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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光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教授、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主要成员

本文转载自12月16日《时代周报》。

本文字数:3588字

阅读时间:9分钟

定调明年经济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于12月11-12日召开。

会议还指出了明年经济的核心目标:保持经济稳定增长,保持就业、物价总体稳定,保持国际收支基本平衡,促进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增长同步。

然而目前全球地缘政治动荡,外部压力增加,展望2025,中国经济如何稳中有进?

《时代财经》:你对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政策力度整体感受如何?

刘晓光:这次会议,我认为兼具超预期和有待进一步明确的部分。首先,超预期部分主要体现在政策定位的转变和明确,以及不同政策间的密切配合。比如“稳住楼市股市”的提法,“实施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明确了降息、降准的政策取向,以及在12万亿元的化债方案之后,提出实施“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这些都是比较超预期的。

但要说有待进一步明确的部分,主要是具体量化指标尚未明确。比如会议提到提高赤字率、适时降息降准等,但未公布具体数值和实施时间点;再如促消费任务虽被列为重点,但资金来源和实施细节仍待完善。

今年9月政治局会议后,一揽子增量政策推动了宏观经济指标触底反弹,其实已经逆转了前三季度的下行趋势,修复预期,带动经济指标的改善。但截至目前,政策实施时间尚短,市场预期的改善仍需要通过持续不断的政策巩固才能真正稳固。

因此,接下来的关键是尽快落实具体任务。建议各部委迅速推出具体配套措施。在年底至明年一季度间,尽快出台一批标志性政策举措,落实财政、货币及促消费等任务,避免市场因等待时间过长而产生不确定性。

《时代财经》:在会议部署的明年九大重点任务中,将“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放在首位。你预计明年在提振消费方面会推出哪些举措?“两新”政策会否进一步扩大?

刘晓光:两新政策,明年应该会继续推进的。首先,以旧换新政策已经被证明对拉动消费有效,明年在现有基础上进一步扩大规模,甚至翻倍资金支持,都是可预期的。目前政策聚焦于特定消费品类,未来还可进一步扩容,不局限于特定领域,满足更广泛的消费需求。

消费不足,其实是当前经济循环面临的主要问题,也是国内需求不足的核心原因。企业生产经营困难主要源于市场需求不足,导致居民就业和收入增长压力加大,消费不足进一步阻碍企业投资意愿,明年外需预计将进一步回落,消费需求不足的压力有可能更加明显。

对于扩大消费的具体建议,我认为可以在养老、住房、医疗等方面扩大税收抵扣力度,进一步减轻居民负担,变相增加收入;针对不同城市收入水平,制定更灵活的税收抵扣额度;通过更普遍的减税政策提升居民实际可支配收入,间接促进消费增长。

另一方面,我认为还要发挥财政政策的关键作用,通过更大力度的财政政策来弥补消费不足带来的需求缺口,将增量部分优先用于消费支持,以促进经济内循环。

《时代财经》:会议提到明年要实施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提高财政赤字率,你预计赤字率会提高到多少?

刘晓光: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提高赤字率,但是没有说提高多少。去年的赤字率是3%,那么明年肯定是3%以上。其实赤字率包括我们常说的狭义赤字率,也有广义赤字率,包括特别国债、政府性基金项目等。我个人建议明年的狭义赤字率可以到4%左右,同时配以一个比较积极的广义赤字。

《时代财经》: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现在部分地方政府面临的财政压力问题之间,如何实现平衡?

刘晓光:这两者之间的平衡,其实可以通过化解隐性债务的方案来实现。

今年11月,我国正式推出了12万亿的化债方案,极大缓解了地方的债务压力。这个规划明确了地方政府未来五年如何逐步削减隐性债务,这相当于每年为地方财政新增两到三万亿元的可用规模,释放出了一大块空间。虽然这部分债务还算在赤字中,但因已经有了明确的安排,实际并不会再占用地方的新增财力。

过去两年部分地方发债较为困难,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债务化解的具体规划不明确;二是偿还隐性债务极大消耗了地方财政资源。化债方案一下子解决了隐性债务问题,使地方不再因债务压力束手束脚,与前两年相比,地方财政的压力将大幅减轻,政策动能更强。因此,现在已经有了实施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的足够空间。

《时代财经》:会议提到实施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适时降息。但需要考虑的是,降息过程中会一定程度上影响银行息差和人民币汇率,如何保持这几者之间的平衡?

