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刘小样晚出生20年,也许,她就是温和版的余秀华。
2001年秋天,《半边天》栏目组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张越和同事抓住了这个声音。
那个女人,就是刘小样,在那之前,她给栏目组写过数封长信。
“夏有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麦浪,秋有青纱帐一般的玉米地……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这里,因为它太平了。”
“人在向往的时候,ta的眼睛里会有光泽的。”
“我虽然痛苦但我不悲伤,我的痛苦可能也是一种蜕变。”
当时,《半边天》讲述更多的是都市女性的故事,这一次,张越把一个农村女性内心呐喊呈现到了观众面前。
《我叫刘小样》播出后,反响之热烈,出乎张越和同事们的预料。
冬季的漫天风雪中,一身红衣的刘小样,在灰黄一片的天地和田垄间,向张越讲述她的生活和思想。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这句话让观众记住了刘小样,也让无数刘小样觉醒。
《我叫刘小样》成为《半边天》影响最深远的一期节目,张越觉得,刘小样既是她自己又是我们每一个人,她是一个人同时她也是全世界。
01
1995年,张越开始主持《半边天》,台里很快收到一堆信件,很多观众对张越表示质疑,甚至有人直接开怼台长。
“这个张越是不是你们家亲戚?如果不是,凭什么让她来当主持人,人都死光了吗!”
所幸,那还是一个不以貌取人的年代,相比美貌,台里更爱惜人才。
顶着压力让张越留下来的决定,在后来被证明,英明无比。
张越从小就胖,自然少不了调皮的孩子拿她打趣,她变得有些自卑,开始郁郁寡欢起来。
父母都爱读书,妈妈告诉张越才华和智慧更重要,她一头扎进书海里。
阅读,让张越有了出众的写作能力,高考时她去了中文系。
大学毕业后,张越成为语文老师,在《艺苑风景线》工作的同学邀请她撰稿,她一口答应下来。
张越给《艺苑风景线》 和《综艺大观》等栏目写小品,凭才气获得越来越多圈内人认可,《我爱我家》找到了她。
当时,《我爱我家》火得一塌糊涂,剧本跟不上了,英达试着求助张越。
张越没写过情景喜剧,但是,在梁左的指导下,当天晚上就写了两集出来,一周内又加更10集,才气可见一斑。
《半边天》创立之初就邀请了张越,当时节目有一个环节叫“好梦成真”,内容是让女孩子体验梦想中的职业。
张越提了一个当厨师的点子,配上她的身材,节目反响特别好。
一连四个周末,节目组都邀请张越去当嘉宾,最后一次才道明,想让她当主持人,只是怕观众不接受。
张越硬着头皮上了,果不其然,台里收到很多质疑信,张越没有气馁,她把压力和嘲讽化为动力,用幽默自然的谈吐和犀利直白的风格把《半边天》做火了。
02
《半边天》热播时,韩红还是郁郁不得志的状态,她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
在朋友的介绍下,韩红和张越相识,朋友那句“你们俩挺像的”被她们否定,因为谁都觉得对方更胖。
听了韩红的歌,张越大为惊艳,立马邀请她参加《半边天》。
韩红假装淡定,实则内心狂喜,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不要为你的相貌发愁》,这个节目名字被韩红当玩笑吐槽过无数次, 却实实在在成就了韩红的梦想。
韩红在节目中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展现了不俗的唱功,节目播出后,大量观众写信支持韩红。
韩红趁势推出了第一张专辑《雪域光芒》,自此一路走红。
03
观众认可了张越,张越却打了退堂鼓,做了3年之后,她对自己有些失望,感觉自己总是浮于表面,她辞职了。
