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军占领平津,随即分兵向华北扑来。1937年8月13日,日军进攻上海,激战3月后,占领上海。12月,日军攻陷南京,南京城30万人遇害。国民党统帅部移至武汉,国民政府则西迁重庆。
土肥原贤二,在中国从事了将近三十年的特务情报工作,和一般特务人员不一样的是,他时不时还指挥军队作战,1938年他已经是陆军中将。作为日本陆军大学毕业生,眼看同学们自“七七”事变后,在中国带兵“建(shāo)功(shā)立(qiǎng)业(lùe)”,他也按捺不住,向上级申请带一个师团参战,此时他作为第十四师团的师团长正率部杀向河南郑州。
为了阻止日军,蒋介石下令破坏黄河铁桥。执行这项任务的是新编第八师,师长是蒋在珍。蒋介石在下达了炸桥命令后,又派第九十五师师长罗奇到来,统一指挥执行爆破任务。这个罗奇,在电视剧《大决战》里的辽沈战役也出现过,监督国民党东线兵团救援锦州,是蒋介石的亲信。新八师作战参谋熊先煜,是具体负责人,也就是本文的主人公。
熊先煜
1938年2月13日晚,熊先煜奉命前往黄河大桥了解情况。他带了两个卫兵,以手电筒照路前行见到沿途皆是由北岸过来逃亡的百姓,或哭或泣,拖家带小,背包提箱,其情其景,惨不忍睹。从先期到达的工兵连长口中,熊先煜了解到漳河以北之敌,连日沿平汉路南犯,第二十九军各部于安阳、汤阴、汲县等地进行阻击,战斗惨烈无比。每日此间有大批伤员过桥。敌人以大批坦克为前锋,正由汲县南下,很快将驶抵黄河北岸。
军情如火,熊先煜马上向蒋在珍师长报告,蒋在珍满脸阴云叹息道:“以我穿草鞋持步枪之兵卒,迎战日寇之坦克装甲,岂能战而胜之?看来我万余贵州兄弟(新八师是黔军),指日之间,便要血溅黄河了。"
蒋在珍
1938年2月16日晚,蒋在珍接到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的命令,务必早在17日拂晓前炸桥。蒋在珍对说:“熊参谋,炸桥的命令已经下达,指挥工兵连实施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准备一下就去桥上吧。"
熊先煜心情激荡,在完成炸桥准备工作后,他就与蒋在珍师长、朱振民参谋长及指挥所军官齐集在南岸桥头上,等待由新乡南开的最后一趟列车通过铁桥。凌晨五点过一点,最后一趟列车赶到了。那是由闷罐车、平板车、客车组成的一趟混列。车上装满了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铁路员工和他们的家属,还有不少伤兵。清冷惨淡的灯光下,车上每一张脸膛上都涌满了肃穆、悲壮、凄凉的神情。熊先煜注视着列车,从铁桥上到车站,心里有着像读法兰西《最后一课》同样难过的感觉。
五点一刻,熊先煜高举信号枪,连发白色信号弹三发。顿时,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震天动地,黄河铁桥笼罩在滚滚烟团与频频闪烁的火光之中。不料由于技术原因,100孔的铁桥仅完全炸坏了3孔。蒋在珍师长焦虑万分,亲赴桥上,令熊先煜继续督促爆破,尽快将铁桥彻底炸毁。于是在接下来的3天里,熊先煜几乎没怎么休息,无数次来回穿梭奔走于铁桥上,督促进度。工兵装填一次炸药,引爆一次,如此反复进行,黄河上爆破声隆隆,不绝于耳。
到了19日中午,士兵们在南岸桥头的右栏杆上部,发现一块铁碑,上面写到
大清国铁路总公司建造京汉铁路,由比国公司助工,工成之日,朝廷派太子少保、前工部左侍郎盛宣怀,一品顶戴署理商部左丞唐绍仪行告成典礼。谨镌以志,时在清光绪三十一年十月十六日。
看着这个碑文,大家都百感交集,充满了强烈的愧疚感,战士们纷纷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还我黄河铁桥!"。
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9月1日,郑州黄河铁桥动工建造,耗时两年多,总共用银265万两,为了阻止日军,在1938年2月被炸毁,熊先煜负责了具体的实施,心情十分沉重。但他不会想到,几个月后,还有另外一件令他痛苦万分的事情等着他做,那就是炸掉郑州花园口大坝。
黄河铁桥的炸毁确实是迟滞了土肥原师团的前进,他们去了晋南。但三个月后,土肥原师团还是渡过了黄河,这下郑州危险了。那么这三个月来发生了什么事?土肥原师团在哪里过的河?
