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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乘坐公交车返回，隔着车窗，看到大月亮如一盏白炽灯般明亮刺眼，挂在高高的法国梧桐的枝丫间，随着车的移动而动，车停即停。车快速行驶，月亮飞速移动，在梧桐枝丫及碎叶间闪烁，失了形状，追随着车及我，像是某位至亲或挚友。透过树影，可见月光清浅的西里湖湖水。车往右转了一个弯，驶入另一条道路，抬头往天上看，那月亮先于车及人停在新街道行道树之间空旷的上空，这里无树影遮挡，月亮显得愈发大，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好像在说：看，我还是跑在了你的前面。好像还有着“我在等你”的意思。车继续走，月亮在身后继续追着，没过多久车子一绕，便继续跟随在车窗外了。车子停下，路灯照着路边的梧桐树叶，那叶子透着黄红的清澈温暖的光。当车驶上钱塘江大桥，大月亮便像是放飞的风筝一般，远远地，高高地悬在天上。月光照在森森的江水上，一队货轮朝下游驶去，它们的身边泛起细细小小浅浅的波浪，在身后形成两条诗意的尾巴，月光照在上面，波浪显出清冷的银色。那些货船亮着一点点的灯，沉默着沉重着，被江水载着，像是一队老实人，或是一群鲸鱼。这是清冷的冬夜。
这晚，我梦见了张爱玲。她是冷白阴郁的瘦脸，气场干净温柔。她似乎有着委屈，斜斜地倚在一边，要流泪。我像是一个小孩子，或是一个小弟弟，偎在她的前面，捂着脸哭起来。她像是一个姐姐，看见我哭，自己也想要哭。她似乎在安慰我。四周是清冷的环境，不知是在哪里，暗黑，有浅浅的月光般的光亮。我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我新近看了张爱玲作品的缘故。一位老师讲，张爱玲的作品最为经典的便是《传奇》，传奇之后便不胜以前了。因此当我看完曾收入《传奇》及增订本的作品后，便暂停了阅读张爱玲。可是单单这一本《传奇》，便给我极深的震撼，从开始阅读文学作品开始，古今中外，名人大家，从未有过此种感觉。究其原因，一则张爱玲对于人性的暴露及苍凉风格直指人心；二则张爱玲不仅写自己也在写每一个人，所谓男女、亲人、朋友、同学等社会关系，大抵如此，每个人都在经历，我也在经历。有人骂张爱玲，说她变态。根据心理学的投射效应，骂张爱玲变态的人，大抵心中也有变态因素。他或她的心被张爱玲看透了，并且赤裸裸地写出来了，他或她恼羞成怒，只有去骂张爱玲了。这些骂人的人，其实也是可怜人。
《传奇》中，我认为《花凋》最悲凉，《心经》最温情，这是《传奇》的两极。至于《金锁记》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关于曹七巧爱而不得、发疯害人的悲伤的故事。我想写一篇悼念张爱玲的文字，篇名譬如“悼张爱玲”或“写给张爱玲的一封信”，以书信的名义，针对其作品展开论述并为其及自己站台，进而抚慰每一个受过心伤的人。可是前人之述备矣，我只能是班门弄斧了，故未成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想也不必为张爱玲或自己辩护，人心都有答案。况，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何必执着于他人之看法及评价呢？
放下张爱玲的作品，我开始继续阅读《子不语》，并将《聊斋志异》放于后。读着《子不语》，虽是魑魅精怪故事，但似乎恐怖程度不能与《传奇》作比——张氏恐怖是抽筋吸髓的战栗。其警世意义，似乎比之《子不语》《聊斋志异》更为深重。这让我再次肯定了张爱玲的文学史地位。子不语怪力乱神，似在让人“正道在心”，追求风清气正的社会氛围。可是人性向来复杂，我们根本无力回避，开始“语怪力乱神”，或许可以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让人正视内心及人性，看到毒蛇而不去做毒蛇，似乎更能让人“正道在心”，使社会风清气正。毕竟，教小孩子每天亲近阳光鲜花来远离毒害，倒不如直接将毒害摆在孩子面前，让其认识了解并远离杜绝——这样更有效。
这样看来，张爱玲《传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孔老夫子生活在当代，我想他老人家也会否认自己“不语怪力乱神”的态度，去肯定张爱玲《传奇》及其他怪力乱神作品的。
作者简介
左黎晓，笔名平野、抱香居主人，籍贯南阳唐河，河南大学文学学士，有中文及美术专业背景。撰稿人、平面设计师。有文见于《东方散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