾诉欲。而他是一名很好的倾听者，在我讲话时从不打断我，也不会随意判断，只在我说完后适时地加入一些自己的看法，这让我觉得很舒服。
在那之后的两三天晚上，我总是会在凌晨三四点醒来，恰好是他的下午，所以会找他打打电话。后来了解到他本科毕业后刚找到在美国的工作，由于疫情影响居家办公，所以有时我也会闭麦，静静地听他用流利的英文开会。
我们都喜欢说唱音乐，他的反应灵活，可以随时随地来段freestyle，说着话就能押上韵律，让我忍不住被逗笑。除此之外，他还分享了我不懂的摇滚乐以及他喜欢的那些乐队的故事。
当问起他的专业时，他会有意用文科生可以听懂的例子描述给我听，我内心暗暗佩服他的表达能力，对他身份真实性的怀疑也打消了一些。
我们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很相似，这让我对他产生一些好感。我们都不追求新款手机，也鄙视用名牌装点自己的行为，讨厌虚荣心强、太过高调的人，我们一致觉得比起外表，有趣、有思想深度的内在更加重要。
我们也聊到了彼此的童年和感情经历，我从小就很缺乏安全感，和前任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有很大的问题，我们从来没有进行过好好的沟通，以至于我有诸多不满却无法表达和解决。
而从他的童年故事里，我听到的是一个在母亲极尽严苛，甚至表达方式有些极端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男生，让人忍不住感到心疼。也许因为妈妈过于强势，他的性格里有些“讨好型人格”的特质。在感情上，他的前任曾经和其他男生暧昧不清，让他觉得被“戴绿帽”。
我们真诚地表达自己、认真地聆听对方的故事，因为了解，让我们的关系不止停留在“网络陌生人”。
在听到他描述自己喜欢的事物的时候，电话另一头的人好像更鲜活、闪闪发光了。他聪明、有趣，有独立思考能力，又有一点点掩饰不住的少年气，这样的他就像上学的时候班级里那些优秀的男同学，对平凡的我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他经历的西半球的生活、他的人生，也让我这个曾经喜欢NBA球星，曾有过“美国梦”的人十分好奇和向往。
但纵然遇到这样优秀有趣的男孩子，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会在网络上恋爱。我一直以来都认同网络只能使人通过一个侧面去了解对方，而真正完整的了解需要在生活中真实接触，甚至有人说“你喜欢上的只是你的幻想”，因此哪怕不是一定要对方陪在我身边，我也知道所谓“网恋”并不靠谱。但那时刚刚认识的我们还是像船舶朝着灯塔行驶一样，朝着对方缓慢靠近。
我们自然地开始互道早安晚安，交流没几天，谈话已经相当暧昧。我希望我的人设是“潇洒的酷姐姐”，于是我用尽学来的撩男孩子的方法，看他可爱的反应，而他也见招接招，聊天的内容逐渐超出正常朋友的界限。过了几天，他向我提出了正式在一起的想法。
那时我刚和国内的前任刚分手三个多月，知道异国恋的前景非常渺茫。我说“我们还是先做朋友吧”。但在相处的过程中，仍然无法控制地跌入暧昧“蜜罐”里。在之前的聊天里，我们都认同“需要对关系负责”这样的感情观。一面沉溺，一面又不想做对感情不负责的“渣女”，我有些苦恼。
“不过是确立个关系，和现在又没什么差别”我想，于是我们决定以男女朋友身份相处，也像一般情侣一样换上了情侣头像，让彼此有了些心照不宣的连接。
而这时，除了最初看到的对方的照片，我们还不太清楚地知道这个男朋友/女朋友的样子。
起初他问我是否愿意视频通话的时候，我是犹豫的，因为自己脸上还有很多痘痘的痕迹，“那你把摄像头粘起来，看看我就好”。
视频接通，对面的男孩子正害羞地朝镜头尴尬地笑着，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本人和照片基本一致，脸型偏窄，轮廓很流畅，眼睛不大、有点细长，但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牙齿很齐，看起来更阳光了。我心跳得很快，强装镇定地和他搭话，感觉电话对面的人陌生又熟悉。第一次视频我们都太害羞，没聊几句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在平时的聊天中我不断向他灌输“本人和照片相差很多”，生怕他看到我的真实样子会失望，但他会耐心地说“没关系啊，长痘痘只是暂时的，姐姐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等姐姐准备好的时候再视频吧”。
后来我们用同样的方式有过几次视频通话，那段时间我也在定期接受皮肤科的治疗，在皮肤好点后我慢慢有勇气在化好妆后打开视频聊天。
