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婆婆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颤抖得像深冬北风中的枯叶:“子涵,我的钱……被你大姑姐花光了。”
我愣在椅子上,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了桌子上。丈夫周明也呆住了,嘴角抽动了几下,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我握紧手机,深吸一口气:“妈,您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是一声叹息:“这些年,我每个月都把退休金转给你大姑姐,想着存着以后养老用。可现在她告诉我,钱都用光了,说家里有困难,拿去还债了……”
我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紧,眼前一黑。七年,七年啊!婆婆的退休金每月六千,七年就是五十多万。五十多万,说没就没了?
挂了电话,我抬头看向周明:“你大姐什么意思?妈的养老钱,她也敢花?”
周明低垂着头,脸色灰败:“大姐家确实有困难,这些年……唉,子涵,要不咱再想办法吧?”
我冷笑了一声:“想办法?咱们有什么办法?你妈这些年为了省钱,天天吃馒头咸菜,连水果都舍不得买一回。结果呢?钱全给你大姐了,现在连个养老的依靠都没了,这事你不管,我管!”
周明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没有再说话。餐桌上的菜早就凉了,我却没有一点胃口。
脑子里翻涌着过去七年的点点滴滴,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早就埋下伏笔的闹剧,而我,竟然是这场闹剧的旁观者。
七年前,婆婆搬来帮我们带孩子的时候,我刚生完儿子轩轩,正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
她主动提出来:“子涵,周明工作忙,你又要坐月子,我搬过来帮你们吧,省得你们请保姆花冤枉钱。”
我当然求之不得。婆婆是个精打细算的人,虽然话不多,但对孩子用心。没几天,她就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连轩轩的尿布都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异味都没有。
可是,婆婆有个习惯让我很不舒服。她总是把钱包捂得紧紧的,哪怕是买菜,也只买最便宜的。
一次我让她帮忙买点进口奶粉,她看了看价格,皱着眉头说:“国内的奶粉也不错,干嘛非得买这么贵的?”
我当时没在意,只觉得老人家节俭惯了。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她每个月的退休金,竟然一分不少地转给了大姑姐。
那天,我正帮她整理房间,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显示了一条银行短信:“您的账户已转出6000元。”
我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好奇。婆婆每个月都会帮忙买菜、付水电费,按理说不可能一分不花。于是,我侧过头问她:“妈,您每个月的钱都用来干嘛了啊?”
婆婆当时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存起来啊,老了总得有点积蓄。”
我没再多问,只觉得婆婆确实是个有远虑的人。直到后来一次家族聚会,我听到大姑姐无意间提起:“妈每个月都把退休金转给我,说是让我帮着存着。”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从那以后,我开始留心婆婆的花销。她几乎不给自己添置任何东西,冬天的棉袄还是十年前的,袖口都磨破了也舍不得扔。水果从来只买最便宜的,菜市场快关门时的处理品成了她的最爱。甚至连轩轩过生日时,我让她买个好蛋糕,她都只买了个七寸的小蛋糕,连蜡烛都没配齐。
我忍不住劝她:“妈,您用点钱吧,别总这么省,您辛苦了一辈子,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婆婆摆摆手:“子涵,我一个老太婆,吃饱穿暖就够了,钱还是留着给你们兄妹几个吧。”
我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她嘴上说得好听,可我分明知道,她的钱,根本没给我们用一分,全都转给了大姑姐。
后来,我试着跟周明提了一次:“你妈的钱,为什么都给你大姐?咱带着孩子这么辛苦,她连帮补一点都不肯,是不是太偏心了?”
周明皱着眉,语气有些不耐烦:“妈的钱怎么用是她的事,你管这么多干嘛?”
我气得想摔东西,但看着睡在摇篮里的轩轩,还是忍住了。家和万事兴,我告诉自己,不值得为了钱跟婆婆闹矛盾。
可婆婆的做法,却让我越来越看不懂。
那几年,我们的日子并不宽裕。周明的工资虽然稳定,但要还房贷,又要养孩子,几乎没什么结余。而我为了照顾轩轩,辞掉了工作,家里的开销全靠周明一个人承担。婆婆明明看在眼里,却始终无动于衷。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当着大姑姐的面,委婉地提了一句:“妈,您看咱家最近开销挺大的,您能不能别把钱全给大姐了,留点自己用,也能帮帮我们。”
婆婆听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子涵,我的钱是我自己的,我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
大姑姐也跟着附和:“就是啊,弟妹,妈的钱是她的心意,你们小家有困难可以跟我们说,但不能干涉妈的决定吧?”
我气得手都在发抖,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周明在旁边低头不语,像个局外人。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婆婆的心,根本不在我们这个小家。
七年后,轩轩已经上了小学,婆婆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想回老家养老。临走前,她叮嘱我:“子涵,孩子长大了,你们也稳定了,我就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点点头,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婆婆这些年虽说帮了我们不少忙,但她的偏心和冷漠,始终让我无法释怀。
直到那天晚上,她打电话说出真相,我才意识到,这七年的隐忍和压抑,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第二天,我陪着婆婆去找大姑姐。她坐在沙发上,语气里带着些许责备:“大丫,这几年我把钱都给了你,现在我要养老了,你总得拿回来吧?”
大姑姐却一脸无辜:“妈,不是我不想给您,那些钱早就花了。家里孩子上学、还贷款,都是大笔开销,您也知道的。”
婆婆听了,脸色一下子白了:“那是我的养老钱!你怎么能全花了?”
“我也没办法啊,您当初不是说,让我先用着吗?”大姑姐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委屈,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
婆婆的眼圈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刻,我心里竟然有些解气,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悲哀。
后来,婆婆不得不搬回老家,靠着微薄的存款和养老金过日子。而我们和大姑姐的关系,也因为这件事变得冷淡。周明偶尔提起,总是叹气:“妈这一辈子,太糊涂了。”
我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窗外翻飞的树叶,心里默默想着:一个人最可悲的,不是没钱,而是到了晚年,才发现自己一直信任的人,早已辜负了自己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