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两部刑侦剧《我是刑警》和《黑白森林》都涉及到一个剧情——警察把配枪丢了。
《黑白森林》剧照
这两部剧又可以互为因果。《黑白森林》丢枪是制造悬念,丢失的枪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斩落下来。
《我是刑警》则说出了丢枪的后果:电视剧第一集, 派出所长高建设遇害丢枪,成为“1.28大案 ”的导火索,这起案件导致11人丧生。
《我是刑警》剧照
丢枪的桥段如此好用,以至于被不同的导演放到自己的作品里。可以说,丢枪的情节是相似的,但导演的目的各不相同。
顺便说一句,好莱坞电影里丢枪的情节不多。毕竟在枪支泛滥的美国,警方的小破手枪,犯罪分子不稀罕。
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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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丢枪的电影,首先想到的一定是陆川的《寻枪》。
其实在枪响的那一刻,民警马山的“生命”就结束了。就像电视剧《狂飙》里安欣所担心的:“要真的是我的枪杀了人,我这辈子就完了!”
《狂飙》剧照
所以在枪没响之前,马山反复叨叨,枪没丢,是不见了。
区别在于,枪丢了意味着被人拿走了。而不见了,则意味着枪还安全地待在某个地方,只是马山还没有找到。
《寻枪》剧照
影片里最大的悬念,不光是丢失的枪,还有枪里的三颗子弹。用韩三平扮演的警察局长的话说,三颗子弹就是三条人命,要是碰上“一箭双雕”的高手,就是6条人命。这话既搞笑又残酷。
《寻枪》剧照
最终马山用自己的命,换走了枪里面最后两颗子弹,这也是剧情发展到极致之后,马山能够救赎自己的唯一一条路。
说句老实话,这也是这部电影在内地上映唯一可能的结局。据说陆川曾经设想过其他结局,但是被毙掉了。
《寻枪》剧照
可如果马山的枪是在杜琪峰的电影里弄丢的,那他的选择可能大不相同。在杜琪峰的电影里,人性表达没有这么隐晦,也更黑暗。
马山也许会让同事帮忙隐瞒,给自己时间去找枪;又或许会干脆干掉一个同事,抢走他的配枪。前者是《PTU》,后者是《神探》。
《PTU》剧照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丢掉的枪一定会夺走人命,要么是自己的,要么是别人的。
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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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夺走生命,丢掉的枪还能夺走丢枪人的另一样东西——权力。
在电影《寻枪》里,当马山被扒掉警服,他也丢掉了自己的权力和尊严,只剩下一个供人展览的大花裤衩子。
《寻枪》剧照
尤其在他所生活的小镇里,身份就意味着一个人在这个熟人社会的位阶。拥有警察身份的马山,就是这个小镇的婆罗门,失掉身份的马山,则什么都不是。
曾经敬畏他的人如今直接贴脸开大:“你是哪个?你是警察?你穿起警服是个警察,你警服一脱,你哪样都不是。”
《寻枪》剧照
所以马山急头白脸想要找回来的不光是枪,还有身份和尊严。
当然,更重要的是权力,枪就是权力的象征。这一点陆川的电影不好表达,但杜琪峰没有这个顾虑。
在电影《PTU》里,林雪扮演的肥沙连续经历了有枪,丢枪,找到枪三个阶段,在这三个阶段里,他完全是三种状态。
肥沙作为反黑组警长,一出场对黑帮分子就处于压制状态,火锅店那场戏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PTU》剧照
可当他把枪丢了之后,惶惶如丧家之犬。不仅被重案组追得狼狈逃窜,还被黑社会利用。
尤其是最后那场枪战戏,作为全场唯一没有枪的人,肥沙彻底失去表情管理。
《PTU》剧照
但是当枪再次回到手中,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所以,肥沙寻枪的过程,就是他失去权力,找回权力的过程。
《PTU》剧照
影片里还有一段戏很精彩,任达华扮演的警察在游戏厅里通过殴打一个小混混逼问黑帮头目马尾的下落。杜琪峰给了任达华一个俯视的镜头,表情冷漠,残忍,这是权力的居高临下。
《PTU》剧照
权力不仅来自身份,还来自枪本身,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就像《我是刑警》里的张克寒,他陶醉地亲吻着抢来的枪,仿佛在亲吻生杀予夺的权力。
《我是刑警》剧照