有一次我们甚至什么都不说，就静静地看着对方，好像要把对方的样子深深刻在脑子里。有时候我会隔着屏幕摸摸他的脸，想象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会用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和他紧紧抱在一起。
我们用Zoom、腾讯会议等软件共享屏幕，一起看同一部剧。他热情地向我推荐他喜欢看的日本动漫，但很遗憾的是那时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也许是感受到了我兴趣不高，他后面都会尽量提出陪我看我喜欢看的电影、电视剧、综艺，即使有些会让他犯困。
我们想要更加了解彼此，我拿出一篇之前收藏过的文章《问完这36个问题，两个陌生人相爱了》，和他互相问问题。其中有个问题“对你来说，完美的一天必须包含哪些因素？”他的回答是：早晨两个人一起起床，各自开车或者是送我去上班，然后白天认真工作，微信分享当天发生的事情，晚上可以接我下班，两个人一起在家做点好吃的，之后一起看剧，或者各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睡前一起在床上看看书或者腻一会儿，结束这一天。那时我沉浸在他营造的这样平凡又幸福的描述中，对和他的未来充满了幻想。
我们聊生活，也会讲对特朗普政府的看法，我喜欢听他的观点，当我们观点出现分歧时，他也会认真思考，并尊重我的看法。我们想更多地了解对方，于是为对方暂时打开了朋友圈权限，查看以及互相介绍彼此的过往。
我们都认同女生应该有自己的事业。我当初毕业后坚持出国，拒绝了前男友毕业后立即结婚的建议，也是希望我能看见更大的天地，他对此表示很欣赏，因为他妈妈就是一个优秀且独立的人，他终其一生都想成为像妈妈一样优秀的人，但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他说他不喜欢依靠别人生活的女生，就像不喜欢并没有那么优秀上进的爸爸。
随着相处越来越多，我逐渐发现他的身上有我从前不能接受的特质，比如有些思想有些极端，或者有时候会完全放飞自我，幼稚地做一些夸张的表情和动作，但是因为了解，好像也都可以接受和理解，甚至觉得那些夸张的动作也很可爱。
在相处的过程中，他也身体力行地为我付出了很多，把我的事当成自己的事，真心希望我变得更好。
起初我是一个吵架只会冷战的人，但当我有脾气时他会认真思考怎么表达会让固执的我接受，然后耐心地哄好我再去睡觉，绝不会让我的情绪过夜。知道我是很难主动表达的人后，他会每天主动问问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不开心的事。
在他面前，那些曾经觉得难以启齿的内心活动，都会被他好好接住、认真对待。在他无条件的爱和包容下我逐渐可以看见自己的需求，学会主动表达，变得温柔且柔软。
我吃饭三餐不规律，他为了督促我按时吃饭，建了一个共同编辑文档为我添加减脂好做的菜谱，后来还偷偷在外卖软件里充了些钱，给我点外卖用；有时聊天聊到他那边两三点，但我还是撒娇想让他再多陪陪我，他也会打着哈欠、顶着困意陪我继续聊天看剧；那时我在做线上兼职，我希望向老板提出加薪的想法，他认真地帮我思考要如何措辞，并鼓励我去做到我没有勇气做的事情。
对于他的付出我都记在心里，但当时还不懂表达，从没能直白地说出我的感激。
美国的疫情还很严重，他因为居家办公实行弹性工作制，上下班时间更难把控，他经常会在下班时间后还在做工作。他总是表现出对工作的焦虑，担心无法做好，甚至担心被裁。
我一直没有问过他是在什么公司工作，只知道现在的工作来之不易。直到一次无意中聊天才知道，他目前所在的公司就是那些全球知名的互联网公司之一。
后来我依然记得刚刚知道这件事情的反应，我的眼泪“唰”地就涌了出来。一瞬间，脑子里各种复杂的想法交错。
“他的公司这么好，他有大好的前程，怎么会为了我回国发展呢？”
“没有未来的感情要及时止损才能避免越陷越深”
“我不想让他为我放弃什么”
“我的家人和朋友在国内，我的专业是韩语，怎么可能去美国发展呢？”
“就算他回国也是几年后了，我不可能抱着这么个可能性”
“我竟然在考虑未来了，他X的，我怎么真情实感了”
他注意到我哭了，连忙安慰我，我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做朋友吧，我们不会有未来的”，然后我听到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也带了些鼻音和哭腔“我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现在也是真的很伤心。虽然舍不得，但是如果姐姐想好了的话，我会尊重姐姐的决定”。我知道他永远会有分寸地把我的想法排在第一位，可是我此刻实在太难过了，我说“先挂掉电话吧”。