土肥原贤二
在炸毁黄河铁桥后,4月份,中国军队取得台儿庄大捷,当消息传到中国战时首都武汉时,大后方的军民欢呼雀跃,而这种情绪也使当时战略高层受到了感染。此时,蒋介石也把他的20多万中央军调到了徐州战场,他希望李宗仁的第五战区能借着台儿庄大捷的余威,再创一次大捷。
蒋介石的安排正中日军下怀,日军认为这正是消灭中国军队主力的好机会。5月初,日军迅速集结10多个师团30多万人向徐州地区夹击。中原重镇徐州战云密布,炮声隆隆。
5月15日,日军在徐州的包围圈马上要形成时,蒋介石发现自己的主力部队有被包围在徐州的危险,就决定放弃徐州。这样,所谓的徐州会战刚开始就失败了。
这时,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正当李宗仁接到撤退命令时,由于不清楚国军的撤退意图,日军土肥原师团约两万人从河南濮阳经董口偷渡黄河,还在计划阻止第一战区的援军增援徐州。就这样,一个要进攻,一个要撤退,土肥原师团就在兰封(今河南省兰考县城关镇、仪封乡等周边地区)附近和国军的大部队撞在一起了。
一枪不放放弃徐州毕竟不好看,如果能吃掉土肥原师团不仅可以提振士气,也算是消灭了日军的有生力量。于是蒋介石调集了6个军12万人的兵力准备打兰封会战。
5月21日,第一战区部队开始向日军第14师团发起进攻。经激烈战斗,第74军和第71军收复内黄集等地。5月23日,土肥原开始突围,并把进攻的重点放在了兰封。守卫兰封的是国军第27军,军长桂永清。桂永清的长处不是打仗,更多的是体现在官场经营学。桂永清仅仅抵抗了一天,就弃城而逃,日军于24日占领兰封。
土肥原师团在兰封固守待援,蒋介石大为震怒,命令第一战区第19集团军总司令薛岳指挥俞济时第74军、李汉魂第64军、宋希濂第71军、桂永清第27军由东向西,命第17军团长胡宗南由西向东包围兰封、罗王寨、三义集、曲兴集一带的日军第14师团,于5月25日开始进攻。
经过苦战,国军在27日收复了兰封,把土肥原师团包围于三义寨附近。但关键时刻,国军又掉了链子。守卫商丘的黄杰第8军逃跑了,包围圈出现了一个大口子。这下,日军的援军不断开来,国军陷入极大的被动,没办法,只好撤退,兰封会战失败。
日军得势不饶人,6月6日,日军攻陷开封,7日日军前锋到达中牟,郑州危险!为了阻敌,蒋介石决定“以水代兵”,决开黄河大坝。担任这个任务的又是新八师,具体的实施又落到熊先煜的身上。
最开始的时候,选定的是黄河大堤的赵口段,但是由于地形不佳,挖开两个口子后放水效果不好,因此熊先煜建议在花园口决开黄河大坝。1938年6月6日夜半,熊先煜带领工兵营营长黄映清、马应援,黄河水利委员会专司河堤修防的张国宏段长,乘坐一辆美式敞篷中吉普匆匆赶到花园口,勘察确定决口位置。
经过实地勘察,他选定在关帝庙以西约三百米处决堤。原因是此处为黄河的弯曲部,河水汹汹而来,至脚下突然受阻,压力较之直线处为大,容易冲垮河堤。而且从地图上看,待河水从花园口一带涌出,漫过已被日寇占领的开封、中牟、尉氏、通许、扶沟、西华等县境后,便可注人贾鲁河,向东南而行,流人淮河。贾鲁河道,可成为一道天然屏障,阻止河水无边漫延,可减少人民所受的损失。
当熊先煜说出他的意见后,询问张国宏:“张段长,你是我们请的专家,你要表态,定在这里,行,还是不行?”张国宏目光呆涩,像个热昏病人似的连连嚷道:“要死多少人……要死多少人呐!”。熊先煜提高声调说道:“死人是肯定的,在这里决堤,死的人会大大减少。你必须表态,行,还是不行?”。张国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认真地看着地图,表态同意。工兵营营长黄映清这时已经“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举眼向天,热泪长淌。所有人全都随他跪了下去,四个人跪成整齐的一排,面对着波涛汹涌的黄河,放声大哭。
6月9日上午8时,花园口成功决堤。起始流速甚小,至下午一时许,水势骤猛,似万马奔腾。决口亦因水势之急而迅速溃大,远望一片汪洋。京水镇以西以北转眼间皆成泽国。同日,土肥原下达了总攻击令,要求日军四十八小时内拿下郑州。情势异常危急。万幸的是,6月10日上午又下暴雨,洪水最终冲垮两道决口间五十公尺长河道。至此,黄河改道,满河大水由此扑向千里平川……
花园口决口后,河南、安徽、江苏三省四十四个县受灾,受灾老百姓有1250万,89万人死于洪水之中。
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编写的《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中写道,6月29日,日军在徐州举行联合追悼大会,土肥原的第14师团1个混成联队,1个炮兵大队,1个骑兵中队,坦克10余辆被洪水包围于中牟县城。而第16师团主力,来不及撤走车辆,战车等,皆沉于水底,并冲走、淹死大批日本士兵。土肥原所在的第二军仅死于洪水的士兵人数便达到七7452名之多。
日军的中国派遣军,关东军以至日本全国,为营救土把原兵团动员了所有的铁舟部队工兵,与洪水搏斗一月,才救出土肥原兵团。日军被迫放弃沿着平汉铁路进攻武汉的计划,给武汉保卫战赢得了准备时间。
熊先煜永远不能忘记新八师第二团团长王松梅对他说过的话:“兄弟,你干了桩了不得的大事!我刚才认真察看了地图,你选这决口位置要是稍微向西偏一点点,不把贾鲁河利用起来挡水,那郑州还有平汉线上多少城镇,恐怕全成汪洋。兄弟主持决堤,虽使千万百姓葬身鱼腹,可功在国家,功在民族,将来一定讨个好夫人,多生贵子!"。他心里五味杂陈,是功是过,无法言说。
熊先煜无意中成为这两件事情的执行者,虽然颇多无奈,但还是尽可能保全了一部分老百姓的生命。解放后他曾任重庆市第八届政协委员,重庆市文史馆馆员。退休后,与其妻佟亦非(抗日名将佟麟阁将军第三女)合著《冯玉祥的故事》,主编《佟麟阁将军》等书籍,并写了大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方面的文史资料,本文大部分资料参考他本人的日记。
1999年9月18日熊先煜逝世,享年86岁。子女遵嘱,将其骨灰分撒于北京公园香山佟麟阁将军墓前及永锡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