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在网上见过一件著名的流动雕塑的映像:两个人形,一男一女,相向而行;由于各自都是中空的,每人穿过对方的身体,继续向前,然后周而复始……或见过电影里著名的蜘蛛人快速向前的时候,感觉似乎有某种气体穿过他的身体,而他继续快速奔跑……
这些画面,都会让我想起庞贝古城那幅著名的春天里一位女子前行的背影。她徐徐前行,右手边是一朵美丽的花。这些画面,或疾或徐,象征了人在世界中的位置和运动:身体在世界中行走,身体穿过世界。
在古典世界里,所有的行走与运动,都有一个前方:地平线。它既暗示着遥远,也暗示着终点,更是行进的方向。当王衍成这位“移走了地平线”的魔法师穿过世界,他并不走向地平线。他在意的不是近处与远方,他要表达穿越世界时的所有感知。
行进,穿越:无疑,王衍成是一位不断行进、不断穿越的艺术家。在抽象的道路上,他已经探索多年,以坚实的结构为基础,他不断自我突破。这一批赴日展出的作品,显然出现了全新的意象。而在一位真正的艺术家那里,一切不可能是全新的,而是一种个人探索的新阶段,这一个人探索本身,则是恒久不变的,是个人的密码与基因。
站在这一批明显摆脱了前一时期画风的作品前,久久凝视这宁静无比而又热闹非凡的画幅,有两个词从画面中渐渐显影。它们是:透明与障碍。
那大片的空,不是空白,是透明。透明不是虚空。透明是气。纯净的气。它像空气一样裹卷着我们,滋养着我们,然而,彷佛不存在一样,透明让我们一眼看到世界的尽头;障碍,这是一个表面上贬义的词,彷佛是影响前行的物理阻碍。然而,真正的力量是必然形成障碍力的。那是人与世界肉搏时留下的痕迹。障碍可以变得透明,正如毕加索与物体的较量:当一件物体被毕加索真正“素描”之后,就被艺术家“掌握”了。从此之后,物体变得透明,彷佛消失。透明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障碍,正如非物质让我们更好地认识物质。事实上,透明与障碍,在另一层面上,便是过滤与取舍。它们对应着人最基本的生命体验:果实与落,记忆与遗忘。艺术家不是仙人,艺术家是具有凡身的。艺术家具有肉身。然而,当生命的体验转化成视觉体验,他会累积,他会摈弃。累积的,成为可见,成为障碍;摈弃的,成为透明,成为不可见。艺术家表达的,不再是喜悦或悲伤,不再是经验或天真。穿越世界,或沉淀,或消散。沉淀的,就在眼前,灿烂争艳;遗忘的,透明无痕。因此,所谓障碍,其实也是某种质量。正如德国伟大的作家赫尔曼·黑塞在《玻璃珠游戏》中所说:“我讨厌伟大的简化者,我热爱质量感,不可模仿的技艺和独一无二感。”抽象画家从来不仅是要简化,他以其抽象,呈现出无以伦比的质量感。
一位画家的空间,无论大到赵无极式的巨幅多折画,还是小到方寸之间,甚至微雕,都始终自成世界。那是因为,无论画幅大小,每一幅都是他身体穿越世界的痕迹。它可以浩瀚无垠,也可以是一片荷塘,如王昌龄的诗:“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王衍成的作品让我想到这样的诗,因为这采莲舟驶入池塘,便是身体穿越世界的意象。两边荷叶的分开与并拢,貌似纯粹的重复,而事实上,与巨船在海洋上、飞船在太空里的航行一样,采莲舟不断前行,就像冲开波浪、气浪,而后波浪、气浪合拢,重归宁静。
艺术,便是身体穿越世界时留下的轻柔歌声。每次当你在作品前有足够长时间的凝视,作为艺术家的人,便会在“不见”时显现,带着他的全部生命体验。
艺术是人在“不见”时的显现。
(来源:Art衍)
艺术家简介
王衍成,1960年生于广东茂名,祖籍山东。获法国国家文化骑士勋章(2006年);法国国家文化军官勋章(2013 年);法国国家文化司令官勋章(2015 年);意大利贝里艺术奖(2019 年);米开朗基罗勋章(2020 年)。 法国 Fonds De Dotation Des Beaux-Arts De Wy 美术基金会主席,法国国家 Salon Comparaisons 比较沙龙副主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造型协会 AIAP UNESCO 成员、IACA 国际艺术中心副主席,罗马美院客座教授, 山东艺术学院客座教授、研究生导师,国际美院联盟 IUAA 特聘教授。
近年展览有:“微观与宏观”,意大利国家现代美术馆(2020 年);“弗里兹大师展 Frieze Masters”,伦敦(2016 年);“巴塞尔艺术展”,瑞士、中国香港、美国迈阿密;“法国 FIAC 国际艺术展”,法国巴黎大皇宫;“弗里兹大师展 Frieze Masters”,英国伦敦、美国纽约;“荷兰国际艺术展 Tefaf Masstricht”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