刘晓光:这几者之间确实是存在一定的联动关系,但其实也有解决的办法。

首先,我认为我们可以利用全球降息周期的时机。当前全球其实也在进入降息周期,尤其是欧央行已经开始连续降息。虽然美联储的动作较慢,但整体趋势已然形成。中国可以根据全球央行降息的时点,择机推动降息,在避免汇率压力的同时支持经济复苏。

不过,如果人民币贬值压力不大,也无需完全跟随他国节奏,而是应该根据自身经济复苏的阶段和需求制定降息政策。

另一方面,其实适度的人民币贬值也有助于缓解出口压力。随着人民币贬值,商品的国际价格竞争力增强,出口会因此受益,特别是在明年出口可能面临较大压力的情况下。

对于银行来说,降息确实会缩小银行息差,但相比国际同行,中国的银行仍有一定优势。尤其贷款利率下降的同时,存款利率也在同步下调,保证了息差的基本稳定。对于大型银行来说,由于市场影响力较强,吸储能力相对稳固,即使存款利率下降,用户倾向于将存款转向其他银行,整体压力也不算过大。

中小银行的议价能力较弱,在存贷款利率下降的过程中可能会面临更大压力,这也是当前中小金融机构风险的重要来源之一。因此,需重点关注中小银行的稳定性,可以提前准备相关工具和备案措施,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风险。

《时代财经》:稳住楼市股市的提法也很受关注。明年房地产市场的重点是什么?如何止跌回稳?

刘晓光:止跌回稳仍是目前房地产市场的重点,当前销售端虽有改善,但整体好转的趋势仍不明显,房地产投资等关键指标尚未完全稳定。

明年需要持续推动房地产市场的止跌回稳,具体政策方面,包括降息降准、保障房建设和城市更新、放宽一线城市限购政策这些方面,有些也已经推行了一段时间。

但在住房贷款利息抵扣方面,我认为还有优化空间,特别是一线城市的购房者贷款额较高,现有抵扣额度作用有限。另外,一些减税政策的实施已经显示出积极效果,例如在北上广等地,虽然降低了税率,但因交易量的提升,税基扩大,地方财政反而获得了更高收入。

市场的核心是交易量,我认为接下来还是需要通过政策保持市场热度,否则短期改善难以转变长期信心。如果没有增量政策,市场热度可能降温,甚至重新下滑。因此,政策应持续发力,哪怕每次政策力度不大,但要稳定市场预期,维持信心,逐步释放市场活力。

《时代财经》:此前市场对政府大规模收购存量商品房的政策抱有期待,但是这次似乎并没有着重提,是不是意味着这个政策会缓一些推出?

刘晓光:我对这个政策倒是没有太高的期待,其中一个原因在于刚刚拿出12万亿来化债,现在又要财政花一大笔钱来收购存量房,这个目前来看是有比较大的压力的,可能还是需要再稍微观望一下。

《时代财经》:你预计明年经济增长目标会怎么定?

刘晓光:从我的角度来看,明年的经济增长目标还是建议定在5%左右。如果不定具体目标的话,其实可能性不是很大,这么多年来只有2020年因为疫情的特殊情况而未定,今年在没有重大突发事件的情况下,不设具体目标反而会影响市场预期,甚至产生悲观情绪。

另一方面,2025年是“十四五”规划的最后一年,明年的经济表现将直接影响整个规划目标的完成情况,也将对“十五五”规划的制定产生重要影响。因此2025年需要保持中高速增长,才能确保整体规划达标。

值得一提的是,我认为明年通胀目标是可以有些优化的,建议调整至2%-3%的区间。这个目标相对来说兼具可行性,如果跟之前一样定到3%,实际完成只有0.3%,那目标也就没有意义了。可以将通胀目标与政策工具结合起来,如通胀未达到目标,则货币政策持续降息、财政政策持续扩大力度,以稳定市场预期。这样既增强政策的针对性,也能为经济增长目标提供更强的支持。

9月以来,宏观调控已经使用了较多的政策工具,市场预期已经有所恢复。如果半途而废,下一次再要提升,付出的代价会更大。所以我认为,这次宏观调控没有回头路,必须坚持到底,确保经济预期和市场信心的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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