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掉右腿的男人叫郑艳良,为了摆脱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咬着毛巾,亲手将腿锯掉。他的经历是许多农村大病患者因无力治疗而选择等待死亡的真实写照。
顶梁柱的崩塌
2012年正月,北京某大医院。医生们看着片子束手无策,在郑艳良撕心裂肺的嚎叫中,不断摇头。最终,他们避开这个46岁的中年男人,悄悄告诉他的妻子沈忠红:无力回天,最多活一个月。
沈忠红难以接受这个噩耗。郑艳良是家中的唯一顶梁柱。
在清苑县东臧村,郑艳良一家种着4亩地。他还常年在砖瓦窑厂干活,推土拉砖坯。他从不惜力,撑起了整个家。然而,一场怪病悄然来袭。
春节后第六天,郑艳良的双腿突感剧痛,起初是小腹像山崩一样的疼痛,随后扩散到双腿,变成刀割般的折磨。
郑艳良硬撑着去了村卫生所。寒冷的正月,疼痛却让他汗如雨下,吓坏了医生。他被注射了一针止痛药,疼得昏厥倒地。这是郑艳良发病后第一次求医。
当天,家人带他去了保定的大医院。几家医院拍片后不敢确诊。他的疼痛持续不止,家人又带他去了北京的大医院。医生却无法在造影图中找到他双腿的血管,只能勉强诊断为不明原因栓塞:左腿膝盖以下和右腿整条腿的动脉消失不见。
医生告诉沈忠红,丈夫最多只有一个月可活。她的世界瞬间崩塌。
买好寿衣回家等死
尽管不愿接受,但沈忠红还是相信了医生的诊断。医院希望郑艳良能在最后的时光留院治疗,但夫妻俩选择回家。一番奔波已耗尽家中积蓄。
自2007年参保后,郑艳良一家每年缴纳医保费用,从每人10元涨到60元。此前,他两次因阑尾炎住院,医保报销了1500元,自己支付600余元。他认为,小病能治,但如今腿病既查不出病因,治疗费用又昂贵,即使有医保也负担不起。
郑艳良一年收入不过万余元。在东臧村,像他这样的家庭很常见。村民大病或绝症后,通常选择在家等死而非治疗。沈忠红回家前为丈夫买好了寿衣,准备为他善终。
接下来的一个月,郑艳良在凄惨的嚎叫中等待死亡。
活着,却痛不欲生
医生说郑艳良只能活一个月,但他从2月初熬到了4月中旬。回家后,他的日子不再按天算,而是按秒过。疼痛填满了每分每秒,他的意识和身体在痛苦中起伏不定。
几天后,郑艳良的喉咙因嚎叫而嘶哑,声声哀嚎甚至让邻居无法入眠。止痛针从一天一针很快加到三针,却仍然毫无效果。他整日意识模糊,无法入睡,甚至连平躺都做不到,只能半躺半坐地煎熬。
郑艳良索性一边数秒一边等待死亡,如果能死,反倒成了解脱。然而,医生此前的诊断,随着他右腿病情的加剧,显得越来越不可信。
他并没有死,只是右腿上出现了许多紫斑。不久后,紫斑逐渐加重的区域,皮肤开始变黑、溃烂、流脓。
随着溃烂面积不断扩大,郑艳良看到了令他无比恐惧的画面:
白生生、微微泛红的腿骨,就这样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郑艳良彻底丧失了行走能力,溃烂还在继续蔓延。他深感恐惧,倒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害怕自己会变成只剩一副骨架。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有这样的结局。
锯腿,咬掉四颗后槽牙
起初,郑艳良想让村卫生所的医生帮忙锯腿,却被连连拒绝。没有麻药和器械,医生根本不敢动手。于是,他决定自己解决。
2012年4月14日上午,郑艳良开始了自救。为了不吓到妻子沈忠红,他刻意让她去另一个房间休息。
随后,他盯着准备好的水果刀和钢锯,缓缓将一条毛巾塞进嘴里。
没人知道接下来的20多分钟,他是如何忍受的。
事后,人们只能推测,他可能先用刀划开皮肤,直至露出骨头,再用钢锯锯断。
等沈忠红醒来,发现丈夫的右腿已从大腿根部被齐齐锯断。
