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杨峰 湛江报道
今年,是17岁的全红婵跳水的第十年。
2024年8月6日,巴黎奥林匹克水上运动中心,以微弱优势卫冕女子10米台后,全红婵奔向教练陈若琳和她相拥而泣,“想到自己这三年经历了挺多,有点绷不住了。”
曾经小小的全红婵,“长大了”。和2021年在东京奥运会赛场横空出世时不同,成长不仅让她更加感受到“奥运冠军”光环下的压力,也给她带来了身高和体重的变化。她说她在表现不好的时候,“不想被称做天才”,她最终通过无数次高强度的训练,保持了“完美”。
作为中国奥运历史上最年轻的三金得主,全红婵在巨大赞美声和关注下,正在怎样寻找属于自己的意义?日前,封面新闻记者通过拜访她亲友、梳理她所参与的公开活动,记录下她近一年间的成长故事。
全红婵。图据全红婵社交账号
克服“生长关”
备战巴黎奥运会的三年,全红婵在很多重要比赛中的表现都不够理想。
发育期,是所有跳水女运动员都要经历的关卡。3年期间,全红婵身高长了7厘米,体重增加了约7公斤。她在录制节目时说,“很痛苦,我的动作没有之前的好,翻腾下来,很快手还没伸上,就已经到水面了,回不到年轻时(小时候)的感觉。”
为了应对这些变化,全红婵必须加大体能和力量的训练,才能维持原来的技术提升动作稳定性。每天训练七八个小时,“跳不好然后或者被说的时候,就会很容易想哭。”
后翻腾三周半抱膝,这一代号207c的高难度动作,一度被视为全红婵“完美”标签的代表。
东京奥运会之后,全红婵的207c变得不稳定,要么近乎完美,要么一泻千里,一个动作得分就可以相差20分。这个动作也一度成为了全红婵的噩梦。每一场比赛到207的时候,她都会害怕,“他们没看到我们训练是什么样子的,只看到了比赛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作为启蒙教练,郭艺与全红婵的师徒情谊也已持续十年。在曾经的朝夕相处间,郭艺看到,全红婵在生活中和训练里是完全两种状态,在生活中她很松弛活泼,能与各年龄的队员打成一片;在训练上,她尤为刻苦认真,再枯燥重复的动作训练,也能不打折扣地完成;但当她有委屈了,却常会憋在心里。
“奥运冠军”,成为了全红婵新的压力。“之前从体校到省队,到国家队,完成动作,获得成绩,对她而言更多就是对刻苦训练的肯定。在东京夺冠后,她是很懵的,一开始,都没有理解这份荣誉意味着什么。”郭艺这样告诉封面新闻记者。
“后面再参加比赛,这份荣誉一度成了她心上的包袱。”郭艺表示,“她很在乎大家对她的看法,害怕做不到大家对她的期待。”
带着这样的压力,全红婵想去超越自己,更难。“这期间,我建议她,不要在意那么多外界的声音,更重要的是享受比赛的过程。我相信她的适应能力,她能调整过来。”郭艺说。
2024年2月5日,第三次登上世锦赛舞台的全红婵,以近乎完美的5跳,首次斩获女子个人10米台冠军,补齐了生涯唯一或缺的大赛荣誉。
全红婵。图据全红婵社交账号
全红婵在接受央视《面对面》栏目采访时说,她最不喜欢被拿来和人对比。除了戒掉最爱的零食,加倍投入到训练,取得世锦赛金牌的历程,也让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我悟了,别人跟我的生活训练没有关系,别人说他们的,我做我自己的。”
“作为运动员,小红有自己清晰的目标,但她一般不会和大家讲这些,她更多是以行动为主,等她跳出来,她才会把消息讲给大家。”郭艺说。
终于等到,2024年的夏天,全红婵的“行动”,在巴黎再次绽放。那个东京奥运会时,破了纪录、拿了金牌的淡定小孩,如今跳了第一名之后,也会泪流满面。
爆火的迈合村
“我最想拥有回家,放假。”巴黎奥运会之前的一段采访,透露了全红婵的心声。
2024年12月13日,迈合村。摄影杨峰
