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刀郎演唱会门票已成尽孝‘硬通货’”成为热门话题,频频登上热搜。
为给父母抢到刀郎演唱会的门票,年轻人不惜深夜做攻略。
社交媒体上有关“给爸妈抢刀郎演唱会门票”的笔记,已经超过48万篇。
而随着年轻人疯狂为父母抢票,刀郎的门票价格也迅速增值。
12月1日的厦门场演唱会,原价480、680元价位的门票,被炒至6000元起步;1280元的内场票,甚至被炒至4万元一张。
但仍有人,不惜豪掷千金,只为能让父母出现在刀郎演唱会的现场。
抢到门票的年轻人,为圆了父母的追星梦而骄傲自豪;
没抢到门票的年轻人,捶胸顿足:“刀郎为什么不开很多很多演唱会,抢不到票气死了!”
能否买到一张刀郎演唱会的门票,在现下已成为了年轻人孝顺与否的评判标准。
而这一票难求的背后,是年轻人看到了父母情绪和精神上的需求,更是年轻人借助“刀郎演唱会”这一东风,给予父母的一种回馈和补偿。
今年8月,刀郎在线上开启了“山歌响起的地方”演唱会,整场直播累计约6000万人次观看,点赞数超7亿,打破了此前由周杰伦保持的视频号直播纪录。
据“音乐先声”观察,与刀郎在短视频和社交媒体上互动的粉丝,大多为中老年人。
扬子晚报的报道也证实了这一点:刀郎演唱会南京站的观众画像中,60后、70后占比超过了半数。
刀郎一出,“银发族”似受到了召唤,大量涌进直播间。
更有歌迷不满足于线上隔着屏幕的互动,直接在线上催促刀郎,尽快筹备线下演唱会。
千呼万唤中,刀郎的线下“山歌响起的地方·刀郎2023巡回演唱会”,轰轰烈烈的启程了……
和刀郎同时代的人说,听了刀郎的歌,一下子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他的声音很沧桑,总能让我想起青春年华。
原来,父母们有自己的“周杰伦”;演唱会,也并不是年轻人的专属特权。
而能够让父母在现场近距离和偶像互动,成全父母的“追星梦”,和带着父母旅游一样,也成为了年轻人向父母尽孝的一种新的表达方式。
和在互联网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不同,父母一辈是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走来。
在那个信息不够发达,娱乐方式相对匮乏的年代,绝大多数人和偶像的互动,仅停留在了光碟和电视上。
当互联网的大浪汹涌袭来时,后来人浪遏飞舟,成为新一代“弄潮儿”,而打拼了大半生的父辈们,则被遗留在岸上,成为了孤独的“看客”。
前方的热闹里,他们融不进去;属于他们的热烈,也渐渐被尘封。
但刀郎,一个在他们人生的黄金岁月里留下过歌声的音乐人,准备带着新旧作品开演唱会时,于父母而言,能够亲临现场,重闻偶像旧曲,不啻于时光倒流,青春重来。
于年轻人而言,如果刀郎的演唱会可以让父母穿越时空、青春焕发,可以让被时代冷落的父母找到情绪的出口,可以让父母单调匮乏的晚年生活有所寄托,哪怕短暂,哪怕昂贵,也要抢到一张门票,为父母推开刀郎演唱会的大门。
这不仅是年轻人乌鸦反哺似的一种回馈,也是为父母寻求自我表达的一种方式,更是为父母没有享受到的时代红利,所做的一种弥补。
加之一票难求,这样的稀缺性,让抢到门票的年轻人心生几分自豪感。
多重因素加持下,刀郎演唱会门票的价值,已绝非数字可以衡量。
而随着门票价格的水涨船高,没有伴舞、没有演出服、没有化妆、没有嘉宾的刀郎,在去年《罗刹海市》震撼问世后,再次汇聚了众多人的目光。
但刀郎,身负绝世才华的同时,也自带“招黑体质”。
比如,社交媒体上,刀郎以中国“真正的音乐人”的身份,出现在美国的《纽约时报》上;
《罗刹海市》全球播放量,竟然打破吉尼斯世界记录;
更有长相和刀郎相似的模仿者,在演唱会巡演到合肥时,假冒刀郎,和粉丝合影并互动……
这些虚假消息和负面新闻,虽令人嗤之以鼻,但又从另一侧面映射出刀郎带来的空前影响力。
只要刀郎愿意,他完全可以成为 “行走的流量”,他也曾说:
“我不想用音乐来养自己,我想自己赚钱,养活音乐”。
但趁他的“火”,打歌迷的“劫”,这样的事情又是刀郎极度抵触的。
8月份线上开唱时,演唱会开通了打赏功能,但每人最高只能打赏10元。
他小心翼翼地开演唱会,不宣发,不打榜,更不狂割流量。