桌上丢着四颗咬断的后槽牙,难以想象他经历了怎样的剧痛。
人的腿骨极为坚硬,细小的锯条甚至都被崩断成两截。
怪病的存在反倒帮了郑艳良一把。
由于腿部动脉栓塞,伤口出血量不大。更关键的是,锯腿后,溃烂终于停止了。
然而,郑艳良还没来得及庆幸,疾病很快开始侵袭左腿。一年后,因持续溃烂,他残留的左脚也脱落了。
接着,溃烂继续蔓延至左腿膝盖以下。为对抗溃烂,他用碘伏擦洗伤口,还尝试用红霉素涂抹止住蔓延,但这些办法毫无效果。
郑艳良早已不惧死亡,但持续不断的剧痛才真正消磨了他的意志。
后来,他因锯腿引发社会关注,各种救助捐款纷至沓来。他的情况有所好转,但怪病始终无法破解。
郑艳良的惨痛经历,折射出的是农村人生病后无奈的现实。
如果家境稍微好一些,即使需要截肢,也能在医疗条件完善的医院中完成,而不是自己亲自动手,经历这场恐怖至极的自救。
如果说郑艳良的疾病像暴风骤雨般猛烈,82岁的刘爱珍则以度日如年的方式走向死亡。这也是许多农村老人得了绝症后的真实写照。
活受罪
2021年春天,如果不是一次被汽车撞倒,刘爱珍根本不知道自己患上了癌症。
原以为只是腿部受伤,休息几天就能恢复,可子女却发现老人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甚至连续几天无法排便。
女儿急忙将刘爱珍送到镇卫生院。
邯郸市南阳堡镇卫生院院长孙志宇初步判断,老人长时间卧床可能导致了消化系统问题。
然而,输液治疗后,刘爱珍的症状并未缓解。孙志宇建议尽快去县医院拍片检查。
一个月后,刘爱珍在子女陪同下再次来到镇卫生院。
此时,她已确诊为直肠癌晚期,体重减轻了十几斤,肚子却依然鼓胀如球。
看着痛苦呻吟的老人,孙志宇明白,她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然而,死亡不会立刻到来。用孙志宇的话说,接下来她只能“活受罪”。
癌细胞会持续侵蚀刘爱珍的身体,各种症状会不断显现,但都以缓慢的方式推进。
对虚弱的老人来说,这种缓慢的死亡过程如同反复受刑。
孙志宇见过太多类似的病例。
南阳堡镇所在区域是国内食管癌高发地带,刘爱珍得了直肠癌,而她的大儿子早前患的是胃癌。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剧烈的疼痛往往击垮患者的意志力。
这种“确诊等死”的情景不仅发生在南阳堡镇,也在许多农村地区普遍存在。
数据显示,农村癌症患者的死亡率高于城市。原因在于,农村经济落后,农民无力负担定期体检费用。
因此,确诊时往往已是晚期,像刘爱珍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
此外,农民在确诊大病后,往往因经济拮据选择放弃治疗。
于是,“活受罪”几乎成为农村大病患者的普遍命运。
面对这种局面,孙志宇曾希望帮助农村临终老人,让他们至少能有尊严地离去,而不是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
结语
在镇卫生院,孙志宇尝试设立了临终关怀病房。
尽管许多农村老人尚未理解这种举措的意义,但这无疑是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从整体来看,农村老人因大病不敢就医的根本原因在于经济困难。
近年来,医保覆盖范围和报销比例逐步扩大,但不断上涨的缴费金额依然让许多农民却步。
要改变农村老人“不敢看病只能等死”的现状,需要在医保和其他领域采取综合措施。
只有建立强有力的保障机制,像郑艳良这样的患者才不用锯腿,像刘爱珍这样的老人也才能在绝症中平静安详地走完人生最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