2024年9月12日,全红婵在离家近两年后,带着一大纸箱的乌龟玩偶,回到了湛江迈合村。下车后,她快步走进爷爷家,和妹妹、爷爷、奶奶一一拥抱,然后给围观的粉丝和游客买来西瓜、哈密瓜等果品并分发给大家。
去接机的郭艺,也是在间隔一年后,再次和全红婵相见。平时看着屏幕里的全红婵,郭艺并没有感觉她长高了许多,真正站到她身边时,才发现她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样子。
“和之前相比,她这次回来成熟了很多,不单是想着玩了,她懂得关心家里人,关心弟弟妹妹读书的情况,另外还主动联系了体校的很多同学去聚会去聊天,她面对媒体、面对大众,也都能有自己的主见。”郭艺说。
迈合村土地面积约8.6平方公里,有400多户人家,主要从事农业种植,四周有广阔的水稻田和甘蔗、火龙果园。全红婵爷爷家位于村中心,是一个有着两层小楼的院子,门口有一条宽敞的大道。
2024年12月13日,迈合村。摄影杨峰
随着全红婵在两届奥运夺冠,迈合村的“全红婵热”,至今没有完全退潮,每天仍有千人入村参观,探寻全红婵的成长故事。
2024年8月,全红婵在巴黎成为中国奥运历史上最年轻的三金王的第二天,人潮涌入迈合村。“最高峰时,村里的游客一天达到了3万多人次。”迈合村村干部全自华说。全红婵爷爷家门口的大道,也遭嗅到商机的小贩涌入,变成了小吃街。
2024年12月13日,迈合村。摄影杨峰
做指甲,骑电瓶车,买小狗……全红婵回家后的一举一动都被注视。这些关注,一度也让全红婵的生活被打扰,“很不自在,影响到自己的隐私,我爷爷奶奶睡眠比较浅,外面吵,就很难睡着。”
封面新闻记者了解到,后期,对于网红在全红婵爷爷门口日夜直播等不文明行为,当地进行了处置。目前,游客们逐渐都形成自律。
2024年12月13日,迈合村。摄影杨峰
全红婵的哥哥全进华向封面新闻记者表示,只要不要冒犯,他和家人,乐意看到有游客来村里旅游,“这样可以让村民做做小生意,提高收入。”
全红婵的假期,只有近2个月,期间她参加了很多活动,能够陪家人的时间不及预期。
赛场之外,全红婵依然是那个纯粹的女孩。面对在爷爷楼下围到深夜的游客,她大喊:“小声一点,回去吧,回去吧,你们别围在这里啦,回去吧,太吵了。”在活动中被问及,过去一个月参加的活动有哪些印象深刻的?她回答,“在家带小侄女,好可爱,好玩。”
下一段征程
2024年10月14日,中国国家跳水队再度集结。为了更快地恢复到理想的体重,全红婵每天在恒温28度的跳水馆进行有氧训练,每次的训练时间都在一小时以上。
短暂的假期,全红婵吃了很多回队后不让吃的东西,面对批评,她表达,“当时怎么没再多吃一点。”
看到全红婵的状态,奥运五金王,她的主管教练陈若琳认为,全红婵可能需要1~2个月才能再恢复到巅峰状态,也可能需要半年以上。“她现在大了,你不可能就像之前那么的严厉。”
11月底,北京下起小雪,全红婵给远在南宁直播的哥哥全进华打去电话,最先问起的,“老妈呢?”随后,全红婵给他看了北京的雪,并说裤子薄得要命,已经感冒过了,她喊哥哥坐飞机来北京玩雪。全进华则和她开玩笑说,有没有偷偷吃过雪。
2024年9月,全红婵曾在一个活动中被问及未来是否也想当个教练,已经离家10年的全红婵和主持人的设想并不一样,她不想做教练,她想做自己的事情,“我想回家,带小侄女也挺好的,走走玩玩累着了,想休息了。”
全红婵并不迫切地想要长大,去成为别人期待的样子。她觉得,“小孩子脾气也挺好的,没有什么负担压力之类。开心地做自己挺好的,没有必要去看别人的看法。”国庆假期,回家的全红婵,赤足和父母一起走进果园除草,干农活,和姐弟们拍簪花造型,都是她久违的开心时光。
面对新的奥赛周期,全红婵不再输不起。“有热爱就去追吧,不要害怕失败。”在央视的报道中,全红婵说,她觉得,自己快乐,也能给别人带来快乐,“这样挺好的,不用去装很懂很稳重,不因为年龄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