枪又不可避免地指向暴力、占有以及性。有句老话:权力是最好的春药。那么,象征着权力的枪,自然也会赋予男人虚妄的力量。
同样在《我是刑警》里,让张克寒的妻子和情人无法离开他的,是对暴力的恐惧。她们一方面恐惧张克寒的暴力,一方面又依赖甚至迷恋由暴力所带来的金钱。
于是她们选择自我奴化,即使张克寒不在身边,她们也不敢逃走,不愿逃走。
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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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旦失去了枪,失去了权力,男人们便如同被抽掉了筋骨,甚至连自身的“性状”都会发生改变。
在电影《寻枪》里,夜里马山的媳妇跨到马山身上,发现马山不灵了。便质问马山,你有问题,马山回答,我没问题,媳妇一再追问,马山只好告诉她,我的枪不见了。
《寻枪》剧照
这段戏直接把枪与性关联到一起,所以和枪一块丢掉的,不仅仅是马山的身份,还有马山作为男人的力量——丢了枪的马山,不是男人。
而在电影《神探》里,刘青云扮演的陈桂彬能看到别人心中的“鬼”。但其实所谓“神探”,又何尝不是陈桂彬自己心中的“鬼”。
《神探》剧照
当他失去警察身份,失去配枪,失去查案的权力,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灵魂。所以他就必须找一个内在力量撑住自己普通人的躯壳,于是疯狂的神探就诞生了。
而能看到他人内心之鬼的陈桂彬,自然也就看到了那些貌似强悍的男人们内心的软弱,那里住着痴肥的胖子,哭泣的小男孩。
《神探》剧照
关于失去配枪后男人的“变态”,我还看过更直接也更幽默的表达。
好多年前有一部美剧叫做《幽默警探》。主人公汉默拥有一把巨大的银色左轮手枪,只要枪在手,汉默就处于“超雄状态”。
但是有一集,他的枪丢了,结果整个人变得胆小懦弱,像只小鸡躲在女搭档身后瑟瑟发抖。而当他的枪失而复得,马上又重振雄风,把搭档往身后一拽:闪开,这是男人的活儿。
《幽默警探》剧照
虽然是幽默小品,却讽刺了美国人对枪的迷恋,迷恋枪所代表的暴力、权力以及狐假虎威的男子汉气概。
导演们就这样运用丢枪与寻枪去构建人性的试验场,然后,榨出男人们“男子汉”皮袍下面的“小”来。
硬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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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关于“寻枪”题材最好的电影,早在七十年前就诞生了。黑泽明把他对战后日本社会的思考投放进电影《野良犬》之中。
在《野良犬》里,主人公村上寻枪的压力并非来自权力的丧失,毕竟他没有因此丢掉工作。
《野良犬》剧照
村上的压力是内生的,出于良知,出于枪会夺走他人生命的担忧。每一次听说持枪劫案,村上都会问一句,是不是我的曲尺 (枪) ?
这时前辈佐藤对他说:警察不能神经过敏,就算是你的曲尺又怎样,就算不是你的曲尺,也可能是别人的勃朗宁。
《野良犬》剧照
在黑泽明看来,枪(权力)无所谓善恶,做出选择的是持枪的人。
所以拥有同样经历,拿着同一把枪的村上和游佐,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一个成了良犬,一个成了疯狗——“不幸可以锻炼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
《野良犬》剧照
而当别人把游佐的选择归结到社会和时代身上时,村上给出了振聋发聩的回答:“分析犯人的心理就交给小说家吧,在长期的战争中,我已经见过好多次人类因为极为简单的理由就变成了禽兽。”
《野良犬》剧照
恶就是恶,不要为恶行寻找理由。
在黑泽明的电影里,失去枪的男人并没有垮掉,夺走枪的男人也并没有强大。所以枪从来不是男人强大的源泉,只有内心才是男人强大的硬核。
黑泽明也凭借强大的内心,直视战后日本社会与人心上的创伤,然后用主人公村上的选择给出希望。就像罗曼罗兰那句烂大街的名言:“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导演黑泽明
对于这样的电影, 后来的创作者们唯有致敬,比如《寻枪》用“三颗子弹”去致敬《野良犬》的“七颗子弹”。又或者,他们沿着黑泽明舍弃的道路走下去,去分析犯人的心理,去探讨男人与枪的暧昧关系。
作者 牛角
永远的新文化报评论员
排版丨Amethyst
「注:本文部分图片来源于豆瓣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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