菏泽报业全媒体记者 姜培军
菏广相约,牡丹传情。几百年来,一代代从业者“下广”催花,不仅为菏泽牡丹产业发展开辟了新的发展空间,还为“保种保源”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广大从业者开辟了海路、陆路、河运等“下广”通道,催生了花帮、花居子等新生事物,赚取了丰厚的利润,增长了见识。
1789年,菏泽牡丹花开欧洲
冬至时节,寒风凛冽,万物寥落,催花牡丹大棚内却暖意融融、生机盎然,一盆盆牡丹初露丰姿,枝条伸展,花蕾娇艳欲滴。
“供应春节市场的催花牡丹已经进入小风铃期,这是牡丹生长的关键时期。”12月21日,菏泽诚美花木种植专业合作社总经理李洪勇说。
与此同时,菏泽“下广”催花牡丹正沐浴在亚热带的阳光下,茁壮成长。
菏泽是“中国牡丹之都”,广州是“四季花城”,两地虽然相隔1500余公里,但文化相通、人缘相亲、情谊相融,一朵花将两地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目前,在广州年宵花市场上,约90%的催花牡丹来自菏泽。
菏泽牡丹专家赵孝庆介绍,据现有史料和广大花农世代相传的说法,菏泽牡丹催花历史可以上溯至明代。自那时起,以菏泽赵楼花农为代表的牡丹从业者开始尝试“下广”催花。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兴起,中国的纺织品和瓷器传入欧洲。牡丹作为纺织品、刺绣和瓷器图案的重要内容,当时便引起欧洲人的注意。不过,他们认为,与龙、凤等形象一样,牡丹也是中华民族的图腾和文化符号,并不真实存在。
直到1656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贸易代表来到中国,亲眼看到了牡丹,回国后有人对此做了报道。这是有关西方人看到牡丹的最早记载。
又过了一个多世纪,大约在1786年,英国邱园主人约瑟夫·班克斯读了这篇文章,并看了许多中国画,对牡丹产生了兴趣。他让东印度公司的外科医师亚历山大·杜肯在广州为他收集牡丹,随后将牡丹送到邱园。1789年,这些牡丹中有一株开出了高度重瓣的红色花,这便是最早引种到欧洲的中国牡丹。
那时出现在广州的牡丹应为催花牡丹,在当时的中国,唯有菏泽花农到广州催花,因此1656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贸易代表看到的牡丹,应该为菏泽催花牡丹。1786年在广州收集的牡丹,也应该为菏泽催花牡丹。1789年,欧洲大陆开出的第一批牡丹花,正是经广州引种的菏泽牡丹。
赵孝庆介绍,根据当时史料对花的描述和标本图,可以认定这些牡丹为催花牡丹品种大胡红,说明菏泽那时候已经筛选出适宜“下广”催花的牡丹品种。这在李嘉珏、张西方、赵孝庆合著的《中国牡丹》中有记载。
截至目前,大胡红仍然是菏泽“下广”催花的“当家花旦”。
菏泽老一辈牡丹从业者赵守文于1915年前后所著的《菏泽牡丹史》(手抄本)中记载:“菏泽花农春节催花,京津、苏杭、福广皆有人去。”
菏泽牡丹“下广”路线也分“陆路”“海路”
正如丝绸之路有“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之说一样,菏泽牡丹“下广”路线也有“陆路”和“海路”之说。
据老花农赵守先回忆,那时候,“下广”没有汽车、火车,交通不便。广大花农都是用輷车子(木制独轮车)将用于催花的牡丹推到济南的泺口码头,然后装上黄河里运送货物的“平头摆”木帆船,顺流而下到达天津港。从那儿再换上海船,沿海岸线到达珠江入海口虎门,再沿珠江逆流而上到达广州。
赵守先的说法在逻辑上没有问题,但“海路”之说给我们留下一个思考题,那就是谁先想到去3000里外的广州催花?为什么去广州催花而不是到其他南方沿海城市?谁又是第一个或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于1975年开始“下广”催花的菏泽牡丹专家赵孝庆,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据他介绍,在清朝以前,菏泽花农种植牡丹的主要收入来源于销售牡丹苗。每年秋季,牡丹长成,花农除了在本地及周边销售外,在利润的驱使下,还想方设法开拓市场。于是,一些富有创新精神的花农便将牡丹打包,然后装上輷车子,一路向南销售。