情绪来得太猛烈，我边哭边去找国内的好闺蜜分享，一边打着字，也整理了一下思绪。
过了一会收到他发来的一张图片，上面是写在备忘录里的一段话的截图，大意是我们以后少说话，就算聊天也不要暧昧了，要照顾好自己，如果以后有事想分享了随时可以找他，但是是以朋友身份了。
我心里更难过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这叫什么事啊？我贪恋他的好，不甘心和他只做朋友。我们彼此互相喜欢，相处得又很开心，为什么不能这样相处下去呢？反正开心一天算一天，考虑那么多干嘛？就当作给彼此一个机会。我想赶紧告诉他我的想法，于是我鼓起勇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那天聊了很久，最后我们达成共识：未来一定有办法可以克服，只要我们感情好。
我开玩笑地说“如果去美国没有工作，你养我吗？”
“我不喜欢那种需要别人养的女孩子，但如果是你，我愿意。”他最擅长略带认真地讲情话。
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我们迟早会分开，那天晚上，我打开手机备忘录记下：
“你知道有些人在分开后再也无法相见，所以在爱着的时候要用力去爱。我只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能够度过一段快乐的旅程”。
我的生日在年末，10月左右，他就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想见你一面”我说。
虽然平时他对我的需求都有求必应，但那时我们都知道唯独这件事，是比登天还难的。韩美两国旅游签证很久都没有开放了。
我们探讨了很多方法去实现“见一面”，我催促他去驻美韩国使馆官网上搜索旅游签证的最新消息，但是一直到了年底也没有任何消息放出来。似乎唯一可行的方法是他从美国到中国，再到韩国这样的路径。
他没有明确说不愿意，但语气里充满着犹豫，他担心回国途中被感染，也担心目前没有工作签证，回国后无法以学生签证入境美国。
就在我又一次问起是否有去确认最新签证政策，而他犹犹豫豫给予否定答案时，我的情绪爆发了。
我们都知道在疫情面前我们都应该更谨慎些，但此刻我却希望他做些更勇敢的事情，虽然这并不现实。
我们一起跨过2020年的最后一天，在一起七个月左右，也是第二年留学生活开始的时候，有一天，他说最近要进行工作签抽签了。
他目前刚毕业一年内，只能用学生签证工作，而正式的工作签证需要抽签拿到，那时工作签证中签率很低，他面临回国发展的可能性。
那一阵的他有点焦虑，不知道未来会往什么方向发展，“也许没拿到签证就回国了吧”他说。
“但我希望你可以抽签成功”我回复道，如果他只能被动回国的话应该不会快乐吧，我希望他的人生有更多选择。
后来第一轮出来的抽签结果是未中签，“听天由命，也许这是天意吧”他说。
研究生一年半的时候，我的课程的学分已经基本修完，只剩最后一个学期提交论文，朋友们都在为找工作做准备，我内心有些焦虑，但迟迟拖延不肯行动。
在他的鼓励下，我投递了一个国内的实习工作，成功通过面试。六月份的时候买了机票回国。经历了核酸、回国漫长的隔离后，在陌生城市短租了三个月，开始实习。
由于之前做了一些准备，实习刚开始没有很难适应，但自我要求高、但又缺乏行动力，做不到自己期望的样子，再加上不喜欢社交，需要应付同事之间的关系，时常让我感觉疲惫。和他的话题也逐渐变成了对工作的焦虑和对自我的不满。有时候甚至会冒出“不然以后去美国吧，反正他说可以养我，他道德标准高，一定会对我好的”这样的想法。
七月底的时候，有一天，他收到消息，说第二轮工作签证抽签开始了，好像有机会补位。再过了几天，尘埃落定，他获得了为期三年的工作签证。
我内心应该是为他高兴的，可是心里却已经预感到这段感情要走向终点了。回国后好像可以看到毕业后的生活，不同于在韩国时觉得未来一切都很遥远，此刻的自己需要更加考虑现实一些。
那段时间，实习之余，我的情绪都很消极。常常叹气，自嘲命苦，难得遇见这样喜欢又合适的人却看不到未来，甚至偶尔想起来会偷偷抹眼泪。
过了几天，聊天时我主动提起那个我们都极力避开的问题“你拿到工作签证了，应该不会回国发展了吧”
和从前坚定回国的态度相比，他回答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退缩。那时“内卷”这个词刚开始出现，他担心回来后找不到工作，即使工作也要被迫加入996大军，也担心过得越来越不自由。
“那如果我去找你呢？“我动摇了从前坚定要回国的想法。
“你来了会去工作吗？”
“我能做什么呢？教韩语或者教中文？感觉好像确实也很难找到工作，实在不行去中国超市收银吧哈哈？”我开着玩笑，但心里也有些质疑，怕辛苦的我真的能做到吗？我猜这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这边体力活确实工资很高，但是你会愿意做吗？如果靠我养这个家真的很难，我可以接受你四年不工作，但是四年后还是要出去独立工作。”