两年之后,张越回到《半边天》,她倾尽所能改变节目,想把《半边天》打造成真正属于百姓的精品。
张越和摄影师游走四方,她们去过深圳、陕西、成都、重庆等几十个地方,也见到了刘小样。
刚开始,刘小样拒绝采访,她害怕流言蜚语,不想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她的信一直没有停,终于有一天她答应了采访。
张越已经住进县城招待所,刘小想到了逃离,是丈夫劝住了她,然而,面对摄像机的刘小样一个长句都说不出来。
张越和刘小样同吃同住了3天,簌簌而下的风雪中,昏黄灰暗的黄昏下,刘小样终于打开心扉,摄像躲在院墙外录下了一切,成就了一期经典节目。
《我叫刘小样》播出后,很多人告诉张越,刘小样身上有自己的影子。
后来的刘小样在张越的邀请下去了北京参加节目,她拒绝张越给她买衣服的好意,而是去书店选了一套《鲁迅全集》。
回到家的刘小样,找到了县城售货员的工作,商场倒闭后又去了贵阳卖化妆品,之后又回到县城成为一所寄宿小学的生活老师。
儿女都读大学后,刘小样去了昆山,在一家工厂的食堂做员工餐,工作不满意又不甘心回家,她一度很苦恼。
那些年南来北往,丈夫王树生一直默默支持她,丈夫求助张越,张越把刘小样劝回西安。
回到村庄里的刘小样,宁愿被村里人笑话,也要花两百多元给狗治病。
她又去过一次西安,一边做心理疏导一边在医院做后勤工作,直到婆婆生病她回到村里。
刘小样终于接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平淡的农村妇女”,看到莫言的新书《晚熟的人》,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晚熟的人。
张越的号码一直在,她却不再给张越打电话,她怕自己辜负了张越的期待。
刘小样不知道,她和张越一起打开了一扇窗,让很多刘小样走了出去。
04
这些年,刘小样的影响一直都在,那期节目让很多女性觉醒,找到属于自己的房间,如伍尔芙所说的拥有经济独立、独立的精神世界和创造的房间。
2018年,张越去伦敦进修,在威斯敏斯特大学传媒系的走廊上,一个女孩冲过去抱着张越哭着说“你改变了我的一生”。
女孩来自河南农村,成长的过程中一直被忽视,她不甘心却不知道如何改变,直到看到《半边天》和刘小样。
她哭着告诉张越,刘小样给了她很多鼓励,刘小样的话让她也想走出去,去看外面的世界。
女孩努力学习,考进大学,大学毕业后进外企,又出国留学、结婚,现在在欧洲做纪录片导演。
还有一个女孩,看完刘小样后,离开家乡,在西安扎根,她的孩子在西安长大,考进名牌大学,有了和她截然不同的人生。
更多的人给张越留言,坦言从《半边天》里建立了女性意识,受用至今。
近日,张越又上线了新的节目《她的房间》,再一次给女性力量和希望,时隔22年,她再次请到了刘小样。
刘小样讲自己的思考和见解,读自己抄写的书摘,她说她这么多年一直读书,拿石头打磨自己这块石头。
她去了很多地方,她没有走出农村,却拥有了思想的自由。
她种了10亩麦子,她说麦子比花还要好看,她的脸上写满了松弛。
“诗好像不一定在远方,它可以在你自己心里。”
刘小样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张越还在继续,继续为更多女性打开那扇门。
不止是女性,早在10几年前,张越就参与发起了“它基金”,致力于动物保护,倡导领养代替购买,着力于改变流浪动物的命运。
她的狗是捡回来的,狗狗双眼失明腿也有伤,张越说,除了她大概没有人会要,于是就领回家照顾。
后来,狗狗患上肿瘤,已经转移,切也切不干净,张越只能给它保守治疗。
关于人和动物,张越说,其实不是人养动物,而是生命和生命沟通,生命跟生命之间的共情互动、相互治愈、相互安慰、相互需要和相互信任,跟品种一点关系都没有。
《嘉人》前些天举办过一场庆典,主题是女性力量,一群女明星争芳斗艳,看上去有些滑稽。
回望张越的履历,她的大半生都在为女性觉醒而努力,她为女性和流浪动物造房间无数,她才是真正的女性力量。