“为了保证成活率,那时候销售的牡丹一般带着土球。一般情况下,每辆輷车子装两三包牡丹,每包装60棵。”赵孝庆回忆。这批花农从菏泽出发,一路向南,经河南、湖北、湖南直到广东。
“武汉作为九省通衢之地,是一个重要节点,花农要在这里销售掉一部分牡丹,其余的装车前往长沙。就这样,一路向南,边走边卖,越卖越少、越卖越轻、越卖越贵。”赵孝庆说,“自长沙至广州,天气越来越暖和,带土球的牡丹开始发芽、开花,当地人买了以后栽种到自己地里,慢慢观赏。菏泽花农总结经验,发现菏泽牡丹冬季可以在广州等地自然开花,于是开始了‘下广’之旅。”
广州人爱花赏花,也为菏泽牡丹“下广”提供了市场条件。
据赵孝庆介绍,其讲述的陆路“下广”之说,并不是“脑洞大开”凭空想象的,这在广东的《番禺志》《花地志》里有记载。在当地的历史记载中,广州人将菏泽花农称为“牡丹商”。双方相互了解熟悉后,菏泽花农开始与当地人合作培育、销售催花牡丹。菏泽人出苗木、出技术,广州人出场地、找销售渠道,这种合作模式一直持续到现在。
“根据我们调查考证,菏泽下广催花有三条路线,除了海路、陆路还有河运,即菏泽牡丹自济宁通过京杭大运河南下,然后辗转至广州。当然,由于史料的缺失,目前业界对上述三条下广路线还有一些争议。”中国园艺学会牡丹芍药分会副秘书长庞志勇介绍,一代代从业者“下广”催花,不仅为菏泽牡丹产业发展开辟了新的发展空间,还为“保种保源”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通过下广,菏泽花农开辟了新的市场,拓宽了牡丹销售渠道,赚取了丰厚的利润,这让他们有更高的积极性投身到牡丹产业发展中去。”庞志勇介绍,“下广催花给菏泽花农带来不菲的经济效益,也为菏泽牡丹起到保种保源的重要作用,这就是新中国成立后菏泽能保存下来100多个牡丹品种的原因之一。”
花居子见证菏泽牡丹“下广”催花辉煌历史
说起中国交通运输发展史,马帮和驿站是两个绕不过去的名词。在菏泽牡丹“下广”催花过程中,也诞生了两个类似于马帮和驿站的名词,那就是花帮与花居子。
“菏泽人当时下广催花、卖花,为了安全,通常结伴而行,起码要十几人二十几人同行,形成花帮。”赵孝庆介绍,“花帮在养花卖花的过程中,需要一个打尖歇脚、商讨行情的地方,这就是花居子,类似于古代的驿站。”
一个个花居子成为菏泽牡丹“下广”催花辉煌历史的见证。花居子的形成,推动了菏泽催花牡丹产业的传承与发展,也使市场越做越大。
“我祖父的祖父、祖父的父亲都曾经‘下广’催花。1973年,我首次跟随爷爷下广催花。”74岁的牡丹技师高勤喜回忆,“那时挣钱多的时候,要在床上数银锞子。听我曾祖母说,最挣钱的时候,我曾祖父‘下广’一年挣的钱置办了两顷地。”
牡丹专家赵孝知曾经在1978年,访问过多位老一辈牡丹从业者有关“下广”催花的往事。根据其文字记录,当年87岁的赵松岩回忆,不少花农赶上好年景,赚钱多的时候,从广州回来时怕在路上被抢,就和同乡把赚来的元宝、银锞子、银元凑在一起,雇佣广州的镖局护送。也有胆子大的花农,把银元缝在夹袄里,由于太重,往往蹲下就站不起来。
1978年,据菏泽赵楼“老支书”赵永臣回忆,他10多岁时,每年到附近的芦堌堆村花神殿看戏,花神殿的桌子上摆着供品,点着从广州带来的、手指粗细的高香和茶杯粗细的蜡烛,烟雾腾腾。“下广”挣钱回来的花农,跪在花神前磕头许愿,祈求来年有个好收成。广州的“忍香园”“醉观园”也与“下广”花农一块捐款、摆供品,并请戏班唱四天大戏,以表诚心。 1978年,老花农赵守珠在接受赵孝知访问时回忆:“一亩地才三块大洋,而在广州一朵牡丹花就能卖一块大洋,一本万利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