他认认真真地算了一笔账，“你看，我的工资到手是这些，你来了也不能合租，我们要出去租整套房子，我的工资要养车，还有日常花销，对我实在有些吃力。”我虽然也认同他的话，但我一直很相信他的工作能力，更何况他也在利用休息时间尝试做副业，说不定未来有机会做出来点什么呢？对于经济方面我没那么悲观。
但何以让他说这样的丧气话呢？是因为他一直是对自己有更高要求的人，所以对负担我们的生活没有自信？或是权衡利弊后觉得可以找到更合适的，不必为我付出这么多去降级自己的生活品质？
我不愿再想，分手的话在嘴边，我不舍得，也没有勇气说出来，我舍不得和他在一起的放松和快乐，我已经逐渐依赖他，很多事都想听听他的意见，生活中遇到的所有事也要第一时间和他分享，失去他，意味着曾经幻想中未来的美好生活也将一起失去，如同失去一部分的自己。
但我想，我应该要考虑自己更多一点的，当下的状态已经很不对劲了，我不想持续这样消极的状态。我受不了他变来变去的想法，让我一直处在不确定里。何况我们不会有一个未来了，分开是对双方都好。
我提出“要不然我们暂时做朋友吧。”
然而和他做朋友的日子并不开心，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明显变少，也不如从前那样亲昵，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但同时却依然对我们的未来抱有幻想。我急于摆脱这样痛苦的状态，提出了分手。
他没有挽留，说“好。”
然后顿了一下“但是可以不要互删联系方式吗，我还想知道姐姐过得怎么样。”
我想有一瞬间我是希望他挽留的，但他答应得这么干脆，是他觉得知道我已经想清楚了吗？还是早就想好了在等我提呢？我来不及去分析，赌气般地说“我不希望我们打扰对方的生活，我发朋友圈你也不要点赞，你知道我过得好就好了。”讲出口后，我又有些后悔，他向来有分寸，按照他的性格是一定会做到的，但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他没有讲话，彼此沉默的时候，有很多话到了我的嘴边却无法讲出口：我真的很期待和他真正见上一面；我一直觉得他很优秀，哪怕他总是没有自信觉得能力不够；我很感激他为我做的一切，包括对我的包容和不计回报的爱，是他教会了我理解自己，也拥有了爱人的能力；甚至还想质问为什么没有坚定地选择我；以及如果曾经带给他伤害的话很抱歉……
正在犹豫要不要讲的时候，他打断了我的思路“那再见啦姐姐”还是那样甜甜的，乖巧的声音，一如最开始和他认识的时候。
“嗯，拜拜。”我挂断了电话。
毕业后我回到国内找到了工作，阴差阳错地刚好来到了他的故乡，那个曾经未来有可能要一起生活的地方，我曾对它充满幻想。这里的很多人都像他一样说话温温柔柔，咬字很清晰、没有后鼻音，听起来文绉绉的。
我的择偶观也越来越清晰——要有独立思考能力、有同理心、能沟通，以及不可忽略的一点——要在同一个城市，有未来发展的可能性。
生活很快由最开始对这个城市，以及新鲜体验的新奇到逐渐对工作产生厌倦、经常性焦虑，这时我经常想起和他一起的日子，甚至分不清怀念的是他还是那段自由自在的留学时光。
我的身上留下了很多那段感情的影子。我开始听摇滚乐。有时候和朋友说着话我会有意地来段freestyle，像当初他逗我笑的时候一样。以及很多他当时关于“独立自我”的观念，也成了我的一部分。
工作半年后，我交了新的男朋友——小王，也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
我和小王相处得很开心，我尽可能多地表达我当下的想法，对他为我的付出及时表达感谢，每天都夸夸他很可爱，希望我可以尽可能地少留遗憾。吵架时我会努力去感受当下的需求，和他好好谈清楚，这些都是从之前那段感情里学到的。
小王曾经问我“你一直没有放下他，是真的很难放下还是不愿意放下？”
这篇文章写完，我想，那些一直负重前行的埋在心底的对他的感激、愧疚、遗憾、埋怨、不甘等所有情绪应该都可以拿出来透透气了吧。
写作手记
这段经历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想说的有很多，曾经两次尝试写下来都没能写得完整。
之前就关注过三明治的短故事活动，这次终于鼓起勇气参加，可以认认真真地整理、回顾，并记录下来。
和他分开之后虽然生活还和往常一样，但肩膀上总是好像有个巨大的包袱拖着我走得很缓慢。
写故事期间，我也参加了附近养生会馆举办的悲伤心灵疗愈活动，尝试彻底放下这段埋在心底的感情，现在我正逐渐学习放过自己，更坦然地接受失去。
感谢短故事老师的鼓励、男朋友小王的支持，也感谢不断更加勇敢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