因为20年前的那次围剿,始终让他心有余悸。
他很担心,这次突如其来的大“火”,会像20年前那样,在一场大雪中,带着毁天灭地的烈焰而来……
2002年,这是刀郎跟随妻子来到新疆的第7个年头。
他在一个不到10平米的小房子里,和几个朋友开了工作室,靠写广告音乐来赚钱。
那时候,工作室接到的最大单子,就是写给麦趣尔蛋糕的广告词。
某天深夜,刀郎从工作室出来时,外面的世界已雪白一片。朋友在旁边说了一句:“这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
这句话闪现出了一点灵光,拂过刀郎的心头,他总觉得这场雪背后该有一个动听的故事。
于是,他转身返回工作室,连夜写下了《2002年的第一场雪》。
但因为对音乐极致的追求,这首歌被刀郎反复检修,直到2004年,这场下了两年的“雪”,终于落地成谣。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 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
唱片时代,刀郎和他的小团队几经拜托,才有一个公司老板愿意出面。
这个老板几经辗转,将这本专辑托付给了一个唱片公司的朋友,这张专辑才被发行。
一经发行,这首歌很快被传唱开来。
从新疆的大巴车,到商场、火车,再到西南的十几个城市,这首歌甚至翻身越岭,最后席卷至北京。
但比起当时R&B、电子音乐、韩流等主流音乐,《2002年的第一场雪》、《冲动的惩罚》、《谢谢你》等音乐,曲风中带着独属于异域的悲怆苍凉的特质,歌词又直白坦率,加之刀郎浑厚沧桑又沙哑的嗓音,三股力量合体,使得刀郎的音乐像是从边塞土壤里长出来一样。
但这样接地气的作品,被当时的乐坛打上了落俗的标签。
有人说:“这座被誉为‘流行音乐风向标’的城市,不会接纳刀郎。而只要北京不接纳,刀郎和他的歌就不算国内流行乐。”
谁知,当公司挨家挨户将专辑推销到零售商店后,几乎每一家零售商店在不到1小时的时间里,卖出了20多张唱片。
很快,《2002年的第一场雪》就有了卖出了270万张正版唱片的销量。而当时位居巅峰时期的刘欢和刘德华的单碟总销量,也不超过30万。
刀郎火了。
从音像厅到大型商场,从酒吧到网吧,从KTV到理发店,都能听到刀郎的雪和《情人》。
如此热销下,《2002年的第一场雪》又搭上了彩铃这趟时代的顺风车。
2005年的CCTV-MTV音乐盛典,根据彩铃购买次数排名,刀郎以压倒性的胜利,获得最佳彩铃歌曲奖。
在彩铃的助播下,刀郎的歌曲传唱度越来越高,加之唱片销量又无人与之匹敌,刀郎很快成为了主流乐坛的一枝独秀。
但这支“独秀”,在京圈音乐人看来却是“旁逸斜出”。
那英说,刀郎的歌不具备审美;汪峰总结,刀郎的成功全是拜媒体所赐,是炒作下呈现的虚假繁荣;乐评人郝舫表示,如果我在饭馆听到刀郎的歌,会要求老板关小一些,怪腔怪调的……
刀郎甚至出现在北京举办的“抵制网络歌曲恶俗之风”座谈会的批评名单上,高晓松也愤怒地将刀郎的大火形容为“士大夫阶层”的失败。
而和内地音乐人截然不同的是,港台老派音乐人对刀郎推崇备至。
谭咏麟说他是“十年难遇的奇才”,罗大佑赞美他的嗓子“生来就是唱歌的”,李宗盛表示愿意为他制作专辑。
为梅艳芳、莫文蔚、陈奕迅创作过歌曲的陈小霞,第一次听到《冲动的惩罚》时,“感受到的不是低俗,而是态度上的诚恳”。
毁誉参半时,也是身价倍增的时候。
很多人从中窥见到了刀郎身上的商业价值,于是在利益的驱使下,就有主办方在未经刀郎同意的情况下,以他为噱头,招商卖票。
不知情的刀郎,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这样的演出。主办方无法向慕名前来粉丝交代,遂倒打一耙,说刀郎耍大牌。
负面新闻越来越多,刀郎发现,出名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让更多的人知道,但是我真不希望这个人,被大家知道。
可是偏偏,他能在路边,看到印着自己照片和名字的杂志,甚至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2002年的第一场雪……”
当一首歌你从早上起来就听,一直听到晚上,在哪里都能听到。 在所有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和心情下,那些外放歌曲的人,强迫你听你特烦的音乐。 对它就不是特别喜欢,而是特别反感了。
加之外界的风声始终停不下来,刀郎“有一种被扒光了给人看的感觉”。
不想生活在众目睽睽之的刀郎,有了逃离的想法。
他关掉手机,断掉网线,拒绝来访。
除了奥运会、赈灾演出等公益类活动,他不再出任何专辑,也拒绝出现在任何舞台上演唱。
而这一沉寂,就是近20年的光阴。
刀郎消失的这些年里,小沈阳翻唱了刀郎半小时内完成的公益歌曲《爱是你我》;
谭咏麟专程跑到新疆,邀请刀郎写歌,还将他广为流传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翻唱为粤语版的《讲不出来的告别》;
2010年,已经多年不听流行歌曲的罗大佑,听闻刀郎要在下一年举办“谢谢你全国巡回演唱会”时喜出望外:
听刀郎!他可以把唱歌,唱得像讲话一样,但是旋律还在……
消失了太久的刀郎,成了江湖上的意难平。
用马东的话来说:“你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全是你的传说。”
不料想,“传说”一归来,就成为了无人可代替的传奇。
去年,《罗刹海市》在无宣传、无预告、无打榜的情况下,一上线,就位列榜单第一,短视频平台播出仅一周,播放量就已突破25亿。
《罗刹海市》是蒲松龄《聊斋志异》里的讽刺名篇,小说讲述了一位名叫马骥的中国商人,翻越两万六千里山河,来到罗刹国经商。
但当地人颠倒美丑,排斥长相俊美的马骥。为了生存下去,马骥投其所好,涂黑了脸。
黑脸后的马骥,不但被当地人悦纳,还 因“貌美”被国王封了官。
这则故事下,就有了刀郎的词:
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 那又鸟不知道他是一只鸡 勾栏从来扮高雅 自古公公好威名 ……
人们发现,刀郎变了。
那个直白地唱着“是你的红唇粘住我的一切”的刀郎,不仅用词典雅,还在对传统文化的挖掘和细读中学会了隐喻和暗讽。
外界觉得,“马户”“又鸟”在现实生活中有具体的指代对象,遂将《罗刹海市》解读为,是刀郎对当初被同行排斥的一场复仇。
但南大教授却说:
能对号入座者,说明他就是小说和歌曲中讽刺的人,对号入座的人越多,说明讽刺的意义越大。
他的歌迷也说:“刀哥就是单纯做音乐,别把人想那么复杂,报啥仇呢,做自己而已。”
其实,刀郎到底要表达什么,已在歌词的结尾明明白白地给出了答案:
那马户又鸟,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
前半生,刀郎的音乐向生活靠拢,他觉得“只要能传遍大街小巷,被无数人传唱,大家怎么听都听不腻”,这首歌就完成了它的使命。
后半生,他转型为“音乐界鲁迅”,带着泛着刀光剑影的曲词,针砭时弊。
刀郎变了,但又始终没有学会迎合。
他依旧以自己的方式,探索音乐的出路,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定义音乐的价值和意义。
至于火还是不火,刀郎并不关心。外界的礼赞抑或质疑,也不会成为他改变初衷的理由。
犹记得17岁那年,刀郎还是内江市一家歌厅的服务生。
他和歌厅乐队的主唱,组了一个乐队,名为“手术刀”。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可以像罗大佑那样,让自己的音乐成为“解剖社会的手术刀”。
30多年后,《罗刹海市》终于达成了他17岁时的心愿,并成为一把“手术刀”,既直击时代要害,亦映射社会百态。
网友甚至说:“这首《罗刹海市》抨击社会不公的深刻思想,是要像《让子弹飞》那般配享太庙,进行申遗的!”
讽刺的是,全民传唱的《罗刹海市》,被高知分子认可的“神曲”,竟不能入围2024年度亚洲流行音乐大奖的名单。
不过没关系,作为一个“简单、单纯、执着、热爱音乐的人”,刀郎的音乐使命从来都不是为了拿奖,尤其“对于商业至上的音乐圈和娱乐圈”,他只想冷眼旁观。
旁观过后,或许,下一场雪,就要来了……
作者 | 春风十里
主播 | 闻悦,爱唱歌的主持者,公众号:听闻悦。
图片 | 视觉中国,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